“谢尧脑子有毛病？”

任宴一愣，随即哼笑出声，“你别说，还真确实有点。”

谁家好人，第一次见辖区直辖长官，没点礼貌不说，直接开嘲讽的啊？

这会惊讶的换老齐了，他追问道：“你和他见过面了？”

“见过了，”任宴没有瞒着，将在物业发生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个遍，“是个怪人。”

老齐没接话，但脸上的表情耐人寻味。

除了赞同之外，隐隐的，竟有几分惋惜？

任宴眯了眯眼，试探地开口：“你好像和他很熟？”

“没，”老齐立马否认道，“只是他老家就在桃源这边，以前小时候和他父母认识，后来到了上学的年龄，就走了，一走十几年，回来大变样，我都不敢认了。”

“那你觉得，这事和他有没有关系？”任宴话音一转，“虽然目前不知道凶手是谁，甚至也不知道死者失谁，但死亡时间距离现在应该不远。”

“我看过监控，四点以前，垃圾桶旁边没有这个袋子，四点半以后，重新开启的摄像头拍到了狗拖着塑料袋离开的影像，很大可能，有人故意趁着这个时间，抛尸。”

“我刚出去转了一圈，找附近的人问过，这条野狗属于半流浪，每天早上，开垃圾车的工人会给他带点吃的，有心人很有可能利用这一点抛尸，然后等待野狗无意识的帮他毁尸灭迹。

老齐有些吃惊。

虽说空降让人恼火，但输了的对方不是个草包这一点，多少让他找回了些平衡。

先前的委屈悄然消散了些许，回答间也严谨了许多：“说实话，我和他没有太多交流，包票我没法打，但我有百分百的把握，动手杀人的，绝对不会是他。”

任宴听罢，看着老齐半晌，没批评对方太过武断，也没指责对方这字眼钻的像是在给他挖坑。

他只是再度点燃了根烟：“不是动手杀人，也有可能……是教唆杀人，你说的意思，是这个吧？”

和聪明的上司说话，心情都能愉悦几分，老齐第一次意识到这句话的正确性。

他点了点头：“小谢这孩子，学医出身的，在学校一直是优等生，但大三不顾学校挽留，申请退学了。”

“他刚回来那会儿，我有想过去关心关心，聊天当中，发现他的一些思想……很危险。”

许是为了确定这个说法，他再次补充道：“不是那种反社会性的危险，是那种，漠视生命的危险，漠视自己，漠视他人的性命。”

“那他应该是心理有问题啊，”任宴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你说他脑袋有问题，又是怎么回事？”

“他……”老齐拧了拧眉，有些难以启齿，停顿许久，才续上后面的话，“发病的时候，会出现幻觉。”

“幻觉？”任宴轻咳了一声，移开了唇边的烟，“他自己说的？”

“没有，要不怎么说是幻觉呢？”

老齐压低嗓音道，“他楼上住的小刘，带个女儿的那个，社区里大家伙挺同情小刘，经常她上班顾不上孩子吃饭的时候，主动把小孩儿接自己家来吃的。”

“老李呢，有个和小孩儿同岁的孙女，就特喜欢那小姑娘，接的次数是最多，结果有一天，小谢把老李打了，打得头破血流。”

“……这小子看着文文静静，原来这么凶。”任宴神色不明的道。

老齐满脸惋惜：“我们接到报案的时候，你猜小谢怎么说的？”

“他说老李对小姑娘动手动脚呢，这不是幻觉是什么？老李头七十多啦，对一个七岁的小孩儿动手动脚？“

任宴看着他半晌，神色却莫名地有些冷沉。

“那你们听了这个，没查？”

“怎么没查！”老齐一听就知道他误会了，“当时就送了小姑娘去医院，结果检查结果出来，什么都没有！”

“关键是，小刘回来之后知道了这件事，二话没说，打了小谢一巴掌，骂小谢毁了女儿名声，小谢也没还口，咱们就算信不过老李头，还能信不过亲妈吗？”

任宴咬了咬腮帮肉，没说话。

目前的医学技术很成熟了，此类检查应该不会有差错。

但这巴掌，有点耐人寻味。

“小谢也是从那以后，就不怎么出屋子了。”

说起来，老齐还有点唏嘘。

“这孩子大概自己也意识到自己有点不对劲，在尽力地减少和外人的接触，哪怕是幻觉，他的本心也是在帮助别人的，甚至漠视自己的安全，这样的人，不应该能亲自下手杀人。”

老齐说话滴水不漏，说一半留一半。

不应该能下手杀人的意思，就是，有可能能教唆杀人。

任宴手指在手腕上摩挲了几下，他对谢尧的好奇心越来越重了。

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对破案很有帮助。

但现下最大的问题是，他没有任何接近对方的机会，因为对方那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厌恶。

罕见的，任宴有点头疼。

两人还在说话间，痕检那边的报告就送了过来。

“根据尸体僵化程度，以及血液凝固来看，死亡时间应该在昨天凌晨三点，到今天凌晨四点。”

老齐刚想说什么，任宴已经先他一步开口：“尸体这么新鲜？”

这是什么话？！

老齐一口气还没咽下去，就听见了下半句：“难怪狗吃的那么香。”

他一僵，脑子里下意识地，回忆起了早上的那一瞥，胃里又是一阵倒覆。

痕检人员也跟着抽了抽嘴角，这空降是从哪儿来的奇葩，脑子回路都和别人完全不一样。

任宴浑然不绝自己轻描淡写几个字，害惨了同事。

他翻看了一下现场案情报告，目光顿在了最后一页：“死者身份还没找到吗？”

痕检人员收回一言难尽的目光，轻咳了两声，正经作答：“还在比对中。“

“尽快。”

任宴拢好文件，又想起来了件事：“发给你们的监控视频查过了吗？”

痕检人员尚未说话，老齐有些茫然。

“不是说那个时间点没有吗？还有什么要查的？”

“查这四个人，”任宴点了点自己带回来的复印件，“一周以内，这四个人分别以不同的名义，去物业调取了监控。”

“抛尸时间完美对上监控不工作的时间，我不信这是巧合，查查谁的动作与登记目的不符，多少也是个嫌疑人。”

“咳咳，”痕检人员在此刻插话道，“比对结果已经出来，但奇怪的是，四个人，有三个人的行为与登记不符。”

“三个人？！”

任宴罕见地表现出了震惊的表情。

“哪三个？”

“小刘，登记目的找寻女儿下楼玩耍时丢失的玩具，但在去物业查询监控前后，她没有表现出任何尝试找一找的态度。”

“嗯，”任宴看了一眼神情有点茫然的老齐，点了点下巴，“还有呢？”

“老李说家里孙女儿玩着玩着不见了，要找找，但实际上孙女儿那天很早就被她母亲接走，并不在社区内。”

痕检一边翻着报告，一边回答道。

“最奇怪的是王哥，他有个精神病儿子，那天都没见他儿子出来，他来物业说找儿子，但翻完记录之后，又直接回家，也没有找的举动，而且……"

任宴抬头看他，用眼神表示了疑问。

痕检人员犹豫了下，还是接着道：“他儿子从那天开始，就再也没出来过，甚至平时在家会吵闹，这几天也很安静，可一旦有人问王哥，他都说儿子一直在家。”

“那DNA比对呢？”任宴想到了一种可能。

但痕检人员很快摇了摇头：“不是他，我们查过了……任队，需要并案吗？”

他方才的犹豫也由此而来。

一个精神病的失踪，捅到了公安面前，也没有坐视不管的理，问题就在于，是否要并案。

按照刚刚的说法，刘王李三人都有嫌疑，理论上相联案件可以并案处理，但嫌疑毕竟只是嫌疑，贸然并案，很可能误入歧途。

这是个问题。

但难不住任宴。

他沉默了半晌，摇了摇头：“暂时不用，你们再继续比对DNA，找到死者，才有更多去寻找凶手的线索。”

“好。”

痕检人员没多说，应了一句，转身又回了技术室。

老齐将手里的资料看了又看，最后还是没忍住：“三个都有嫌疑，难道还能是……团伙作案吗？”

“要是团伙作案，就不至于想出让狗帮忙毁尸灭迹的法子了。”

任宴点燃了今天的第三只烟，上午走过的地方都在他的脑子里逐渐勾连成线，彼此交汇间，连成一片。

“离小区不远处，有一处烈士陵墓，我打听过，那位烈士家里无后，唯一的老母亲前年去世，如果团伙作案，我是凶手之一，我肯定选择往那儿藏。”

“有生之年，绝不会有人敢去挖烈士墓。”

“……”

老齐看着他的眼神逐渐带上几分无法言喻，这特么是个正常人能想出来的办法？？？

“四点虽然没有监控，但有起早的清洁工，万一碰上，那可就完蛋了。”

任宴掸了掸烟灰。

“三个人毁尸灭迹，怎么也比一个人容易，不行分成几块，一个人带一包丢城外那条废弃的臭水河里，找起来都够呛，说不定还要变悬案……不是，你这么看我干什么？”

“你要成魔，佛奈你何啊。”

老齐感叹道。

任宴愣住，随即摆了摆手，“比起这句，我更喜欢前面那句。”

“什么？”

“我若成佛，天下无魔。”

过了一把中二瘾的任宴如实说道。

他倒回椅子上，神色逐渐平静了下来。

“凶手的罪恶之举不会停在这一步，我在想，剩余的尸体，会以什么方式出现。”

老齐刚想说话，会议室的门就被人大力撞开，惊慌失措的值班民警冲了进来：“任，任队，第二包尸体，出现了！”

*文中对烈士墓的想法，仅为主角代入狂徒思想做出的思考，并无任何不敬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