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眼前烟雾缭绕,又像迷雾一般慢慢消散,再次睁眼时,是一片皑皑白雪。
暮雪三尺,枝头白霜,落地的寒梅红似血,点点渗进雪中,此时风如狼啸,声声刺骨。
楚慕蝉在茫茫雪景中寻见了一位女子,她立在雪中,披着素色披风,眼望白雪覆着冷傲的梅花,也不知赏出什么,但那双杏眼里总是含着别样的韵味。
那不是我吗?这是……我的梦吗?
“慕蝉啊!临衡尊?”熟悉的声音将她唤回了神,是池忻!他朝“楚慕蝉”走近,问道,“你在赏什么呢?啧,梅花有什么好看的,来来,陪我尝尝茶仙新送来的龙井。”
两人在盖满雪的凉亭坐下,似是寒气会随着雪景散发出来,楚慕蝉拉了拉披风,等着水烧开。
“今年的雪,下得真大啊,”“楚慕蝉”没头没尾地嘀咕了一句。
“得得得,哪年不大啊?你年年都说雪下得大,”池忻将茶杯摆好,倒完茶又说,“就不能说些其他的吗?比如说,我今年又俊了几分。”
让楚慕蝉没想到的是,此时的“楚慕蝉”好像与池忻十分熟捻,如挚友一般。
池忻穿着藏蓝披风,嘴角上扬,他的笑很具感染力,若单看这张丰神俊朗的脸,怕是看不出他已经三十好几了。
“呵,是,”“楚慕蝉”嘴上挂着笑,随口应和,神色淡淡。
“说你,别整天,才二十来岁人,整天活得像七老八十,”池忻埋汰道,“像我整天活得多逍遥自在,有没有看上的尊者?”
“楚慕蝉”轻轻摇头,尚初神者为她留下的职责还未完成,自己就得心无杂念,守着这个天界,守着这片景致。
难不成,池忻说的是真的?
“你啊……”
“仙尊,快来看看啊!这孩子在树上躲着不下来,”一位女弟子踩着雪,艰难地走过来,喘着气,热气散发在空气中,“那个孩子在……树上下不来了!”
孩子?我竟有孩子?
“孩子?慕蝉你还有孩子?”池忻惊奇地问道。
“不是我的,”只是解释了一句,“楚慕蝉”便起身跟着女弟子去找孩子。
池忻也跟了上去。
……
“你快下来吧,”另一位男弟子为难地请求,“待会仙尊来了不好交代。”
这些门派的弟子都是刚刚起步,灵力法力半点不知,现在只是来送个孩子,若是有什么闪失,怕是没法交代。
小孩攀的那颗树恰巧是长春院的树,遇冬不败,枝繁叶茂,树上的叶子被抖得剧烈颤动,却不见小孩人影。
男弟子有些急了,这时恰巧看见赶来的“楚慕蝉”,眼睛都亮了。
“出什么事了,孩子呢?”“楚慕蝉”见四下只有男弟子和一棵树,树上并无孩子的踪迹,便开口询问。
“楚仙尊,躲树上呢,喊不下来,”男弟子欲哭无泪,“她像是听不懂人话。”
看着这副场景,梦境外的楚慕蝉不住腹诽:你是不会爬树吗?
“嘿,这孩子还挺好动的,还爬树上去了,”池忻在一旁端着糕点,有趣地说。
“楚慕蝉”瞥了男弟子一眼,蹙了蹙眉,面对孩子,自己也是束手无策。树上的树叶仍在微微颤动,躲在上面的人却怎么也不下来。
“孩子,你肚子饿吗?下来姐姐给你东西吃,”身旁的女弟子喊道。
话音刚落,树叶再次窸窸窣窣地抖动,露出了破烂的衣角。
看到了希望,女弟子欣喜地对楚慕蝉说:“仙尊,她听得懂人话!看来是饿了。”
“饿了?这盘点心给她吧,”池忻大方地将那盘高点递给女弟子。
“楚慕蝉”用手捻了一块糕点,借力飞上树。
她坐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探过葱葱的树叶,棕黑的枝丫,与那个小孩的眼睛对视,未长开的狐狸眼,眼睛里却是透亮有神,她看到“楚慕蝉”时愣了愣,眼神中露出了戒备与惊慌。
这孩子是?
就在她不知所措之时,“楚慕蝉”将手中的糕点递到她面前,轻声开口询问:“吃吗?”她的眼睛瞪得圆溜。
长春后院常年养着绿植,四季常春吹不进寒风,不过是几缕春风拂面,见她薄唇微启,杏眼含春,莞尔而笑。
一时间她失了平衡,身形一歪往一旁歪了下去。
刹那间,“楚慕蝉”一手箍住了她将倾的身子,把她揽在怀里,这时“楚慕蝉”才发现,这个孩子大冷天竟穿的如此单薄,瘦得只剩皮包骨,“楚慕蝉”将她带了下来。
“终于下来了!”弟子们松了一口气。
“你们先回去吧,麻烦了,”“楚慕蝉”微笑着淡淡地说。
靠在“楚慕蝉”冰冷的胸口,那个孩子傻傻的没反应过来,落地的第一件事就是帮楚仙尊擦擦被自己弄脏的衣服,奈何越擦越脏,她有些急了,“楚慕蝉”将身上的披风脱给她,将她的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
池忻又拿回了他的糕点,咬了一口笑着说:“这孩子还真懂事,还知道帮你擦衣服。”
那孩子抬眼,一头鸡窝般的卷发披在肩头,脏兮兮的脸上稚气未脱,也无法评价五官的好坏,唯能看出的狐狸眼,眼珠子圆润漆黑,灵动漂亮,直勾勾地盯着那盘糕点。
看到池忻时,面上又回到了之前的戒备,瞳孔泛着冷意,眼神里更是藏不住不同寻常的抵制与狼性,像一头整装待发的狼。
池忻被她瞪得怔了怔,他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孩子哄住。
“这孩子,”池忻回过神,顿了顿说道,“有狼性。”
“这是下凡的神官从狼窝捡来的,没人养,”“楚慕蝉”抱着她,轻抚着她的毛发,踏着雪走着。
狼窝里捡的?
“你便养了?”池忻知道“楚慕蝉”可怜这狼崽,一边问着一边伸手戳狼孩儿的脸,被她狠狠地咬了一口,“嗷~”
他迅速抽回手吹了吹,夸张地惊呼:“天哪!咬这么深!这个狼崽子!”
“噗,谁叫你逗她的,”“楚慕蝉”笑道,又伸手揉了一把怀里的狼孩儿,眼里竟皆是道不尽的温柔。
“这是公的还是母的?”
话音刚落,“楚慕蝉”便反驳道:“什么公的母的?她是人,是个女子。”
怎就做了这么荒唐的梦?我何时养了个女狼孩儿?
“好好好,”池忻讪讪道。
“那我先走了,有空再一块聊儿,”池忻将那盘点心给她,便走了。
“楚慕蝉”抱着狼孩儿望着远处,将她紧紧裹在怀里,声音低低地说:“现在,只剩我们俩了。”
狼孩儿看向她,眼里一片茫然,却却清澈无比,只是本能地盯着她看。
长衡殿中。
“楚慕蝉”亲自将热水放好,试了试水温,将脏兮兮的小狼崽抱下去。
“噗通——”谁知刚接触到水的小狼孩儿就像被烫到一样,在水里扑腾着游开,“楚慕蝉”心中一惊,以为是水烫了,又见小狼孩用警惕的眼神看着她,她才放心下来,原来只是不想让她摸,“楚慕蝉”不由有些失落。
“楚慕蝉”的睫毛颤了颤,有一丝无助,却还是帮她将脸擦了一遍。看她在水里没有什么障碍,便也让她自己清洗,自己转身走了。她没发现的是,此时一双黝黑的眼睛眨了眨,正望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
但她很快回来了,带了一盘糕点,将糕点放在一旁,小狼孩儿看得眼睛都直了,她刚刚想吃一直没吃上,但也只是眼巴巴的看着,再扭头巴望楚慕蝉。
“楚慕蝉”看着她的反应,忍俊不禁,帮她穿好衣服,带她去殿前,将点心推到她面前,可狼孩儿没有立即拿,只是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楚慕蝉。
“楚慕蝉”冲她笑了笑,就像刚刚在树上时那样对她笑,坐在一旁,亲近温和地说:“你吃吧。”
那孩子登时狼吞虎咽起来,两个腮帮子塞得满满的,嘴边沾了些许点心渣。
可怜的孩子……楚慕蝉看她狼狈的吃相,有些心疼。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外面还有呢,”梦境里的“楚慕蝉”只是看着她挂着浅笑。
但楚慕蝉好像能够与她共情,隔空摸了摸小孩的头。
孩子抬头看了她一眼,将没有送进嘴里的那块递给她。
“你自己吃吧。”楚慕蝉柔声说道。
孩子盯了一会儿,见她拒绝,犹豫了一会儿,再度塞进嘴里。
“你会不会,说话啊?”“楚慕蝉”百般无赖地看着她,问道。
孩子嚼糕点的嚼得鼓起的腮帮子肉眼可见地顿了一下,她摇摇头又点点头。
“那是会说还是不会啊?”
“一点,”孩子带着稚气的声音,吐出的字节微弱又模糊。
“可有名字?”“楚慕蝉”问道。
她又摇摇头。
“我给你取一个吧,”楚慕蝉眼睛眯了眯,良久,才说道,“倾辞,怎么样?”
“君倾辞,叫你阿辞可好?”
不知是不是错觉,埋头吃点心的小孩方才嘴角仿佛有了弧度,只是像昙花一现,还没让“楚慕蝉”看清她笑的样子,不过她轻轻地点了点头,承认了这个名字。
而这时梦外的楚慕蝉也彻彻底底被惊醒了。
她的额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剧烈地喘息着,天灵盖泛着酸疼,头脑发胀。
我养了一个叫君倾辞的狼孩?我怎么会梦见这种东西?
……
“慕蝉?你没睡好吗?”君倾辞见她眼下泛青,关切的问道。
“无碍。”
难道是昨日那个家伙跟师尊说什么了,让她昨晚睡不好?
这一头的君倾辞内心焦虑,而另一头的楚慕蝉,神情复杂。
这个人难道真的是我从狼窝捡来养的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