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你并没有在提姆家住下，你甚至没能撑到和他们吃完饭，就匆匆找了个理由离开。

你站在陌生的大街，看着从面前走过的改造人、自然人和基因人，他们样貌不同、肤色不同，但他们至少有一点是相同的——

他们都知道自己是谁。

但你不知道。

卫珂喜欢吃虾，珀在斯对虾过敏，你呢？

卫珂喜欢工作，珀在斯喜欢音乐，你呢？

卫珂喜欢华语歌，珀在斯喜欢英文歌，你呢？

你不知道，你都不知道。

你是谁？

你到底是谁？

你感觉自己快要被这个问题折磨疯了。

为什么？

为什么麦泽和提姆夫妇要这么费劲心思让珀在斯取代卫珂？

他们又是怎么做到的？

你忽然想到了帕特尔，想到了他提起过你有近期脑部手术史。

他是最顶尖的脑外科医生，而大脑就是人类意识的储存场所。

想到这，你决定去找帕特尔。

你到底是谁，他恐怕是最清楚的那个。

而且你完全没必要担心在他面前暴露。

如果你是珀在斯，那他就是你们所有人的同伙。

如果你是卫珂，那他就是你一个人的同伙。

于是你乘坐磁悬浮公交前往伊登医院。

等到了医院，你才反应过来你没有预约。

你急忙上网查看他的排号，发现已经号满，更不妙的是你也没有他的联系方式，于是你只能前往导诊台。

虽然医疗机器人广泛使用，但导诊台还是有人类值班。

那是一个自然人护士，见你朝她走来，微笑着问：“您好，请问有什么能帮到您？”

“我想找脑外科的帕特尔医生，但我并没有预约，”你道，“你有什么办法能让我见他一面吗？”

“请稍等，我现在帮你打电话问一下。”护士，“请问怎么称呼您？”

你顿了顿，道：“我叫卫珂。”

护士忽然停下动作。

你焦急且疑惑：“怎么了？”

她忽然将自己的腕机对准你：“请问是这个‘卫珂’吗？”

那上面显示的，正是华语的“卫珂”二字。

“对。”你惊讶，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果然，她解释道：“帕特尔医生嘱咐过我们，如果有位叫卫珂的女士找他，就直接带你去他的办公室。”

“请随我来。”

你跟着护士来到了一个没人的办公室，然后她离开了。

门哒的一声合上了。

面对这样空白安静的独立空间，你的大脑终于从应激状态冷静下来了。

你观察到这个办公室异常的干净整洁，桌上的资料平整，边缘对齐，右手边摆放着红黑两色签字笔平行摆放，角度一摸一样。

帕特尔可能有强迫行为。

你犹豫了一下，拿起了桌上的资料。

门滴的一声打开时，你正好把最后一份资料看完。

你抬头，对上帕特尔的视线。

“又见面了。”他平淡地转身合上门。

“很高兴见到你，医生。”你也很平淡地放下手上的资料，“恐怕我做不到恢复如初，不如你自己来？”

他走了过来，接过你手上的资料：“你找不到的。”

“你知道我想找什么？”

“我说过,”他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I’ll see you again.”

你恍然想起，那是在你出院那天。

你敏锐地意识到了‘see’不只是见面的含义：“你监视我？”

他并没有理会你的质问：“他们不会把那么重要的资料留在我这，但只要你配合我完成复查，我可以告诉你那些事。”

“复查？”你眼神警惕，“什么复查？”

“放心，没有危险。”他淡定道，“你在这里出了事，只会给我带来麻烦。”

你没回答，他也不催促。

你最后还是点了头：“好，我答应你。”

在你说完这句话后，他又露出了那种意味深长的微笑：“那开始吧。”

你背后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但你却已经没有了后悔的余地。

你像个机器娃娃一样在他的摆弄之下完成了一项项检查。

检查报告出来得很快，他看完之后，对着你露出了他熟悉的微笑，这次你终于看清了他眼镜后的眼神，那是一种奇异的兴奋。

“果然，真是太有趣了……”你听见他如此感叹。

你觉得莫名：“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他没有给你再问的机会，“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半年前的事。”

你的心率又开始飙升，但这次没有机器人发出警告。

“你知道CT吗？”他说，“不是已经被淘汰的计算机断层扫描技术,而是Consciousness Transplant。”

“意识移植术，也就是脑移植术，俗称换头术。”

“20世纪时就有人开始研究换头术，”他打开腕机外投影，一个个研究资料呈现在你的面前，“以猴子为例，进行换头术的猴子在异体心脏供血的条件下清醒的活了一段时间，能听能看，却不能活动。”

“因为前者是头颅神经自身支配，但后者却需要脑与离断的脊髓相互联系——而大脑中枢神经的不可再生性，注定它们无法重新连接。”

“尽管之后的几个世纪，中枢神经的再生技术不断发展，但效果仍旧有限。”

“研究至此陷入僵局，要想实现换头术，似乎只能把全身神经全部游离进行移植，这可不像游离一段视神经换眼球那么简单，工程大风险大，没有研究价值。”

“但一年前，转机出现了。”他说到这时，目光移到了你身上，“你知道基因改造吗？”

他不等你回答就继续道：“无数人通过基因改造获得优秀基因，但哪怕是现在的科技，基因改造的安全性也不绝对。”

“在有些人身上，那些优秀基因在无数次复制过程中发生了异变，他们全身细胞像是被按了十倍数，开始不停地增殖坏死增殖坏死，机体迅速衰竭，生存期最多不超过5年。”

你忽然开口：“异变就是转机，而珀在斯也是异变中的一员。”

“你很聪明。”他道，“神经元作为不分裂的永久细胞，受到的影响很小，但也存在。研究表明，异变人的神经元再生潜能得到了极大的提升，这使得神经纤维两个断端恢复连接成为可能。”

“麦泽找到了我，邀请我研究脑移植术，他为我提供异变人，而我则需要尽快研究成功并为珀在斯做这样一场手术。”

他嘴角的微笑纯粹而冷酷：“我答应了。”

你忽然感觉有些站不稳：“所以我是珀在斯？”

“不，”帕特尔仍旧笑着，“我说过，你很聪明。”

“在你被带到我面前后，你很快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并向我提出了合作。”

“你当时说：脑移植确实是一项创举，可这注定只能是一场阴暗角落里进行的实验。

医生，你真的甘心吗？你想不想让全世界都知道你的杰作？

只要你帮我，我会以珀在斯的身份向全世界揭秘。

《父母丈夫为她进行邪恶实验，却被其恩将仇报送进监狱》的新闻足够你这个被胁迫的天才医生名扬世界。”

“实验已经成功，而我又不喜欢做浪费时间的事。”他笑容更深，“所以我答应了。”

你提着的气猛地一松，竟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所以——

你不是珀在斯，你是卫珂。

“不过很遗憾，直到现在，你也没实现对我的承诺。”

最关心的问题得到解决，你的脑子彻底恢复清醒。

你迅速将这些天得到的信息过了一遍，然后抓住了什么：“我车祸是因为偷取科瑞姆的资料，既然你在监视我，你肯定知道那份资料是什么。”

“你猜得没错。”他扶了下眼镜，银光闪烁，“那场间谍戏码是你自导自演的，你想偷的正是实验资料。”

“得益于你这半年来的精心扮演，他们没有怀疑你这位既得利益者。”

“我知道了，我会完成对你的承诺的。”

你说完，径直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