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逐渐把粉橙色的浪漫铺满了整个广场。缠绵的云霞，柔柔的树影，暧昧的流风，和那些少年人们奔跑嬉闹的口哨声一起，轻轻地描画出了一个美妙绝伦的下午。

从建筑里，从操场上，从树荫间，涌出了好多人，有学长学姐们的加入，新生的溪流瞬间壮大成了一片洪流。不过要分辨出新老生还是很容易的，只要看气质就行了，新生们有种独特的“满怀期待感”。

这才是第一天呢！迎新的气球和旗子还在风里飘扬呢！

这一天一节课都没上，但却抢了宿舍，开了新生大会，还测试了魔法天赋。新奇的体验像多彩的糖豆儿，被一股脑儿倒进嘴里，然后噼里啪啦地在舌尖上炸开，让人应接不暇，无所适从，又兴奋不已。

但，这个方法在叶欧佩西身上明显不适用。他的脚步一点也不轻快，背影一点也不欢乐，完成测试后就一直没怎么说话。

“不一起去看看吗？听说莉莉芙小姐今晚组织了晚餐交流会，同一个班的新生都可以去参加呢！往届的学长学姐好多也会去的！”波齐问。他的星星眼闪闪的，丝毫没因为测试结果而受到影响。

“不了，我得去图书馆一趟，晚点再回去。”叶欧佩西回答。时间太宝贵了，他真希望一天能有72个小时！

“那好吧，那可真是太遗憾了。”波齐本来准备拉上叶欧佩西一起去的，但现在叶欧佩西有事，他自己的话……“图书馆只开放到晚上9点，你要是闭馆才回的话，我可以帮你留点吃的。”

“好，谢了。”叶欧佩西察觉出了室友的淡淡失落，但他却没办法回应。

学院的图书馆坐落在一片幽静的小花园里，是一座砖红色的复古建筑，尖尖的红顶，圆圆的网格玻璃窗，厚重的实木大门，再加上昏暗不明的灯光，别说，在渐渐暗下来的天色里，真就有点恐怖城堡的意思了。

“吱——嘎——”

空荡荡的走廊，叶欧佩西的脚步带着回音。前台并没有人，他顺着楼梯来到二楼。一排排高大的书架像遗迹中饱经风霜的老兵，沉默又严阵以待地列着队。

兴许因为是学期初，这里没几个人，发黄的水晶灯打下阴影重重，把偶尔一闪而过的人都照得像鬼影似的。叶欧佩西从墙边一路走过，手指擦过桌面上的一层细灰，略有些失望。

大半的书架上稀稀疏疏地摆着几本几百年都不会有人翻开的大厚书，上面写的不是《大陆魔法史及其深层渊源》，就是《魔法学界公认的200条实操守则》这样的标题，而新手小白立等可取的知识则像春日街头背影曼妙的少女，可遇而不可求。

叶欧佩西只能来这碰碰运气，毕竟对新生来说，这里的免费资源是最容易获得的。

那是什么？正在少年巡逻式摸排二楼的藏书时，他忽然发现走廊尽头的地面有一道明亮的斜线。图书馆里的房间？那里会有什么？

叶欧佩西小心地靠近，接着不可思议地揉了揉眼睛。

这完全就是两个世界吧！图书馆里完全相反的AB两面！——柔软的漆皮沙发上盖着半张轻薄的小毯子，洁白的冰纱窗帘和宽大的格纹地毯温柔了一方天地，小推车上放着随时可供取用的零食茶点和一瓶水润润的鲜花，明亮的落地灯将室内照得如同白昼。

而就在这样温馨舒适的空间内，靠墙的一整面书架都是满的！每一排每一格都鲜有空缺！

叶欧佩西这时才注意到，门上挂了块很小的牌子，上面写着“维克多家的阅览室”。而环绕二楼一圈儿，这样的阅读室还有五间。

继续往三楼走，叶欧佩西发现了一个更令他难以接受的事。前路虽在，但他的面前出现了一面魔法屏障。直到他呆愣愣地撞到上面，脑袋凭空多出一个大包，才留意到这里居然走不通。

“这是……”他透过隐隐约约的蓝色薄膜，匆匆瞥见内部的景象。

是那位阿蓝诺尔！他竟然在这儿！

相比二楼的小房间，三楼是一大片的空旷。学院服被丢在一边，阿蓝诺尔一手支地，随意地坐在那儿，正拿着一卷魔法卷轴，看得津津有味。他的周身散落着很多手写的笔记和画过魔咒的练习纸，一叠垒得半人高的精装硬皮书差点就要倒了，但他丝毫不介意。

这位天之骄子不去和炙手可热的贵族子女们交际，反而独自在图书馆学习，他可真是……超乎一般的优秀且努力啊！

片刻，阿蓝诺尔好像察觉到了窥探的目光，大手一挥，叶欧佩西便什么也看不到了。

第一次，少年对打工时在街上远远一瞥的那类人有了具象的感知。从前他只知道他们是不同的，却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同，但来了学院一天，他好像就有点明白了。

“你是瞎子吗？还愣在那儿干什么？左边左边左边倒数第三排！真是蠢成驴了！”脑子里突然咋咋唬唬，叶欧佩西生气地反驳：“你说谁是蠢驴？”

“当然是你了，难道还能是我吗？那么大的字都看不见，再不拿说不定就连这本也被别人抢走了！”

叶欧佩西顺着娜露利荷所说方位，果然找到一本《魔法入门速补手册》，算了，先原谅她这次吧，准备选拔大考重要。光靠上课还是太慢了，他得多用点功才行。

不过，不知怎的，他觉得这个魔女下午及晚上时段好像格外闲，明明波齐说他的母亲神侍一直都特别忙的。

“当神侍，没有别的任务吗？你这样也行？”他问。

叶欧佩西还以为魔女不会回答，但对面在聊这些闲话的时候却还挺积极的，嘀里嘟噜吐出一大堆东西。

“鬼知道那些神侍是怎么管理的，主神都把魔王塞缪尔揍得像只翻不了身的臭虫了，按理来说也没什么需要他们操心的事了，但我都混进去这么久了也没被发现，只能说，神界也就那样吧。”娜露利荷颇觉不值，“早知道我就早点当神侍了，也不至于东躲西藏了那么久！”

叶欧佩西未料想会从魔女嘴里听到这些。神侍，主神，多么神圣而遥远的存在啊！哪个凡俗普通人会去议论他们呢？他有些惊住了……随即他意识到自己该愤怒的！

“这不是你这个魔女该谈论的！你怎么如此大胆！”少年红着脸，义正辞严。“你混进神侍队伍的行为本就足够恶劣了，现在竟还如此大言不惭……”

娜露利荷嬉皮笑脸，“别这么严肃嘛～你看，他们对人类也不怎么热情，冷冰冰的，从不多说几句话，还是我这个魔女大方啊！我能选中你，你该感恩戴德才对！”

“那你选我，一定有必要的理由吧？除了之前说的那些。”叶欧佩西气鼓鼓的，作为神明虔诚的信徒，他严重怀疑她的动机！

“叫你知道也无妨。”娜露利荷真是什么都敢说，她是吃准了叶欧佩西和她是一条绳儿上的蚂蚱了。“再不选一个学生带，我的考核就通不过了，通不过，就被暴露出来了，就不能普普通通泯然众人了，然后……大概就是被灭了吧。”

“可惜我虽然符合你的条件，能让你在那边混下去，却拼死也要救妹妹。”叶欧佩西算是彻底懂了，现在双方是互相牵制的关系。他受良心的谴责与恶魔为伍，一定要成功才行啊！“如果我失败了，你应该懂的。”

“呵～把自己说得多正直，还不是威胁魔女。虚伪的人类。”

*

事实证明，虽然叶欧佩西在魔法天赋上有所欠缺，但学习能力还是很棒的，至少这本书他很快就看完了三章，并且对大部分要点都过目不忘。

整体来说，这段自学时间还算愉快，没有其他人来打扰，叶欧佩西十分专注。不过，那魔女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总要隔段时间就来冷嘲热讽几句。叶欧佩西敢断言，在泼冷水这一事业上，那魔女恐怕掌握了精髓。

“啧啧啧！就学这个，学一百年都没法顺利通过选拔考的。”

“你真的觉得这样就能超过别人从小培养的天赋和才能？我劝你别做梦了。癞蛤蟆再怎么学也是癞蛤蟆，成不了白天鹅，就算学一辈子，也就是一只好学的癞蛤蟆而已。”

“哎呀哎呀，虽然这本书是我帮你找来的，不过仔细一看，确实是教了些狗屁不通的东西呢！我就是条狗，也不想学这些！”

……

“那你觉得我学什么能通过大考？”叶欧佩西在魔女第108次发表意见时不耐烦地问。

“你觉得，学什么，我能找到莎莎的踪迹，知道她的近况？”

他真的很累了，没有心情打嘴仗，更不想耗费宝贵的精力去做任何无意义的事！如果这个魔女能说出点有价值的事，他甚至能不在意她的毒舌和无礼。但，大胆谈论神明是另一回事，那是无法被原谅的。

“诶？”娜露利荷搬起石头砸到了自己的脚。她原本只是想找人发泄一下这段时间的无聊，顺便以取笑人为乐罢了，可并没有“加班”的打算啊！

不过……让满嘴大胆正直的男孩尝尝紧张刺激的“小点心”，似乎也挺有趣的嘛～

想想，当这个除了信仰一无所有的光明的信徒，染上了黑暗的颜色，变成连他自己都不齿的那一种人，又会怎样呢？

娜露利荷变了语气，既正经又不正经地说：“当然是……学禁忌魔法了！你们这些迂腐的魔法学院生可不理解，禁忌魔法才是这片大陆上最高效的魔法，没有之一。”

“什么？！”叶欧佩西惊愕到无以复加。

他就知道，这魔女狗嘴里吐不出象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