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秦岳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

上一次这么无语，还是在这一次。

堂堂特安局二处处长，带着他们两个新手菜鸟，被一个离了魂的煞身，追得满地乱爬。

吉化凶，阳转阴，不仅没能伤害这股煞气，反而让它威力大增，效果恰似当场喝下十吨大阴补药。

秦岳感觉这位王法医马上就要超进化了，伤害力超级加倍。

“要不咱们出去打呗。”王小胖建议。

这么狭窄的地方，他们腾不开手脚。

更何况这里是储尸间，从阴阳学的角度考虑，这里的气场，肯定对王法医更有利。

“不行。”

张一尺发话前，秦岳率先否定：“外边有无辜群众。”

王小胖：“……是什么驱使你做出这样的决定，是作为警察的责任心吗？？？”

张一尺也觉得出去打比较好，没想到秦岳这个二愣子，毫不犹豫把这条路堵死了。

这家伙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狠狠把他们仨和王法医，捆在这阴气逼人的破屋子里了。

“我得提醒你一件事。”张一尺幽幽低语：“秦处长，特安局分工有序，我虽然出身茅山，学的是玄门五术‘山医命相卜’，但也就下山那年参与过一次外勤。”

王小胖抓狂：“那你要价那么高，合着你也没经验，爷要退货！”

张一尺一脸冷漠，伸手比了个耶：“那谁知道七星续魂阵能摆错呢。”

“咋办啊？！”王小胖懒得搭理不靠谱的张一尺，扭头望向秦岳。

这千钧一发的档口，可是秦岳自个儿要画地为牢的，他要是想不出办法，王小胖就要拉开门冲出去了。

秦岳就知道，王小胖满脸都写着：谁主张，谁担责。

秦岳头也没回，汗水沿着脸颊两侧，无声滑落，他背后全是冷汗。

说实话，他也没经历过这情况，和大活人斗争，他经验丰富，可是怪力乱神，他绝对刚入大门。

“…死马当成活马医吧。”秦岳握拳，摆出攻击的架势。

那能咋办呢，只能把对方当活人揍了。

这时候，小刘过来查看情况，他在外边敲门：“张处，出什么事了？”

“诈尸了！”王小胖没好气地吼道：“躲远点！”

话音未落，秦岳和王法医同时发动，就像绷在弦上的羽箭射出去。

秦岳以前得过他们队里格斗冠军，上去一套青龙白虎拳。

王法医硬生生受下了，压根没躲，他鼻青脸肿，还像个丧尸一样凶猛进攻，他伸手抓住秦岳的手腕。

秦岳抬腿将他踢飞，没想到王法医怪力骇人，被踢飞的同时还拽着秦岳，两人一同撞到墙上，来了个亲密接触。

秦岳嗅到他身上的死尸气味，极其不舒服地皱了皱眉毛。

“快来帮忙！”秦岳大喊。

王胖一咬牙，一跺脚，一身横肉抖三抖，一边虎吼给自己壮胆，一边力拔山兮气盖世地扑了上去。

两人联手，才把王法医硬生生按住。

王法医仰天咆哮，那吼声极其难听，就像只声嘶力竭哀嚎的鸭子，嘎嘎嘎嘎嘎。

王胖还有心情开玩笑：“这啥玩意儿啊，难道人类的本体就是一只鸭！？”

“他是嚎久了，嗓子坏了。”张一尺喘口恶气，急忙从背包里找道具。

奈何他带来的那些东西，都是对付恶鬼的，像王法医这种煞气袭身、三魂离体、气魄尽乱的情况，他的法宝不顶用啊。

张一尺放下背包，盯着王法医，皱眉嘀咕：“这症状，我从业四十年，还没见过。”

“甭嘀咕了，再摆一次七星灯！”秦岳吼他。

这一下醍醐灌顶，张一尺一拍巴掌：“你说得对！”

他回头摆七星灯：“你俩顶住！”说着，以最快速度，量吉凶、裁方位。

就在这时，王法医一巴掌，秦岳刚回转脸来，就被王法医铲了一耳光。

那下就像铁铲拍脑袋，震得秦岳头晕目眩，瞬间脑震荡。

王胖更用力地按住王法医另外半条胳膊。

秦岳挨了一下，一时失神，被王法医挣脱。

王胖一个人拉不住力大无穷的王法医，憋得满身都是汗，使上了吃奶的劲，咬着牙说：“妈的秦岳，你行不行。”

秦岳捡起张一尺扔在地上的符咒，不管不顾拍王法医脑门上。

然而受过七星灯加持的王法医，压根不怚他这没有咒语加持的小小符咒，他伸手迅疾如闪电，掐住了秦岳的脖子。

刹那，呼吸倒流，肺腔陷入缺氧状态，秦岳感觉自己脖子快被拧断了。

王胖脸色大变，抬脚踢中王法医下三路。

说到底是一个男人最脆弱的地方，王法医手上一松，毫秒之间，秦岳迅速脱身，反身拽住他的胳膊，狠狠拧到王法医背后。

王法医脸撞墙，砰得一声巨响。

就在这时，小刘把门踹开了：“张处，到底啥情况！？”他急得满头大汗。

王胖露出戏谑的表情：“得，小跃跃，还有人上赶着找死。”

秦岳堪堪制住王法医，满身都是汗，他顾不上警告小刘退出去，一门心思摁着力大无穷的法医。

小刘眼见情况不妙，立马把随身佩戴的警枪举起来。

“他是不是中邪了？”小刘着急地问。

王胖深吸口气：“是，还不躲着点。”

小刘果断决定：“我开枪了。”

张一尺倒抽凉气：“不是，你们警察都这么暴力的吗？”

“他这样子就不像活人，”小刘也害怕，浑身发抖，“不开枪，你们拿他没办法！”

秦岳头也没回，低沉道：“你开枪，他就真死了。”

小刘手抖，一枪走空。

王胖愣住，头皮发麻：“你他妈真开枪啊？！你这是在杀人！”

小刘按住自己握枪的手，战战兢兢：“那、那老王还有救吗？”

枪声刺激了所有人，包括王法医。

来自潜意识里对于死亡的恐惧，在浓烈煞气的加持下，让他爆发出更加凶悍的力道。

他一抬手，拳头裹挟千钧之势，击中王小胖肚皮。

要不是有赘肉做缓冲，王晓虹同志现在血都吐出来了。

那怪力砸得他连步后退，撞到存放尸体的冰箱，咚的一声。

王小胖喉头发腥，一阵牙酸：“操。”

小刘不合时宜但恰如其分地补了句：“王法医平时撸铁。”

秦岳：“……”

王小胖大叫：“难怪发起疯来，按都按不住！”

“好了没有！”秦岳快要撑不住了。

王法医揍翻王胖子，下一个对付的就是他，秦岳焦急等待张一尺。

“扔过来！”张一尺点燃最后一盏青铜古灯。

王法医握拳挥向秦岳，毫秒间，秦岳歪头躲开，法医梆硬的一拳头狠狠砸进墙里。

也许描述起来有些夸张，但事实如此。

以他的铁拳为中心，整面粉刷后的水泥墙壁，蛛网般绽裂开来。

秦岳听见了令人牙酸的崩裂碎响，他甚至没敢回头去看那面危墙。

在王法医拳头嵌入墙体的刹那，秦岳瞅准机会，屈膝竖踢，再一次击中王法医下三路，并在心底诚恳地默念对不起。

然后他伸手抓住张一尺扔过来的鲁班尺，狠狠朝王法医额头一拍。

王法医仰面栽倒，王胖子扑上来拽住他，在法医身体失去平衡的瞬间，与秦岳合力，把他丢进七星阵。

“张处！”秦岳催促。

张一尺早有准备，从道袍袖子里摸出一张朱砂符咒。

朱砂的威力犹绝不足，张一尺咬破自己的手指尖，凌空画符。

只见那滴指尖血犹如有生命般，横着洒了出去，准确无误地落在符咒上。

符咒拍中王法医脑门。

张一尺盘腿打坐，低声念咒，净心咒：“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太清我心，自显其名。合者应定，七魄入形。府君招来，魂定魄宁！”

王法医陡然睁大眼睛，那眼皮子张的，眼球都快挤出来了。

他浑身抽抽个不停，像极了羊癫疯病人，嘴里不停吐白沫，散发出一股可以闻见的馊水气味，他的十个指头在地面扣抓，看来想要逃跑，然而直到十指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他都没能爬起来。

这时，虽然恶心，但到底是制住了，秦岳才松口气，瘫坐在地。

这家伙，比最凶恶的匪徒还剽悍。

小刘眼见着没事，把枪收进枪套，默默地走进来。

秦岳抬头，瞥了他一眼，那眼神相当凌厉，是他以前教训下属的眼神。

凶神恶煞，极其威严。

小刘腿软：“不好意思啊领导。”

“枪不是你这么用的。”到底，秦岳也没批评他，他收回视线，淡淡地说了句：“不清楚状况的时候，要听从上级指示，不要擅自开枪。”

小刘稍息立正，满面通红地敬礼：“是！”

王小胖瞅他俩，嘿嘿直笑：“秦处，有那味儿了，像个领导。”

秦岳冲他咧了下嘴角：“胖爷，少拿我开涮。”

王小胖比了个拉链的手势。

没一会儿，王法医魂魄归位，三魂安定，七魄入形，这事儿眼看着要告一段落。

“接下来咋办？”王胖子问道。

张一尺看了眼狼狈的秦岳，意味深长地提醒：“你们才是六处正儿八经的员工。”

秦岳蹙眉，张一尺盯着他，王胖子也盯着他，都在等他拿主意。

“等他醒吧。”秦岳说：“还有这些案发现场收集回来的尸块，能带回特安局吗？”

张一尺想了想，局里负三层储藏室还有空位，他点头：“能。”

秦岳一骨碌爬起来，松动拳脚：“来，收拾，小刘帮忙。”

小刘心里发憷，但服从了命令：“是，领导！”

王胖子站起来帮忙。

张一尺盯着昏迷不醒的王法医，凝眉沉思。

百忙中，秦岳回头问：“他能醒吗？”

张一尺探了他的脉搏：“能醒，熏艾就行了，不过……”他话锋一转：“难说。”

“怎么说？”王胖子问：“别卖关子啊张处。”

张一尺道：“离魂过了半个时辰，肉.体还超负荷运载，要么醒来也是植物人，要么伤筋动骨损内脏，至少休息大半个月。”

“还挺严重。”秦岳把尸块装袋。

窗外有风。

张一尺收拾青铜灯，嘱咐小刘：“把你们这法医送医院吧。”

小刘打电话叫救护车。

秦岳收拾了半天，忽然问：“这里边有几具尸体？”

五张照片，秦岳想当然地以为是五个受害者，但他发现尸块中只有八条胳膊，九个脑袋。

“不清楚。”小刘说：“案发现场，所有的死者都…缺斤少两。”

“少了点东西？”王小胖后背发毛，这说明，尸体中的一部分，被凶手带走了！

小刘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测。

“先回局里。”张一尺看向自己的罗盘，这东西的指针颤的厉害，说明有什么灵力极其强大的东西在靠近他们。

来者不善！

他们解决个王法医都精疲力竭，再来坨大的，简直不敢想。

秦岳看他脸色不对，让小刘把推车拿来，四个人把尸块推上公务车。

上车一瞬间，秦岳忽然头晕，鬼使神差的，他望向窗外。

很漂亮的人，是个男人，他在槐树林中，沉默地注视他们。

秦岳眼前掠过幻觉，有人拉住他，然后用剑刺穿他的身体。

剧痛。

王胖子吓了一跳，喊他：“秦岳，你咋了？！”

秦岳骤然回神，幻象潮水般褪去，他望向窗外。

刚才的位置，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