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二处张一尺原来不叫这个名儿，他本名叫张一驰。

拜入道门后，嫌弃自个儿名字太俗，随处可见，于是改名为张一尺。

借“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意思，用以自勉，要时刻保持警惕，不为贪恋而坏道心。

宋雨浥带他们去二处的路上，就这么介绍了张一尺。

他们乘坐电梯直达负一楼，宋雨浥连电梯门都没出，目送他们：“就这里。”

王小胖还没听明白呢，宋雨浥就止住话头。

秦岳听宋雨浥的意思，琢磨道：“那这么说，这位张处长还挺正直？”

宋雨浥似笑非笑，撇了下嘴角，她撩了撩额前碎发，戏谑地说：“他这种行为，不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叫此地无银三百两。”

王小胖举手求解。

宋雨浥不会细说，三言两语就打发了他们：“以后你们要在特安局呆一辈子，这里的人，都得你们自己去接触。小朋友们，人际关系，懂吗？”

王晓虹同志振振有词：“我说宋小妹妹，胖爷我今年33了，你顶多25，叫什么小朋友。”

宋雨浥忍俊不禁：“小胖子，姐今年42.”

秦岳惊讶：“……完全看不出来。”

王小胖见多识广，显年轻的长相，他也见过不少，但像宋雨浥这样，从四十出头“返老还童”到二十，确实极其少见。

“啊这。”王小胖认真采访：“姐保持年轻的秘诀是什么。”

宋雨浥一撩头发，看都没看，伸手就准确无误地摁中了电梯楼层5。

“没别的，”宋雨浥轻笑，“因为姐不结婚。”

咔哒，电梯门合拢，上去了。

王小胖竖起大拇指：“我还是想老婆孩子热炕头。”

“都进阎王府了还想老婆孩子。”秦岳转头去二处报到：“还是想想这碎尸案怎么解决吧。”

王晓虹歪头，特别不认可秦岳的消极心态：“小跃跃，人得有理想，万一命运之神的眼睛就瞎了呢。”

“懒得跟你耍宝。”秦岳说正事：“张一尺到底什么人，宋处为啥说他此地无银三百两。”

王小胖抱起胳膊，一扬下巴：“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二处人员不多，就两间办公室。

秦岳敲门：“请问张处在吗？”

一个戴眼镜的男青年正在磨刀，黑刀在磨刀石上嘎吱来回，一声声的，瘆人得慌。

秦岳合理怀疑，下一秒这家伙就要操刀随机杀人了。

因为他的状态，和秦岳接触过的临时起意型凶杀犯极其相似。

然而男青年到底是国家公职人员，他抬了下头，瞥了他们一眼，伸手往旁边一指：“隔壁。”说完低头继续磨刀。

王小胖也觉得瘆人，拉上秦岳就走：“这b特安局就没个正常人。”

秦岳让他小点声：“别给刚才磨刀的听见了。”

王小胖打了个哆嗦，捂住自己的嘴。

张一尺在泡茶，他留着现代的寸头，却穿了一身藏青道袍，前边绣仙鹤，后边是巨大的阴阳太极图，整一个仙风道骨，不古不今。

秦岳礼貌地问：“请问是张处吗，我们是新来的，入职六处。”

张一尺眼皮也没抬，一心一意折腾他那破茶壶：“进来吧。”

秦岳进去了，嗅到一股浓烈檀香。

他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张处，最近发生的碎尸案，得劳您协助我们。”

张一尺皱了下眉头。

秦岳以为他不大愿意，还想用上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求他帮忙。

没想到张一尺开口就问了句：“有加班费吗？”

秦岳和王胖面面相觑。

还是王小胖机灵，反应够快：“有，当然有，这么大的案子，咱们要是解决了，肯定能拿到组织奖励，再怎么也得上万吧。”

张一尺仙风道骨，老神在在地打起坐来：“嗯，怎么分。”

王小胖：“四六？我们六，给你四，够诚意吧。”

张一尺送客：“二位施主请回吧。”

秦岳举手，急忙挽尊：“张处，别介，平分，咱们平分成吗？”

张一尺阖目冥思：“老道不是爱财之人。”

王小胖牙一咬，心一横：“你九，我们一！”

张一尺睁开眼睛，站起来：“我去收拾东西，你俩带路。”

二处以后勤装备见长，像什么符咒、朱砂、黑狗血、银匕首、桃木剑，统统管饱。

张一尺去收拾道具的功夫，秦岳拉住王胖：“不是我说，小胖，要是咱们没钱给他咋办？”

“不咋办，”王胖说，“他又不能把咱们给吃了。”

王晓虹同志心理素质过硬：“先把事儿解决了再说。”

秦岳转眼珠：“成。”

张一尺提着个大黑包出来了，往秦岳怀里一扔。

秦岳伸手接住，还挺沉，他趔趄了半步，王胖拉住他：“张处，这里边都装的啥啊？”

出于对金主的尊重，张一尺解释：“招魂的幡子，牛眼泪，朱砂、鸡血、糯米，符咒，还有一把镇场子的刀。”

“什么刀？”秦岳顺口问。

张一尺斜眼掠过他：“年纪不大，问题挺多。是我前年从东北一个村里淘来的，是把武士刀。”

“武士刀？”王小胖扒拉过来，打开看，纳了闷儿：“就是把普通的刀啊，刀把儿都磨秃了。日本人用的？”

张一尺早就看过这桩案子的档案了，也算胸有成竹，带上两个新人直奔停车场。

“首先，这不是普通的刀，其次，确实是一把日本武士刀。是当地一位抗日老兵，当年从鬼子手里夺下来的，他用这把刀杀敌无数，斩首了不少倭寇。一把刀，刀下亡魂越多，这刀对鬼怪的震慑力就越大。”张一尺说：“懂了吧。”

秦岳秒懂：“原来如此。”

他发现一件事，打从重生后，他对怪力乱神这一类物事，理解能力狠狠拔高了n个档次。

王小胖也一样。

两人不约而同，对这把刀抱有了敬畏之心。

张一尺开上特安局的公务用车，一辆小越野，三人直奔西京城。

警方已经将碎尸都转移到殡仪馆了。

小越野直奔城西殡仪馆。

殡仪馆在郊区，周围是一片茂盛的槐树林。

张一尺看了眼，说：“这地方不好。”

王小胖认真好学：“张处，此话怎讲？”

张一尺叹口气：“槐树是鬼木，殡仪馆藏尸，本来就容易纳鬼，周围还围这么多鬼木，简直是阴煞加阴煞，活人找死鬼。”

秦岳倒抽凉气。

王小胖一下车，就感觉凉嗖嗖的，也不知道是山里本就如此，还是被张一尺这番话刺激的。

“你俩能看见吗？”张一尺问。

秦岳反问：“看见什么？”

王小胖后背心发凉。

“脏东西。”张一尺没明说。

两个新人抖得更厉害了，纷纷缩在张一尺背后。

“没有。”张一尺忽然道，他皱起眉毛，面露疑惑。

“什么没有？”王小胖鼓起勇气问。

张一尺解释：“这里是殡仪馆，又有这么多槐木，按理说这地方的热闹程度，就跟菜市场差不多。但一个都没有，很干净。”

听他这么一说，王胖瞬间放下心来：“没有就没有呗，有了还吓人。”

张一尺无语：“你进特安局那天，高显明没跟你说？进了局子，第一要的就是胆大。”

秦岳拍王胖肩膀：“听到没，张处说的，你可别胆小，拖咱们后腿。”

“我没有。”王小胖鼓起勇气。

张一尺打了个电话，十分钟后，殡仪馆里出来个便装警察。

“张处长，您好，我姓刘，叫我小刘就行。”警察小刘如遇救星，眼巴巴地盼着：“就指望您来作证，看看什么个情况。”

“碎尸呢？”张一尺问。

一行人走进殡仪馆。

大厅里开了冷空调，王小胖一进去，比在外边还觉得冷，他拉着秦岳，小声嘀咕：“瘆得慌。”

小刘边走边解释情况：“我们的法医试图还原尸体，所以把尸块都运过来后，他一直在尝试拼凑出受害者。但是……”

“但是什么？”

“出了点情况。”小刘直冒冷汗：“第一天拼好，第二天又散了。可明明没人动那些东西。”

张一尺颔首：“死者有怨气，不肯复原。”

小刘遭受暴击：“是、是吗？”

众人在三号储尸间驻足。

张一尺问：“就这里？”

“都在里边冷藏。”小刘敲门：“王法医，张处长来了。”

门里没人应。

小刘奇了怪：“刚才还好好的，人呢，走了吗？”他用力拍门，大声喊：“王法医，王法医！”

还是没人应。

小刘嘀咕：“走了？”

张一尺眉头一皱，朝秦岳伸手：“罗盘。”

秦岳在黑色双肩大背包里翻找，以最快速度找到形状和罗盘一样的铜盘子，递给张一尺。

铜盘上有一根铜针，移动速度非常缓慢，张一尺低声默念了什么，那根铜针就移动得很快了。

铜针在铜盘表面打颤，逆时针转动两格。

“有尸变。”张一尺脸色微变。

他抓了王小胖的壮丁：“你来，把门撞开。”

王小胖活动活动筋骨，扑上去砰的一声，门锁都被撞烂了。

秦岳目瞪口呆：“你还真是重量级啊，胖爷。”

张一尺一马当先进去，秦岳紧随其后。

王小胖正要跟进，就被前边那两突然停下的脚步挡住。

他两的停得太齐整了，几乎是齐刷刷的。秦岳甚至后退了半步。

“怎么了怎么了？”王小胖探头打量。

紧接着，他胖脸皱起来，差点恶心吐了。

穿着白大褂的王法医瘫坐在角落，嘴里叼着死人肠子，咧开嘴角，一边咀嚼还粘着人体排泄物的大肠，一边盯着他们，怪笑。

噗嗤，屎从他牙齿间挤出来了。

王小胖再也遭不住了，哇的一声，回头吐了个昏天黑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