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法等工具是完全的理性产物，可人却是感情动物，当一些网友在网上尽情指责的时候，可能他们也想不到，有些警察的内心会遭受比他们的愤怒更过分的折磨。

曾经也有过类似的案子，案子结束后，警察便毅然决然的脱掉了那身衣服。

他知道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对的，凶手就是凶手，真相就是真相。

可是情感上，他也很难接受一个在花一般年纪的女孩要遭受双重的折磨。

李有亮长叹一声，颇有些唏嘘道：“很多人都觉得当一个刑警，必须要在什么穷凶极恶或者最大恶极的犯人面前碰壁遇到某种身体上的伤害才会一蹶不振，其实不是的，有事情，感情要是身体上的伤口来的更重。”

“我知道你心里有疑惑，明明警察做了该作的事情，为什么会一蹶不振，这样吧，我和你说一件事吧。”

“我之前曾被外派去了南方，见过一起和这起案子差不多的案件，凶手是十五岁的小姑娘，她杀了她的爷爷，因为在假期回乡下老家待着的时候，被她继爷爷强·奸了，女孩刚开始也是不敢说，只敢自己一个人夜里哭，后来是真的受不了了，也想着反抗，但是防卫过当，就杀了她爷爷，家里人为了让她能有一个正常的生活，便去顶罪，但是后来，警方还是调查到了这个女孩身上，女孩当时就感觉天都塌了，于是趁着警察上门问话的时候，借口去了洗手间，打开窗户从七楼跳下去了。”

李有亮想起这件事依然觉得惋惜：“这个年纪的女孩最是敏感、自尊心最是要强的时候，可能是因为警察这些陌生人知道了她被强·奸的事情觉得绝望，也可能是担心被抓后再出来被人指指点点不说，身上还要背着案底，反正是不管什么原因，那个孩子最后还是想不开了。”

“当时去她家里的两个警察，其中一个受不了折磨，离开局里，抑郁了好几年，现在就每天开个小摊卖早饭，不结婚也不要孩子，前段时间和他见过一面，说起来这件事，他还是哭着说是他对不起那个女孩。”

刘锦是第一次听说：“怎么会这样……”

李有亮说：“是啊，怎么会这样呢？”

岸边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清风吹来，却只感受到了满身的凉意。

刘锦好半天才艰涩开口：“您的意思是，让我别再纠结这个证据，对吗？”

“不，我没有任何意思。”

李有亮很是坦荡：“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我把可能的结果告诉你，选择权还是在你手中。”

“只要杀了人，就一定会留下证据。”

“您的意思是，让我别再纠结这个证据，对吗？”

两句话来回不断在刘锦的大脑中回响。

像是突然间意识到什么。

刘锦猛然转头看向李有亮。

李有亮说：“数学在做选择题的时候，有一个方法叫排除法，排除其他三个选项后，不管最后一个选项看起来如何奇怪，那答案就一定是它。”

刘锦从巨大的惊骇中回神：“可是我们没有证据，证据都被她们毁掉了。”

“怎么会没有证据呢？”李有亮老神在在道。

刘锦默了默，做出一副倾耳听的模样：“李哥，您讲。”

“不急，先陪我钓鱼，对了，中午咱们去吃什么？”李有亮话题一转，很是跳脱的问。

“……”

刘锦快速翻出手机，询问：“李哥您爱吃鱼吗？还是爱吃火锅？寿司？韩餐？”

李有亮想了想：“火锅吧，最近一直在吃鱼，快要吃腻了。”

刘锦：“好的好的，我现在就预定。”

李有亮：“行，那就麻烦您破费啦。”

刘锦连忙摆手：“都是我应该的。”

两人赶在饭点前离开公园到了江城一家很有名的川式火锅店里，店员给他们安排的位置是最靠窗的隐秘角落里。

因为提前点了单，所以菜很快就上齐了。

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刘锦没少点菜，肉更是直接上了五盘，足够李有亮吃个满足。

火锅汤很快沸腾起来，刘锦一边下菜一边挑几秒就能吃的菜夹到李有亮的碗里，但是她只有这一次机会，因为下一秒，李有亮就拒绝了她的帮忙：“没事没事，就正常吃饭，你吃你的就行，你也别拿我当前辈，咱俩就是同事，我呢，是个脸皮厚爱蹭饭的同事。”

刘锦没忍住笑了下：“您说话…挺逗的。”

李有亮完全不介意：“我这人就这样，所以，你该吃就吃。”

一顿饭吃的两人脸惹冒汗。

吃饱以后人的意识就会比较虚浮，刘锦说话也就没了分寸：“李哥，你胃口可以啊，我队长一个人都吃不了四盘肉。”

“那是他虚，小小年纪就吃不了，我这还算是收敛了。”李有亮半点儿不心虚的吹牛：“我年轻那会儿，吃完火锅还能再吃一大盘米饭，完事儿了去小吃街买点儿小吃溜溜缝儿，诶，可惜现在不复当年啊，我这个年纪，就要养生了，得警惕什么高血压糖尿病。”

吃完饭从店里出来，临到分别的时候，李有亮终于肯把秘密交出来了，只见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气球，又去不远处捣鼓半天灌了一堆水进去，把鼓鼓囊囊的气球递给刘锦：“你呢，回去找一把刀，把这个球戳破，就有答案了。”

刘锦似懂非懂，宛如接火炬一般小心翼翼接过这个水球：“行，我回去就捅。”

回了家，刘锦第一件事就是把水球放在盆里，先从冰箱里翻了瓶冰饮料几口下肚，这才转身重新回到浴室。

她直觉这个球一定是在代表什么，想了想，刘锦翻出一根绳子把水球绑在半空，又从厨房里翻了一把小刀，几番试探后，终于咬牙拿刀把水球捅破。

但尽管早有预料，衣服上还是不可避免的被水沾湿。

“……”

水撒了满地，刘锦看着镜子里满身狼狈的自己，心底涌起一股深深的怀疑，李有亮这个办法究竟是要给她什么提示？

刘锦抹去脸上的水，突然，大脑猛然一抽。

一个点极快的从脑海中闪过，但是她没有抓住。

有时候灵感真就是一晃而过的！

刘锦懊恼的想着。

于是带着这样的沉思，她度过了剩下的两天假期。

第三天刘锦依然没有头绪，只能带着一脑子的茫然重新回归刑侦大队。

但是人是铁饭是钢。

早餐还是要吃的。

今天来得早，有时间在这里排队买鸡蛋灌饼。

刘锦咬了一口喷香热乎的鸡蛋灌饼转身朝局里走去，然后大步上楼回到自己的工位上。

其中一个年纪比她小一些的女警问：“来啦？”

“嗯，你今天来的好早。”

刘锦拉开椅子坐下，把桌上堆积的文件拿走，电脑一开，边跷脚边吃饭，大口吞食着，女警说：“今天我爸送我，我只能被迫早到了，不过我还是怀念赶着上班时候的激情。”

刘锦噗嗤一笑，咽下最后一口饼，揉揉袋子起身朝垃圾桶走去，正当她要开口附和几句的时候，突然听见女警声音带上几分惊讶：“你裤子上，你是不是来姨妈了？”

女警说着就要从抽屉里拿卫生巾和提前给自己准备的干净外裤。

“？”

刘锦下意识回头看向自己的裤子后方，她姨妈走了还没半个月呢，怎么可能又来——

等等！

刘锦脑海中猛然浮现出三天前的那个水气球！

最开始她以为那个水气球里面装的是谁，接过戳破才知道李有亮往里加了红墨水。

那天出门的时候她穿的是牛仔裤和白色上衣。

当时她穿了一条牛仔裤和白色上衣，白色上衣因为被染色就只能放弃，好在牛仔裤被上衣下摆挡住了没沾上水，所以她就把牛仔裤挂起来晾了晾，今天又重新穿上。

为什么不洗。

因为这个牛仔裤很贵！

这个牛仔裤算是奢侈品，当时花大价钱买它也是因为看见网上说——

牛仔裤一定要买贵的，这种质感版型，就是搭配简单的白衬衫都会让整个人更加亮眼。

于是她就买了，但是买了之后，上面标签说不能洗。

因为洗了会破坏什么什么记不清了，所以这条裤子她格外爱护，三天前是她第一次穿出门，穿出去才一天，她当然舍不得洗。

思绪收回，刘锦原本打算否认的话瞬间吞回肚子里，接过女警给她递来的卫生巾和新裤子，说：“太感谢你了！我都没注意！等完了我把裤子洗了还给你！”

一连串说完，刘锦停都没停就跑去了卫生间，躲进一个隔间里换上干净裤子，然后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细细照着牛仔裤后面的位置，终于让她在细小处找到了一点儿红色的痕迹。

不过话说回来，这么小的痕迹，这个女警的观察度和眼神也是极为牛掰的。

也是在看到这个小痕迹的瞬间，她猜测到这个痕迹是怎么留下来的。

当时刺破气球的时候，她当然知道气球上的水会喷到自己身上，于是转身就躲，可能就是转身的间隙，滴撒了一两滴。

而也正是这一两滴，让她瞬间明白过来，李有亮的用意是什么！

刘锦来不及心疼自己这条昂贵的牛仔裤被糟践，她抱着牛仔裤，大步跑向了技术检定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