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里。

白沙问：“你当时是怎么动的手？家里没人？”

林建国低垂着头，好一会儿才道：“能给我一支烟吗？”

旁边的警察看了眼白沙，白沙点点头，警察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递过去，给他点上，林建国快速抽完一支烟，才道：“当时喝了酒，记不太清了。”

“就是这周一我去的时候人都不在，只有季书文一个人，我只记得他后面说了一句很难听的话，我一上头，等回神，手里就拿着一把刀，你们也知道，上头的人是不管不顾的，我当时红了眼，就…拿刀刺了他。”

“刺了几次？”

林建国皱着眉想了好一会儿，才道：“记不清了，可能是一下，也可能是两下？”

旁边的警察出声呵斥：“你自己杀的人你不记得？”

林建国露出一抹苦笑：“我当时喝醉了，记得的东西也是断断续续的。”

白沙问：“你说你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那你怎么还能记得走的哪条路？开车去的哪儿？”

林建国：“当时杀了人我酒就醒的差不多了，准备毁尸又是半夜，我肯定记得啊。”

白沙坐在审问桌后，一双漆黑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他，这双眼睛见过太多穷凶极恶的罪人了，大多数人对上他这样的眼神，都会下意识避开，因为太过害怕。

但林建国却不躲不避，是真不怕，还是……

目光下移，落在桌上那双黝黑粗糙的手上。

突然，白沙笑了：“那你就仔仔细细把当时的情况说一遍吧。”

话落，他起身离开审讯室，进了旁边的房间，对原先审讯的警察说：“学校里学的审讯手段全给他用上，翻来覆去的问，他肯定有问题。”

另一个警察问：“为什么？”

白沙也不吝啬：“你们看他的手，是不是稳稳的放在桌子上？”

一群警察点点头。

白沙笑容加深：“太稳了。”

被这样一点，周围人顿时恍然大悟。

林建国放在桌子上的手太稳了，稳代表不心虚，可是他太注重稳了，忘记了肢体在自然垂落状态下的模样。

一般人，维持这个姿势过久，只怕手指都会抽筋。

“所以，他在顶罪，杀死季书文的另有其人，他只是负责毁尸灭迹而已，你们把审讯重点放在陈瑞云身上，或者……他的两个孩子身上，找出他的弱点！那个谁，去催一下，犯人都认罪了，怎么搜查令还没下来！”

白沙吩咐完，大步下了二楼，对着里面的人快速道：“二队的人都跟我走！”

-

林桐吃完饭，把王婶的两个饭盒洗了准备要送过去的时候，门突然被人敲响。

林桐快速擦干手，拉开里面的门，三个穿着警察制服的人站在门口，她很明显的愣了一下，迟疑道：“你们是……”

“哦，别担心，我们不是坏人，我叫白沙，刑侦支队长，这是我的警官证，我来是想向你了解一些问题的，介意进去说话吗？”

白沙把警官证亮出来让林桐看个仔细，林桐囫囵看了一眼就给他们把外面的铁门来开：“可以可以，请进，不用换鞋。”

白沙微微挑眉，将警官证收起来，示意身边的警察别把门关上，这才进去。

林桐快速给三个人倒了水，拉来椅子坐在沙发对面，有些局促道：“你们想了解什么？”

“别紧张，就随便问问。”

白沙扫视了一眼四周，问：“家里就你一个人吗？”

林桐说：“我妹妹刚吃完饭睡下了。”

像是想到什么，她突然站起来：“那我去叫醒她？”

“诶诶诶，不用不用。”白沙唤住她，示意她坐下，道：“介意他们在家里看一看吗？”

林桐摇摇头：“不过，我妹妹的房间能不能别进去，她还在睡觉，哦，门关着的那一间就是。”

白沙没犹豫：“行。”

话落，一直站着的警察离开了客厅。

林桐第一次见警察，目光不自觉跟随那个离开的警察。

“小姑娘，还没问你，你叫什么名字啊？”白沙唤回她的注意力。

“我叫林桐，双木林，木同的桐。”

“哦，林桐，我来，是想了解一下季书文在你眼里是什么样的人？就是你继父。”

“……”

林桐低了声音：“是不是因为那具浮尸？”

白沙笑了下，也学着她压低声音：“怎么了？”

林桐：“如果是这件事的话，我们声音能不能低一点？我妹妹身体不好，我和我妈都不敢让她知道这件事。”

白沙点点头，问：“你妹妹和你继父的关系很好吗？”

“很好，爸对我们都很好，每天下班回来都会给我们带好吃的，也很负责我们的学习，我初中的时候成绩不好，都是他帮我补习了一年我才能上一中。”

林桐流露出些许回忆的神情：“而且他对我妈也很好，家里的家务从来都不需要我妈动手，什么都是他做，他就像个弥勒佛！”

说到这里，林桐语气有些低落：“但是…我没想到我爸……警察叔叔，他是被人害死的吗？”

白沙问：“为什么这么问？”

林桐说：“网上都是那么说的。”

白沙：“别听晚上瞎说，他们又不懂，我再问你，你和你亲爸的关系怎么样？你亲爸和你继父的关系怎么样？”

林桐抿抿唇，像是在做什么思想斗争一样，好半天才道：“不好，都不好，我不喜欢他，他对我妈不好我就不喜欢他，而且他在家里从来不做家务，每天还要和我妈吵架，我妈和他离婚以后，他又找我爸的麻烦，我爸心好，也不会这么吵架，每次都吵不过他，不过我们在的时候他也不会说的太过分，但是只要我们不在，他就说话很难听，反正我觉得挺愧疚的。”

“这样啊，那上周一，林建国来找过你们吗？”

“应该没有吧？”

“应该？”

林桐说：“周一要上课的。”

“住校吗？”

“走读。”

“那、林建国晚上有来找你们吗？”

“我那天没见到他。”

林桐仔细回想着，然后摇了摇头：“因为晚上我和妹妹吃完饭以后去楼下吹风看电影去了，等回去时间也不早了。”

“家里没出现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

林桐的目光落在白沙身下的沙发上，白沙顺着她的目光看过来，假意才注意到这个最新发行的沙发套：“这个沙发套好看啊，是最新款呢，我之前还想买来着。”

“如果非要说有不对劲的地方，那就是这个沙发不对劲。”

白沙疑惑抬头：“沙发怎么了？”

林桐道：“家里一直用的是很旧的棕色的沙发套，但是那天回来以后，变成了这个。”

白沙问：“你当时就不觉得奇怪吗？”

“也没有，”林桐说：“我爸平常八点才回家，他之前就说过想要换沙发套，但是这个沙发套很贵，我妈觉得乱花钱就没同意，我以为是我爸出差前，趁着我妈不在偷偷换的。”

林桐补充道：“自从这个沙发套卖开以后，我爸就特别想买，那会儿一直挂在嘴上的。”

林桐后知后觉：“警察叔叔，是那天林建国来找我爸了吗？是不是他杀了我爸？！”

白沙道：“没有定论的事儿，我们还在调查呢，行了，我们了解的差不多了，就不打扰你们了。”

白沙站起身，朝另外两个警察招招手，然后朝外走去：“你不用送了，离上学还早，赶紧去休息一会儿啊。”

关上门，白沙又敲响了对门。

十分钟后，白沙一行人又从对门出来，下楼出了小区，拉开路边一辆停着的面包车门坐进去。

“队长，这是个老小区，只有小区门口有监控，出入时间和林建国说的都能对上。”

白沙仰头，捏了捏眉心，刚才季书文家对门王婶说的和这几个人的话全能对上，要是证词一摸一样就好了，可偏偏不是！

季书文快一个星期没给陈瑞云发消息，陈瑞云在局里的解释根本就不成立，这是第一个疑点。

陈瑞云报案后被带到公安局说的那番话，不断喝水掩饰紧张是第二个疑点。

林建国看似把完整的作案过程全都说出来但却因为手指的细节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安，这是第三个疑点。

三个疑点串在一起足够让白沙推翻林建国的认罪，但办案需要的是全部的证据链！

完美无瑕，还真是完美无瑕。

白沙强行压下杂乱的思绪，得等搜查令下来，说不定等搜查令下来就有新的结果了。

-

林桐站在窗口，看着那三个警察离开小区后，去厨房把还没来得及还的饭盒给隔壁王婶送去，敲响门，王婶看见是她，笑道：“要不要进来坐会儿？”

林桐说：“不了不了，下午还要上课，我得赶紧补会儿觉，刚才有人找我，就没睡成。”

王婶问：“是警察吗？”

林桐有些诧异：“您怎么知道的？”

“还真是啊，他们问你什么了？”

“就问我家里关系怎么样什么的，怎么了？他们也去找您了吗？”

“啊，对，就问了几句你们的关系，还问你上周一干什么去了，你不是和你妹晚上看电影去了嘛，我就照实说了。”

王婶活到这个年纪也不是白活的，大致猜到发生了什么，但看见林桐有些瘦弱的身躯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道：“你也别多想，快回去休息吧。”

林桐强行挤出一抹笑容：“嗯。”

转身回到家里，林桐并没有回房间睡觉，而是推开林雪的房门，道：“等会儿我叫你啊，上午没去上下，下午也该去了。”

林雪翻了个身，说：“知道了，姐。”

同一时刻，白沙的手机铃声响起来：“队长，搜查令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