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清晨到黄昏，中途除了休息两次啃干粮补充体力之外，一行人没有停歇，偶尔路过小镇子，那些人看见是地精不是闭门不出就是面露厌恶。

纪安再一次感受到了这个种族面临的恶意和歧视有多大，同时也对那些炽热的、同情又饱含各种意味的视线感到发毛。

在他走的两眼发黑、面如白纸、即将口吐白沫时，在星辰若隐若现出现在星空时，他们终于看见了结实的城墙，城门口什么一块牌匾写着纪安不认识的文字。不比之前零散的村落和小规模的镇子，这里已经初具城池的规模，城门上面还有守卫来回巡视，下面两个入口打开，不算长的队伍在缓慢移动。

纪安跟着地精加入队伍。

洛伊担忧地看了一眼仿佛随时要昏过去的人类，欲言又止。

洛北语气倒是很平静，把装水的竹筒递给了纪安后向他解释，“奥拉姆城……”

“不是奥拉姆小镇吗？”洛伊忍不住问。

洛北看了眼弟弟，“让你在领地的时候偷懒，上面牌匾文字都换了，奥拉姆已经升级为城区了。”顿了顿，他语重心长，“识字是一项有用的本领，我们本来就没有优势，你不该再这样懒下去了。”

“知道了。”洛伊嘟囔，“可是族地里也没有谁会全语言啊，”他看哥哥还有要继续教训的念头，赶紧说，“哥哥你别说了，纪安先生还等着你解惑呢。”

文盲纪安先生也有点心虚和伤心，他也是文盲了。牌匾上那些字母他一个也看不懂，不过他听得懂地精说的话，说出来也是很流畅，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

洛北拍了拍弟弟的脑袋，又仰头看这个漂亮又和善的人类，“纪安先生，如果你还想去伊里斯的话，这里有马车，从这里到伊里斯大概要花费十颗银币，以及半个月的时间。但是如果你想要快一些的话，可以让马车送你到最近的奥莱城，那里有传送阵，大概花费三十银币就可以传送到伊里斯了，从这里到奥莱需要一天时间，而传送阵据说是很快的，但是我们也不太清楚，你想好怎么去了吗？”

他们连看都没看过传送阵这么高级的阵法，更别说使用过了，那点知识还是从外面混出来点成就的地精前辈中获得的。

六只地精都安静了，目光亮亮地看着他。谁都知道，这位漂亮又奇怪的人类先生，穷得可怕。

纪安沉默了，心里算了一下总财产，初始资金两金币，有1.5金是要预留出来的，还剩五十银币，如果搭那个传送阵，那就只剩下二十了。

而且伊里斯是圣都，物价肯定不会低到哪里去……

他忧郁地叹了口气，“马车吧。”

洛伊眨了眨眼，和哥哥对视了一眼。

进入城门后，一直充当队伍首领的威莱尔根据地图走到了这座小城的西区暗巷，他们见到了一只绿得有些发黑的地精。

没有疑问，这就是威莱尔的哥哥了。

纪安注意到他对自己的打量视线很阴沉，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两步。

威莱尔简单和自己的哥哥说清楚了情况。

那个地精收回视线，语气也很不客气，“我的老板只能提供两个岗位，一个月6银，两个月后升到10银，你们谁留下。”

最终洛伊洛北两兄弟和一个平时沉默寡言的地精及另一个和威莱尔关系第二好的地精遗憾退出。

几只地精原本还想继续在这里找工作的，但是威莱尔的哥哥明确说清楚了，这座城市愿意招地精的只有三家，都已经满员了，他们不用在这里浪费时间。寒季即将来临，他们需要抓紧时间。

洛伊难受得原本就红的眼睛更红了，一路嘟囔，“早知道平时就跟他打好关系了，我就知道，他肯定是不高兴之前哥哥赢下了最佳勇士的头衔。刚刚威莱纳哥明显更喜欢我们两兄弟，说我们一直很勤奋，还说我机灵的。”

四只精灵加个拾荒者蹲在街头，沧桑地感慨了一会儿，洛伊抹了抹眼睛，回头看纪安。

“纪安先生，我们带你去车行吧。”他掏出小地图，重新打起精神，“等你上了车之后，我们继续行走，肯定能找到好工作的。”

他们都没想过找旅馆留宿，毕竟那需要钱，健康的地精在哪里都能过夜。

洛北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弟弟这个说法。

另两只地精低着头没有吭声，尤其是平时和威莱尔关系较好的那一位，此刻已经变成抑郁地精了。

纪安想了想，说，“你们跟我一起坐车吧，途中会经过城市，到时候我和你们下去找工作就行了。”

马车和车夫也是需要休息的，途经大城市也会停留。

“但是我们没有钱。”洛伊撇了撇嘴，“纪安先生，我们只有两银币。”也就是200铜。

“我只有50铜币。”另外两个地精闷声说。

纪安勉强笑了笑，“先到地方看看再说吧。”

奥拉姆的车行有三家，地精货比三家后最终确定了一家，十七天内到达伊里斯圣都，全程花费9银币，里面已经有11个乘客拼车了，因为其他顾客不愿意和地精同乘，四只地精挤在驾车的位置和车夫坐一起，一共只需要三百铜币。

因为他们随时可能会下车，洛伊讲了很久的价，终于把价钱变成了230铜，平摊下来每只地精57.5铜，连带着纪安的车费都变成了8.5银币。纪安帮他们承担了一半的车费。

哪怕再不舍，另外两只地精还是咬牙同意了，毕竟不知道走到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工作，而花了这二十多铜币，接下来十几天都可以在车上度过，还能去各大城市，显然找到工作的几率比自己独自走路更大。

伙伴们都同意后，洛伊心满意足地背着小包袱爬上车架前，车厢挤满了人，那些顾客还在抱怨怎么能搭上地精，他们的旅途都变糟了，直到帘子被掀开才慢慢止住了声音。

“哦，”有个肚子很富态的中年人忍不住说，“优雅的诗人，勇敢的冒险者，你不该和他们这些绿皮子混在一起。”

纪安翻了个白眼，用不小的声音嘀咕了一句“真是有毛病”后丢下帘子，和四只地精挤到了车架上。

车夫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事实上，如果不是时间来不及，也没什么人愿意挤，他是想多招一个客人的，和地精什么的坐一起，只要不出事，他更愿意赚多点钱。

马鞭不轻不重地挥下，两匹马慢吞吞跑了起来，马车摇摇晃晃动了起来。

几只地精兴奋地抱住了胸前的包袱，忍不住笑了起来，“哦，我们竟然也坐上了马车。”

“哪怕一分钱没赚到，也不算亏了。”

“是的，毕竟亏的是首领的钱。”

纪安忍不住笑出声。

看着漫天星辰，靠着身后的板子松了口气。

终于不用用脚走路了。

四只地精陆陆续续在各个城市停下，最后走的是洛伊两兄弟，他们在车程还有两天的时候停在了奥克城，车队休息两个小时，纪安陪他们找了工作后，和他们吃了顿饭。

两只地精都很感激，因为这份工作居然有十五个银币一个月。

“天呐，我真没想到，我的工资竟然能比威莱尔还高，纪安先生，你真是太厉害了。”

洛北不善言辞，但是目光和弟弟一样，真诚又充满感激。

纪安其实想让他们再多等两天的，和自己去伊里斯，但是一想那小店也不是很靠谱的样子，被到时候把两只好地精变成流浪地精那就罪孽了，于是浅浅叹气：

“如果你们在这里的工作不合心，去伊里斯找我吧，我也许能给你们找份更好的工作。”他没把话说满，免得到时候两只地精失望。

但是这两只地精给了他很大帮助，如果不是他们，自己可能都无法离开那荒漠。

洛伊忍不住笑了，“不可能有比这更好的工作了，纪安先生。”

“我们很容易满足，一天吃两个黑面包就好了。”洛北也忍不住憧憬，“把钱攒下来，两年后回族地，把钱给首领，像以前的前辈一样，给小地精更多能长大的希望。”

面包很快端了上来，说实话，口感很差，对不起这二十铜币的价格，但是对面的两只地精吃得很开心。

马车出发的时间快到了，纪安和他们告别后回到车队，一路上车厢里的人加加减减，每停一次车就会少一些乘客，车夫也很有本事地再招揽一些人，所以车厢里的乘客一直没少。

纪安已经没办法嫌弃了，他得靠着点东西睡觉，不然在车架那里睡，他怕摔下去。

好在车厢里的乘客在夜间很少说话。

又绕了两天，马车终于缓缓停下，车夫多纳高声说，“圣都到了。”

纪安和肩上的圆球都是松了口气。

圆球在他的威压下已经很少哭了，但是这会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终于到了，安安，你瘦了八斤。”

纪安已经懒得理这颗水做的球了，把它的嘴一捏，接着轻车熟路地把一颗球都塞怀里，还像模像样地拍了拍它圆溜溜的后背，就朝入城门的队伍里走去。

伊里斯不愧是圣都，石墙仿佛浑然天成，中间还有一些复杂的纹路，不时闪过金芒。而更让纪安震惊的是，城门口来来往往的商队。

兽人，巫师，佣兵，矮人，纪安甚至还看到了一家商队有地精，正在勤劳地擦拭马车车身。

但是纪安没有看到和精灵有关的种族，据小七所说，精灵一族是四大陆都尊敬的存在，神灵眷顾的种族，神圣强大是世人给予的最普通的夸赞。

也许能从这个方向得到点什么线索。

跟随人群慢慢挪动，纪安思索片刻，转身想和身后的人套关系问问，然后就对上了一张布满黑色纹路的脸，那些纹路像诅咒一样，深深刻在男人深色的脸上，而且还会游动，游移间那些纹路仿佛在吸食什么，能看得出来主人是痛苦的，那张脸时不时地抽搐一下。

纪安和他黑红的眼珠子对视两眼后，安静地转身缩回去了。

圣都不愧是圣都，陌生人进城盘问半天后还要交入城费。

纪安看着被拿走的五十铜币，心都在滴血。

这十七天他花了将近3银币，去掉车费现在还剩下一金八十五银，

而这系统之前说过，要预留至少一金三十银，所以他现在的资金还有五十五银币。

纪安站在入口的一侧，看着那些人轻车熟路地走向各方，轻轻叹了口气。

这座城市比他以往看见的城市都繁华，有四条分叉的道路，能看到道路两旁有一栋栋小屋，更远的还能看见高塔，看着像是教堂之类的建筑。

纪安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几条路有些茫然时，一个有些尖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先生，你需要什么帮助吗？”

纪安顺着声音看去，第一眼就看见了那对趴在头发间的，黑色的毛耳朵。

一个圆脸圆眼睛的矮小男人站在他面前，笑容有些僵硬，但是能看得出来，他在努力挤出他想表达的情感，漆黑的眼睛里的忐忑都快溢出来了。

纪安用他浅薄的常识看出来了，这是个半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