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恩抓着酒杯凑到梅提欧身旁，今日不是他轮值，他又做回了那个不着调的贵公子：“我以为你订婚后女难就要结束了呢。”

梅提欧有点麻了，暴风眼才从他身边肆虐而过：“你别提了……”

“要我说也是你先招惹人家的，但究竟怎么回事？我以为你才是死缠烂打的那个，人家贴上来了你却反而不乐意了？”乔恩难得的表情严肃，“原来你是这样的人，以前还装得一本正经的样子，骗子。”

“这其中有很复杂的故事……”梅提欧无从解释，“总之都是我的错。”

乔恩耸耸肩：“欢迎加入花花公子的行列。”

宫廷乐师的未婚妻，赫林戈的外交官兼草药魔女的关门弟子，正在热切地追求已经订婚的王子殿下，只因收到了他赠予的花冠。

谁都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但这个新闻充满了趣味性，比战争和兵器有意思得多，谈起来也轻松愉快，只要王子不回应她，这场闹剧就不会伤及任何看客。

但目睹过梅提欧追上莎莉的乔恩觉得这其中蹊跷也太多了，那位药剂师小姐之前还在避嫌，连收到花冠的那场晚宴她也维持住了体面，结果没过多久就变成了一个背信弃义的痴情人，若说梅提欧没做什么……谁信啊。

乔恩觉得梅提欧真是出息了，订婚前还是个被一堆情书就搞得焦头烂额的小可怜呢，现在已经可以玩弄别人的感情了。

她根本就不喜欢他。梅提欧心里烦死了，事实和表象完全相反，不知道早幸在想些什么，他光是要抑制自己就耗尽了心力，她却在一个劲贴过来……克尔泽也只是在旁边看着，她俩绝对背着他有了什么诡异的秘密，而自己则成了她们鼓掌间的玩物，怎么追问都得不到回答。

究竟想要他怎么做啊，真的想逼他一起私奔吗？三个人一起跑又算什么事啊……

“你可能是我知道的第一个会被诱拐的王子。”

“你闭嘴吧。”梅提欧压下那个念头，用酒瓶堵住了乔恩的嘴。

*

“希尔伯听说了最近的事。”

怀特今日来做海怪装置的定期检查，早幸作为操作者陪在一旁，两人本来沉默地各做各的，终于，怀特还是打破平静说出了心底话。

索恩塔离得这么近，王庭发生的事当然会传过去，虽然怀特不愿相信——但事实摆在眼前，小白鼠小姐刚才还追着三殿下从他面前路过呢，现在又能波澜不惊地和他一起工作。

这人是不是疯了啊。

但反正希尔伯疯得更厉害，他已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个月了，比较可恨的是他把藏书室十分之一的书都卷走了，又没人能破得开他房门的封印，搞得想借书的法师们怨声载道。

“哦，他最近怎么样？”早幸在维修手册上做着笔记，因为左手不便使用她只能把本子放在膝上，坐在石质扶手上书写，字迹不大好看，但也凑合。

希尔伯……怀特心里叹气，决定给好友留点面子：“挺好的，在认真学习。”

“是吗，太好了。”

怀特忍了忍，还是没憋住：“小白鼠小姐，你一开始就在戏耍希尔伯吗？”

他以为他们会是很好的一对，还帮忙出了那么多主意。

“不，”早幸放下笔，“……也不对吧，不好说，算了，就当是那样吧。”

“……”怀特想起好友回去时因杂乱的思绪胡乱甩动的袍角，还有那套皱成一团的礼服，有点理解了他的暴躁，小白鼠小姐挺擅长惹人生气的，“索恩塔倒不至于因此就与你为敌，但我个人现在很讨厌你。”

“那很抱歉，做完记录我就走。”

“……”真的，很讨人厌，这个人，“你的手怎么了？”

“不小心伤到了，谢谢您的关心。”

怀特想起那些传言，又忍下了一声叹息，扭头不再看早幸。

*

早幸其实只是想开了。当梅提欧的生命成为首位时，其他的一切，名声、地位、国家……都不太重要了，她本来就是异乡人，除了生命也没什么可失去的，他人的意见……她可以不在乎。

更何况赫林戈的女性其实也不是温婉的，在梅提欧的对象被确认前，那些小姐们会毫无顾忌地送去加了料的礼物，以期俘获王子的心，舞会上的明枪暗箭甚至说不上“暗”。

只要不有损贞洁，这里的女人是可以大胆去追求上位者的，反而下嫁才是可耻之事。不得不说，贵族也是有点野性在的。

而平民女子甚至不用忌惮贞洁问题，最多要小心避孕罢了。刚巧，她比平民还平民。

当早幸开始追求一个有妇之夫时，她以为自己会受到道德审判，或者王妃会阻止她，但事实相反，她们似乎只把自己当作一个乐子，一个因为王子的一点小恩小惠失了心智的疯女人，没人觉得梅提欧会回应她。而她的丧心病狂反而衬托了王子的高洁和魅力，成为了他与海菈结合的点缀。

最多有些人为夜莺感到不值。

但面前的凯瑟琳很为早幸感到担心：“你的伤……”

早幸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了，加上她把自己推上风口浪尖的举动，这些奇怪的伤痕当然也不会逃过人们的议论。

“我听说有人觉得这是我在用自己的血□□情灵药？”早幸动动缠着绷带的胳膊，示意无碍，“迷情剂的配方的确有这个，但我的血不行。”

她的血液样本解析结果昨天也出了。

“你……”

“凯瑟琳，你觉得我疯了吗？你最好与我保持距离，我现在做的事的确说不上理智。”

但阿实那时她多理智啊，理智救不了他。

凯瑟琳摇头：“我很快就要回怀夏了，让他们说去吧。”

这次回去后可能就再也见不到早幸了，而且看着她，凯瑟琳觉得旁人的目光也失去了价值。

“其实异族才是意外地不能接受我主动追求梅提欧呢，”早幸笑笑，“荒原来的母狼王说我应该去选会为我而战的战士，比如狼族里的某一位。”

凯瑟琳也笑了起来，这时温蒂也把蛋糕送到了桌上，两人向这位美艳的妇人道谢，得到了一个妩媚的笑容作为回礼。“甜梦”有不少生意是被这样的笑招揽来的，客人们相信，既然店主人的笑容如此甜蜜，那她的点心也不会吝啬于糖分的配比吧。

“狼人还没放弃吗？”

“没有……你呢，那位……流浪骑士和你如何了？”

凯瑟琳的笑容一瞬变得落寞，却又充满了欣慰：“他会护送我回怀夏，然后把那块盾牌还给父亲后再次上路。”

自由的骑士最终还是会把锁链解开，但那样的他才是凯瑟琳所喜欢的，所以这样就好。

凯瑟琳把有些沙哑的嗓音压低，凑到了早幸身边：“我能看出你不是出于爱情而做这些事，但你一定是在做你觉得正确的事，对吧？”

早幸眨眨眼。

“如果还有机会请再来怀夏见我，带着新的故事。”凯瑟琳坐回原处，她的爱人来接她了，“我会在远方为你祈祷的，愿你一切顺利，我的勇者。”

*

“你想要我怎么做？”

梅提欧感到自己的一半正在塌陷，被困于早幸失常的行为中。是他先没控制好自己，拉扯着她越过了秩序规划的边界，可他现在……他甚至很难再去关注别人的梦境，早幸的纠缠越界了。

她正抱着枕头坐在他的床边。

“你不问我怎么进来的吗？”早幸想起这事也觉得很离谱，“我让‘夜莺’送我进来的，但刚才你的血卫过来了，居然看了我一眼就没事人一样走了，你房间的安保是不是有点问题？”

“你又打不过我，算不上威胁。”梅提欧想把她拉扯起来，但她几乎被绷带覆盖的身体让他无从下手，“……你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

“抽了点血做迷情剂。”早幸面不改色地瞎说，指了指桌上放的点心，那是她抽空为凯瑟琳烤的临别礼，一些分给了克尔泽，这是最后剩下的，“这是成果，要尝尝吗？”

梅提欧拿起一块囫囵咀嚼了两口就咽下，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这可以成为很好的借口。

可是什么变化也没发生。

“你骗我。”

“那只能说我的血对你没效果。”

“起来，我送你回去。”

“你确定？已经这个点了，说没发生点什么没人会信吧？”

梅提欧深吸一口气，难以置信地盯着早幸，她看上去无辜又可怜，黑发披散在专属于她的制服上，根子里却长歪成了个无赖。

以前的那个少女去哪儿了？这人谁啊？

“……那你在这睡吧，我去书库。”反正他也不需要睡觉。

“梅提欧，”早幸拉住他，“待在这里吧，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你想做也做不到。”何况你还不想做。

“请陪着我。天亮前把我送回去，不会有人知道的。”格鲁克帮忙看着呢。

“你想要什么？”

“陪着我，一直牵着我的手，不要松开。”

当旁边人的呼吸变得细微均匀时，梅提欧发现他也生出了困意。

他掌心里的那只手将他挽留在了尘世，关上了所有通往梦境的门，无事可做，只能观察紧闭着双眼的她。两人都是和衣躺在床上，死板又恭敬，生不出一点绮思，但距离上的迫近让彼此的温度还是在被子分割出的密闭之中传递，她如此温暖，如此真实。

感受到抓着自己的手一阵紧一阵松，早幸闭着眼问道：“睡不着？”

“……对啊，你放过我吧。”

究竟是该谁放过谁呢。

早幸：只要我先发疯别人就无疯可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