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躲西藏地出了菲斯特府，早幸一行顺利和待机的克尔泽碰头。

“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克尔泽瞪大双眼。

早幸一身的黑灰，而亨利埃塔裹着床单，但里面衣服上的斑斑血迹遮也遮不住。

“先去琼斯夫人那边。”

早幸疲倦地示意他先别问了，亨利埃塔的情况很不妙，她能扑向格鲁克大概只是一时激素的推动，现在整个人已昏死在格鲁克背后。

由克尔泽带路，她们匆匆赶往西尔维娅在下城区的住处，一处正位于红宝石酒馆附近的小楼。

早幸觉得每次和格鲁克回家没碰上克尔泽和西尔维娅真是个奇迹，她们两家只隔了三条街，但也可能是有钱的西尔维娅小姐还有很多个家。

见到亨利埃塔，琼斯夫人先是惊喜地捂住嘴吞下尖叫，看清她身上的伤痕后泪水又止不住地涌出。

西尔维娅揽住她，看向自己的儿子：“克尔泽，能治好吗？”

“能。”简单回答后，克尔泽举起权杖，地板上有他预先画好的法阵，要治疗这些皮外伤对一个预备大主教来说轻而易举。

等亨利埃塔脸色变得红润，呼吸也变得平稳后，他放下权杖，呼出一口气。

余光里早幸正聚精会神地看着亨利埃塔。

可是他对她就毫无办法。

克尔泽有些理解了希尔伯对早幸进入王庭的担心。

早幸对菲斯特府的情况进行了详细的说明，听完这一切，琼斯哆嗦着抱紧了熟睡中的亨利埃塔：

“我会把亨利埃塔带回老家，我不会让任何人找到她的。”

“琼斯，冷静。”西尔维娅皱眉，“莎莉放的火销毁了所有证据……我觉得你最好装作不知情，继续每天去找王妃请求援助，亨利埃塔由我悄悄送去合适的地方，让菲斯特家的人以为她和那个人渣都死了。”

克尔泽正在拆除法阵，听到母亲这番发言被冻结了一会儿。

他没想到母亲是个这么果敢的人……

但他觉得这个主意可行。

琼斯六神无主地点头：“嗯……我真的能骗过王妃吗？万一从我这露馅了……”

“你可以的，”西尔维娅喝道，“不光是亨利埃塔，你还有米莉亚她们呢。”

琼斯夫人含泪点头，攥紧的手还在发抖，但脑中的弦已被渐渐拧紧。

“我得在天亮前赶回去……”早幸疲惫地将手从琼斯夫人背上挪开，“早上王妃看不到我会起疑心的。”

现场魔药的痕迹是没法消除了，她只能靠不太可靠的不在场证明和那个拙劣的栽赃为自己开脱。

琼斯拉住早幸的手，重重地又点了一下头：“莎莉，夜莺，谢谢你们，我不知道怎么报答你们。”

“琼斯夫人和霍兹都是我的朋友，”早幸笑着摇摇头，“亨利埃塔也是。西尔维娅小姐，克尔泽，剩下的就拜托你们了。”

“那我送她回去了。”格鲁克站起来，跟上了早幸的脚步，“琼斯夫人，你们一家早已是我的朋友，而且莎莉的事也是我的事，所以我也不需要什么回报。”

他和路德一起玩耍过，还和雷奥祖父一起钓过鱼，篝火旁的夜晚她们跟着他讲的故事一起欢呼或是悲叹。虽然琼斯不会知道，但他自认和艾森家关系还挺亲密的。

琼斯再次落泪。

西尔维娅看着这个莎莉带来的奇怪年轻人快速离开，又去看一脸怅然若失的儿子。

“克尔泽，”她忍不住对儿子说道，“我现在能负担起我们的生活了，你可以随时脱下白袍的。”

克尔泽找回了一点理智，母亲早已知晓他的心意，但他却知道了更多现实：“母亲，我注定会成为大主教，没可能的。”

*

“你洒魔药的样子很帅。”

回去的路上格鲁克打开了话匣子，他如过去那样背起了早幸，以“夜莺”的体型，黑发的娇小女子不过是他背上的一片树叶那般轻巧。

“你带着我们两个翻墙的样子也很帅。”搂着格鲁克的脖子，早幸闭着眼回答他。

今天还有课，她想在课堂上保持清醒而不被海菈看出端倪的话，只能尽量抓紧时间回复体力。

背后人的呼吸里都透着疲惫，格鲁克不再说话，只是让步子走得更稳了一些。

他凭着卓绝的听力避开所有人，将早幸送回她的房间。天色已接近破晓，昏暗的室内早幸拉住他，迷迷糊糊地问道：“格鲁克……这个王宫有亡灵，你能听出在哪吗？”

格鲁克笑笑：“亡灵怎么会有声音？”

早幸咕噜了一声，扯着被子翻过身：“好吧……”

怎么累成这样还在为其他人的事操心。格鲁克叹气。

见早幸已陷入熟睡，也不知她明日能不能按时起来，左右无事，格鲁克守在了她身边准备提供贴心的叫醒服务。

她的房间没几件自己的东西，从实验室搬过来的行李一个衣柜就装完了。格鲁克无聊地走到桌前，从抽屉里翻出了早幸的日记本和素描本。

还是那种看不懂的文字，打量了日记本两眼，格鲁克原封不动地把它塞了回去。

这一点就不如绘本好了，素描本又新增了几页，上面画的内容有些是药剂师们，有些是新到的药材，格鲁克再往后翻，手指停了一停。

那是站在湖水前的王子。

抱着素描本，他坐回了早幸床边，看着她不安稳的睡颜。

“但我知道亡灵是谁。”他轻声说，“可是你还不能知道，而且知道了也没用。安心睡吧，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故事要讲。”

他继续翻看这个本子，后面出现了海菈和王妃，木精灵柳，还有一些常出现在早幸身边的女仆。

将素描本放好。格鲁克掏出了自己的小本子，灵感在夜晚涌现，天亮后又会有一首不朽的名作诞生。

*

早上海菈在和王妃悄声说着些什么，见早幸走入宫中就停下了话头，一如既往地笑着对她问好。

早幸也笑着向她们问候。

过不久琼斯按西尔维娅教的那样来拜访王妃了，早幸捏着一把汗看她表演，虽然有些浮夸，但看上去正像是一个为女儿忧心忡忡以致失仪的母亲。

王妃还是沉默着，只是最后给出了似是而非的答复：“我会派人调查的。”

是调查亨利埃塔被虐待，还是调查尤利安和亨利埃塔双双失踪的事呢？

显然是后者吧。

琼斯咬着下唇起身，谢过王妃后退出了觐见室。

早幸斟酌着轻声询问：“王妃殿下……真的不可以帮帮艾森小姐吗？”

“并非我不想帮，”王妃柔声回答，“她们已是合法的夫妻，这份婚约被两个家族所承认，如果是艾森伯爵来提交正式的婚约废弃申请的话另说。”

王妃看着这个还是面有不忍的女孩，心下也是叹息，平民出身很难懂她们的难处，即使学了这么久也没法很快领悟吧。

但一个善良的手下比一个心狠手辣的更好利用，只要她还站在正义的立场，这个女孩应该就不会背叛她。

只是现在……莎莉会和那桩案子有什么联系吗？王妃微不可察地蹙眉，现场有魔药的痕迹，但王城鱼龙混杂，因为战争兵器出自草药魔女之手，不少药剂师都来到了这里偷师，里面有一两个同时热衷于黑魔法的也不奇怪。

更可能的还是艾森夫人拜托了黑魔法师偷走她的女儿，不然凭莎莉一个连魔法都不会的人，怎么闯入戒备森严的菲斯特府的？如果索恩塔的那位在这儿的话还好说。

如果是艾森夫人做的，彻底清查将会得罪雷奥将军和艾森伯爵，而她的大儿子也还在前线。

如果不是她做的……那个浪荡子还闯了什么别的祸吗？

王妃等闲杂人等离开后拉住海菈的手：“海菈，你堂弟的事我们只能秘密的调查，你会介意吗？”

海菈弯起嘴角，姿态柔顺谦卑：“全凭殿下安排。那个不肖子……他有此难，多半还是因为平素不良于行，他的命运不由我们做主。”

“你能明白就好。”王妃叹气，对海菈更加满意。

如果不是艾森夫人做的，那代表嫁入菲斯特家的艾森小姐也失踪了，还是会得罪她。

不如瞒着，多事之秋，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

“那个浪荡子还真有不少风流债。”

由格鲁克确定四下无人后，琼斯卸下全身的劲，拉着早幸不吐不快。

西尔维娅用她的人际网飞快调查了尤利安的情报，上层社会接触不到他做的那些龌龊事，但底层，如酒馆妓院却对这个金发的阔绰少爷印象颇深。

“他在各处都欠了不少债！就用一枚菲斯特的家徽到处借钱，他一个分家的，本家怎么可能给他还，”琼斯咬牙切齿，自己丈夫也被那枚小小的姓氏给迷惑了，糊涂地把女儿交到了他手上，“还有妓院……虽然不是在这里，但他从老家那儿直接带过来了一个情妇，来的时候就挺着肚子了！”

随后琼斯细细解释，西尔维娅准备买通那个情妇，让她背上伙同黑巫师杀害尤利安的罪名并帮她逃到海外。

情妇也很乐意帮这个忙，尤利安消失她的经济来源就断了，分家也不愿接受她这样一个出身低贱的人被冠上菲斯特的姓氏，不如拿着西尔维娅给的大笔钱财逍遥海外，握着艾森家的秘密也不愁金主反悔。

早幸听得头皮发麻，她没记错的话那个菲斯特少爷和亨利埃塔同岁，梅提欧他们在他这个年纪还忙着跑魔境去作死，这人居然就忙着传播他的破烂基因了：“亨利埃塔还好吗？”

“我把她送到父亲大人那儿去了，”琼斯夫人又是叹气又是焦心，“雷奥大人那儿也没个人手，他能不能照顾好亨利埃塔啊……”

“亨利埃塔会没事的……”毕竟她怀着孕还能把人渣丈夫的头给砸破，早幸不合时宜地惊叹着生命的顽强。

“不行，我还得再派点人手去帮忙。”

琼斯又坐不住了，站起来就要离开王宫。

早幸只能匆匆嘱咐一句：“不要太引人注目……您有事多问问西尔维娅小姐！”

琼斯停下脚步，郑重地俯身向早幸和格鲁克行礼：“请容我再次道谢……我不会把你们卷入麻烦中的，绝不。”

琼斯笑容苦涩，看向早幸的眼神中却也有着欣慰：“莎莉虽然还小，都已经这么坚强了。我也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说罢她提着裙摆匆匆离去。

格鲁克看着琼斯的背影，快乐地捧过了琼斯带来的食篮，里面装了不少他和早幸爱吃的琼斯特制：“王妃那边好像真被你留的黑布给骗到了，正在查目前住在王城的野法师。”

早幸叹气：“也只能骗一时吧……谎言总有被拆穿的危险。”

“一时就够了。亡灵、结盟、战争……人王快死了，这么多事她忙不过的，一个小家族子弟的死亡又算什么。”

“真这样就好了……”早幸话说到一半，猛地抬头，“你说什么？人王要死了？”

格鲁克是我写的第一个人外，虽然披了人皮，但他不会有占有欲或者嫉妒一类的情感，而且也很难说能将他的感情称为爱情或是亲情，对早幸的诉求他只有两个：

1. 让她获得幸福；

2. 自己能跟在她身边（什么小鸭子找妈妈）。

而且这两个愿望是有优先级区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