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暗精灵把牌塞回他那个深不见底的袍子里，挑眉看向克尔泽，“我知道光明神殿也会去找神明索要预言，但你们又乞讨来了什么呢？连自己国家的危机都无法了解。”

克尔泽不理会他的挑衅：“影之地的法术实在令人惊叹。”

克尔泽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语气毫无起伏，脸上也没有表情，早幸在旁看着都想捂脸，这感觉是一种更高级的挑衅。

暗精灵自然不服：“我知道你会成为下一任大主教，光明之子，要不和我比一场？”

这倒是一个猛料。早幸能感受到落在克尔泽身上的视线变沉重了，但当事人还是毫无反应。

“神教导我们不要与他人做无谓的争执。”

火上浇油啊。早幸犹豫地替克尔泽答复：“枯蝶大人，感谢您带来的好消息。但光明神的神谕需要我们漫长而虔诚的祈祷才能获得，今晚已不适合进行这样的比试了，也请您与我们一同享受这份好消息带给我们的喜悦吧，我们愿为您献上最盛情的款待。”

克尔泽在怀夏修道院呆了一周才换来三条神谕，比试预知未来也太漫长了，而她实在想不到这个有点疯癫的使者会想拉着一个治疗比什么。

砍人一刀然后比谁治得更快更好吗。

“既然药剂师小姐这么说了的话……”暗精灵转向早幸，“那就换你来和我打赌吧。”

引火上身啊。早幸没想到自己的首秀会这么波折：“很抱歉，我在法术上的造诣尚浅，并不足以为外人道……”

“你要比什么？”克尔泽皱眉挡在了早幸面前。

“今日已得到了一条预言，群星不会再回应我了，所以预知是不行了。”暗精灵狡黠一笑，“其实我对你们教派的法术一直心存疑惑呢，是非曲直都任由你们解释，降下何种惩罚也相当随性。来吧，接受我的谜题，‘这个宫殿里有亡灵，找出是谁，就是你的胜利’。”

暗精灵的谜题是用精灵语说的，一时在场又只有几人能听懂。

早幸开始盘算着是不是该学学精灵语了，但至少从暗精灵的话里她听出来暗精灵一开始就没准备和克尔泽比预知未来，事情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她被涮了。

“有时限吗？”克尔泽压下心里的震惊，不知道这个“亡灵”是比喻还是确有其事，或者指的是一位亡灵法师。但这是暗精灵的一个提示，王宫里有他们所不知的危险存在。

“当然没有，”暗精灵笑得耳朵上的挂饰相互碰撞，叮叮当当响作一团，“但要是发现晚了也不用找了。如果你能提前把‘亡灵’的相关信息告诉我，我会帮你一个忙，只要是我能做到的。”

那些知道逐星之灵的精灵更惊讶了，他们都不敢想这个活了不止千年的精灵能做到什么，他却轻易地给了人之子一个这样宽泛的承诺，还是给他讨厌的神官，一个会成为大主教的人之子。

不管怎样，这个精灵今晚给了人族不少重要信息。克尔泽弯腰行礼：“我接受您的‘赌约’，感谢您的帮助。”

暗精灵嫌弃地避开了神官的行礼：“我可没想帮你。走了，下次我会和常青族的人一起来。”

暗精灵鞋跟点地，斗篷一翻，直接在原地化作了一缕青烟。

被搅合了这么一通，大家都有无数话题想谈，但不是在这种公开场合下。

王妃在主座上目睹了这些闹剧的全程，也觉得坐立不安，她这位药剂师小姐出席的场合总是乱七八糟的，从授勋那日马尔德少爷出事的晚宴，到今日的首秀，虽然不能怪她，但总觉得莎莉是个很容易吸引麻烦的体质。

宴席就这样在所有人的心不在焉中结束了。

散场后早幸才敢抓着克尔泽询问暗精灵到底提出了什么样的赌约。

“亡灵？”早幸有些意外，“这里不是没有鬼吗？亡灵……是迷宫里那种丧尸一样的存在吗？”

如果说什么最像亡灵，她觉得其实是她们做出的怪物，但这可不需要寻找。

“或者说是一个亡灵法师。”克尔泽摩挲着用龙血树叶做成的书签，“但不可能啊……主教大人都没感知到什么，我会去请求将使用光明系法术的地方局限在人王的寝宫，然后仔细排查一遍，梅提欧大人和王妃那边我稍后和他们说。”

亡灵法术是光明法术的分支，早幸还记得迷宫里获得的这个知识点。

但亡灵法师潜入王庭会有什么企图呢？早幸只觉得头都要炸了，虽然她只是一个新官上任的人族使者，这些事和她没什么关系，但这感觉就像是坐在了一个遥控在别人手上的炸弹上，只能看着拆线员忙活。

“如果我有线索会马上告诉你，”早幸不确定地说，她想不到有什么情况会是她先得到线索，只能给出这样空洞的承诺，“希尔伯现在在息风山脉……他给我留了传信鸽，我待会儿就写信告诉他这件事。”

克尔泽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又有些犹豫地再次开口：“……你和希尔伯，进展到哪儿了？”

也太尴尬了。早幸没想到克尔泽也会问这个：“……或许等我离开王宫后一切才会开始，但我想我们相处得很好。”

“那就好。”听不出高兴与否，克尔泽将书签放回了法典中，“母亲也听说了你的事，她和艾森夫人明天会进宫，你或许会见到她们。”

“西尔维娅小姐过得还好吗？”早幸眼睛一亮，心里却有些愧疚。因为和霍兹维持着每月一次的通信她与艾森夫人常有联络，但却冷落了西尔维娅小姐那边。

“母亲……”克尔泽说起这个就心情微妙，“母亲和神殿之间现在有商品往来，她售卖的那种酒液的确有消毒的功能，我们在想如何命名，圣水是没法叫了，可能会叫火焰之水。”

“干嘛不叫酒精？”早幸听到这个消息不自觉地跟着一起开心，脑海中似乎浮现了西尔维娅平静中透着骄傲的笑容，“或者根据浓度来命名，七五醇什么的……抱歉，你们还是自己想吧。”

“我听说里面也有你的主意，”克尔泽看着她，他还是很放不下这样暂时独属于他的笑容，“我会把你的意见转告给其他神官的。也希望他们别再为这事儿吵了，母亲真不该把命名权送给神殿的……”

“看来西尔维娅小姐的生意做得很好啊。”早幸笑眯眯地盘算应该送什么贺礼，连命名权都不在意了那西尔维娅手上肯定还有更多业务。

“但神官的亲属在做这种生意……”克尔泽叹气。

“什么叫这种啊，”早幸立马为西尔维娅鸣不平，“这是什么不好的事吗？”

“因为是酒啊，”克尔泽语气严厉，“我觉得这种东西就不该被当作能入口的东西，没见过哪个人喝了后还能做好事的。”

至少克尔泽不是瞧不起身为贵族的母亲经商，早幸卸下劲：“没办法，总有人需要它来忘掉忧愁，只是需要适量。”

她又补充了一句：“而且还可以拿来做菜做点心。”

克尔泽不置可否，为这样的问题争论也太浪费两人相处的时间了：“若人人都如你一样想就好了。”

*

如克尔泽所说，第二天琼斯和西尔维娅来到了王庭，早幸在不需接待客人和上课时，通常和格鲁克一样，一左一右跟在王妃身边。不过她是为了向王妃学习，而格鲁克是为了随时为王妃歌唱。

据说他的歌声能缓解头疼。

而此刻琼斯夫人看起来很需要他唱一曲。

“殿下，百忙之中叨扰您实在抱歉，”琼斯铁青着脸在台阶前单膝跪下，“我请求您帮助我，让菲斯特家族的尤利安公子解除与我的女儿，亨利埃塔的婚约，并将她还给我吧。”

早幸一惊，她听说过亨利埃塔自那次王庭里的邂逅后，就陷入了隐秘的热恋中，但居然进展到了这个地步。

“艾森夫人，”王妃觉得荒唐极了，“菲斯特家族不可能违背一位小姐的意愿将她强行留在府中，请先说明前因后果，我才能判断是否该让王庭骑士闯入一位贵族的家里。”

王妃低声招呼女仆去把海菈叫来，菲斯特的大小姐或许会知道些什么。

“殿下……”琼斯脸涨得通红，像是羞耻，又像是愤怒，“把亨利埃塔送去是我丈夫的主意，但那个尤利安不是一个绅士，甚至不配称为人！”

陪同琼斯前来的西尔维娅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在好友沉默的支持下，琼斯夫人忍住哽咽讲出了实情。

所有她担心的事都发生了。陷入热恋中的亨利埃塔被冲昏了头脑，由着尤利安将她哄去发生了关系。以此为耻的艾森伯爵大发雷霆后还是同意了两人的婚约，本计划着同三王子一样在明年的圣洗礼日举行婚礼，但大概是亨利埃塔太过倒霉——她怀孕了。

匆忙结婚之下，亨利埃塔就这样住进了尤利安的家。但日日相对后那个人的真面目就暴露出来了：浪荡，暴力，对孕中的妻子也会出手。

琼斯是在去看望女儿时，发现一向爱漂亮的女儿在盛夏穿了高领才发现这一切的。

他甚至恐吓亨利埃塔不许告诉任何人。

早幸在一旁听得震惊又愤怒，亨利埃塔……今年才十六岁。

艾森伯爵觉得此事太过丢人，女儿就算回来后也嫁不出去了，况且菲斯特即将和王室攀上姻亲，便硬是对亨利埃塔的苦难视而不见。

琼斯在和他大吵了一架后马上提交了进宫面圣的申请，终于在今日得以面见王妃。

“如果霍兹在……霍兹会直接拿着长枪冲进菲斯特家，把亨利埃塔带回来的！”琼斯抱着早幸痛哭。

王妃当时听完一切后只是默默地点头，表示明日会回复她，随后就离开了觐见室。

早幸放不下琼斯夫人告了假，旷掉了今天的精灵语课。

“这里有离婚的案例吗？”早幸茫然地去问尚能保持平静的西尔维娅，她脸上也有抹不去的悲伤。

西尔维娅点点头：“有。但都需要娘家的支持，琼斯……你还是得说服伯爵。”

正是因为这样，她才再也不敢触碰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