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

结束了一天的学习和工作，早幸把魔卵从衣柜深处拿了出来。

这颗宝石至今都很安分，早幸对它的戒心也渐渐放下了。今夜似乎也没什么不同，早幸把魔卵抱在怀里时想，莉莉安有她的山羊玩偶，那这颗魔卵也算她的陪睡玩具了。

就还挺硬核的……物理上的。

因为白天太累早幸很快就睡着了。在深夜，迷迷糊糊之中，啪嚓，细小的声音从她怀里传出。

早幸被惊醒了。

匆忙摸了一下，那颗她本以为无害的宝石碎成了几块，有什么软软的东西露了出来。

把这些东西抖落，早幸赶紧用擦石撞击点亮了蜡烛，借着微弱的光去打量床上的宝石碎片。

紫色无光宝石的碎屑布满了床单，残骸主要是一分为二的两半，其中一半嵌着一团软软的东西。

早幸仗着自己的魔抗体质颤巍巍用手指去戳这团不明物体。

这团物体一下包裹住了她的食指。早幸吓得赶紧想要把它甩出去，但没甩掉。

举到眼前一看，早幸觉得更恶心了，这是一个小人，正用四肢紧紧攀着她的手指，五官模糊，依稀能看出眼睛是紧闭的。

什么拇指姑娘……不，早幸抱着歉意观察了一下，这个东西没有性别。

“在你手中，它将不会诞生……”

想起玛西缇歌的话，早幸不由觉得崩溃，是她没有时时带在身上的错吗？这就是魔王吗？

但法师塔也对这个石头进行了检查，判断没什么问题啊。

早幸把小人强硬地抓了下来捏在掌心里。要不在这里把它掐死……

小人睁开了眼，皮肤下陷，五官变得清晰，祂张开了口，发出细嫩如婴儿的声音，语句却很顺畅：“你要杀了我吗。”

早幸一不小心捏得更紧了，小人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你是魔王？”因为有了沟通的可能性，早幸一时松了些力气。

“曾经有这样的未来。但我的领域被毁灭了，所有的力量也已失去，现在的我，只是一个生命。”

小人因为得到了一些空隙，尝试着拔出了一只幼嫩的手，指指桌子，示意早幸把祂放上去。

早幸没放，重新捏紧。

“呃痛……我能通过神殿的检查，还不足以说明我的无害吗？”

“你说不定有什么特殊能力啊。”

“那你要杀了我吗？”

早幸犹豫了，她发现自己很难对没有恶意的生命下手。

她把小人放到了桌上。

小人在桌上爬到了早幸的手帕上坐下，除了皮肤是紫色的以及只有核桃大小外，看起来完全是一个人类婴儿的样子。

“不枉我用剩余的所有力量获得了语言的能力，你果然是可以沟通的生命。”

“你不是说你没有力量吗？”

“用了所以没有了。”小人吮着自己的手指。

“你不要装……”早幸有点无力，“你先说明一下你是什么东西？”

“真是失礼，我都说了我就是一个生命，而且按照人类的结构来算我的确刚出生，有婴儿的行为是很正常的。”小人断断续续地说道，拇指抓住每一个断句塞到了嘴里。

“人类婴儿是不会说话这么顺畅的。”

“所以是我靠力量换取的能力啊，”婴儿看着她，“本来想用心灵沟通的，那还省力一些，但没办法，对你无效。”

“我是魔境无数梦境中的一个，靠弗特道尔的记忆和愿望建造了能让我诞生的子房。本来可以作为这一代魔王入侵外界的，但因为你们破坏了我力量来源的迷宫，妊娠被中止了，我作为一个胎儿被你带了出来。”

“你先等等陌生词汇太多了……”早幸掏出了笔记本，在昏暗的光线下开始记录，“首先，这一代魔王不会出现了是吗？”

“不，怨恨还没消散，只是转移到其他梦境里去了。”

那看来勇者魔王的故事还是要上演。“你都死了怎么又活了？”早幸说完自己都觉得她的话很绕。

不过这个婴儿的理解能力和祂的语言能力一样优秀：“我没有死，消失的只是迷宫，妊娠也只是被暂停了。我在迷宫里刚巧得到了足以诞生又适应外界的结构，如果仍待在魔境的话这个构造还会继续变化，但我被你拿在了手中，又带出了魔境，变化被中止了。今天刚好到了我出生的日子，所以我作为生命来到了这个世界。”

早幸停下笔，改为全部用她的母语书写。不会写的词太多了。

“你的知识是哪里来的？”

“主要是弗特道尔，也有迷宫里死去的其他人的。”

“你觉得自己是谁？”

婴儿停下了吮吸，把皱巴巴的手指拿了出来：“我不知道，所有的记忆都只是知识，我的灵魂也只是梦境的一块碎片，就和你们一样。婴儿会知道自己是谁吗？我就是婴儿，而婴儿就是世界本身。”

“我希望你能说得简单点……意思是你不知道自己是谁对吧？最后一个问题了，你有什么目的吗？”

早幸盯着祂，试图看出一些打算毁灭世界的蛛丝马迹。如果祂说出了真善美的愿望……自己就掐死这个东西。

婴儿咯咯地笑了起来：“生命本身会有什么目的吗？只想要活着罢了。”

*

“莎莉，昨晚你在和谁聊天吗？”

艾泽婆婆在上课前担心地看着早幸。

早幸一头冷汗地连连摆手：“没有！昨天我在……写日记，忍不住就自言自语了。”

等到把今日送来的草药全部分类完毕，早幸钻进了厨房里去做晚饭。

艾泽婆婆的手艺很好，但总让一个老人忙里忙外早幸良心会不安，于是和艾泽婆婆商量了定为轮流做饭，没被计算进来的莉莉安还鼓着脸说自己也会很快长高然后学会做菜的。

在早幸打鸡蛋时小人从她的围裙里探出了头：“这是料理的制作吗？有我的份吗？”

早幸把祂按了回去低声说道：“你给我藏好了。婴儿不能吃这些吧？”

小人安静了下来。

早幸犹豫了一整夜，直到小人都睡着了后才下定了决心。

因为她想起了梅提欧说的话。

她同样是对这个世界来说危险的存在，但梅提欧选择了让她活下去，那她不可以做出同样的选择吗？

但她会负起责任监督这个小人的，如果真的出事了，就以死谢罪吧，虽然她的命也还不起这么大的事……

*

晚上回到房间后，早幸把小人放到了提篮里，提篮斜着摆在桌上，方便小人爬进爬出。里面还放了她向艾泽婆婆要的毛线和碎布给小人保暖，索要的理由是想要做手工活。

还真得做点什么啊……不然会被怀疑的。

早幸给小人倒了一杯温羊奶，用稻草秆做吸管放到了祂面前：“不知道你能吃些什么，你把养你的方法告诉我行吗？”

小人抱住稻草吸了起来，看起来有点闷闷不乐的：“目前这个就够了。”

早幸还在思考手工活要做什么，现在天气已到了最冷的时候，织围巾是来不及了，那给莉莉安做个碎布吊件？

她开始画设计图。

小人放下了羊奶爬过来看：“兔子？”

“嗯，准备做个小挂件，像玩偶一样，大概这么大。”早幸比划了一下。

“送我的吗？”小人高兴起来。

“不，给莉莉安的，你要这个做什么？”

小人爬回了提篮里，抱住了一块碎布：“生日礼物。”

“？”

“今天是我的生日啊，”小人语气里带上了一些委屈，“我是今天诞生的，但是我没有名字，也没有父母，还没有生日礼物。”

“你还没有性别。”

“你看到了啊。”

“谁都会好奇的吧……那生日快乐？”

“谢谢。所以我想要生日礼物。”

“好吧。”早幸开始在兔子玩偶旁边写字，“你想要什么样的？”

“不知道。”

“……那就也做一只兔子。”省事。

小人变得高兴起来，看起来并不在意礼物的独一无二性。

“但是要等几天，大概七天后能把你的做好。”

“哦……那这就不算生日礼物了吧？”

“……那你换个想要的礼物。”

小人爬过来拍了拍早幸的笔：“我想要名字。”

“你的知识大概比我多得多，就不能自己取一个吗，当作自己给自己的礼物。”

“但是生命的第一个名字都不是自己取的，”小人抓住了早幸的食指，“一般是父母给的。”

早幸脑海里刷过了“未婚单身母亲”“少女妈妈”等词汇，她唰地躲开了小人的触碰：“你不会把我当妈了吧？”

“不，虽然很像但你不是，所有的关系都需要一个定义吗？”

“只要不是你妈就行……或许能叫监护人。”她不想要这么诡异的“孩子”。

“但你是第一个与我交流的人，可能成为了我存在的基石，”小人拍了拍早幸的设计图，“所以给我个名字吧，第一个名字。”

早幸纠结了起来，在本子上写下又划掉，不停抓挠头发。

小人蹲在她的笔记本旁一直在看：“我觉得每个名字都挺好的，你选一个就行了嘛。”

“你选不行吗？”

“不行，我想要你给我的名字，这是生日礼物。”

早幸突然反应过来：“等等，你性别都还没确定啊？”

“哦，你还在意这个吗。”小人吮了吮手指，“那为了节省时间这个我来选吧。”

早幸看着小人茄子颜色的皮肤颜色转淡，变得苍白。

小人叉着腿坐到了桌子边沿上。

早幸闭上了眼。

“怎么是男的……”

“你希望我是女孩吗？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呢？”

“不，我的意见不重要。”早幸留恋地在“拇指姑娘”上看了一眼，从之前写的名字里随便画了一个，“格鲁克。”

“那我就是格鲁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