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前一天的接触，姜明珠舍了佛经，自信满满地往西峰亭去，结果她等了一上午，都没有再看到南相太妃的身影。

只好灰溜溜地回了住所，想着再把那个女大夫请过来，问下闻大人，如果事情搞砸了该怎么办。

“你去哪儿了？”林巧书罕见地发问。

要知道前两天，姜明珠连她的人影都看不见，不知道偷溜去哪儿玩了，更不会搭理她。

事出反常必有妖！

“随便走走而已。”姜明珠谨慎回答道。

林巧书打量着从外面回来的人，那张过于漂亮的脸蛋上泛着薄汗，阳光下闪烁着蜜一般的光泽。

不去刻意打量，根本发现不了她裙边与鞋底的厚泥。

“表妹，不要乱跑，若再发生意外，你可怎么办才好？”林巧书说着关心的话，眼中却没有一丝担忧。

她实在太讨厌姜明珠了，讨厌她那张惹眼的脸，讨厌她洒水般的散财，讨厌她目中无人的样子。

明明就是一介商户之女，还敢骑在她头上，让她成为贵女间的笑话。

“不劳你操心。”姜明珠没理她，径直走了，没看到林巧书晦暗的神情。

祈福时间一到，姜明珠没时间再去西峰亭了，她必须跟着舅母到主庙里听颂经文。

寺庙钟声响起，祈福的香客们有序地迈上长阶，穿过巍峨的山门，由穿着袈裟的僧人引入法堂。

入了席，姜明珠环顾四周，只见巨大的金身佛像俯瞰众人，似怜悯，又似不屑。

姜明珠见香客无一不是微低着头，表情肃穆，态度虔诚。

她跟随众人低头，眼里却没有虔诚，金身佛像不过是泥胎塑的，对着一堆泥巴寄托心愿，实属好笑。

有这几天的功夫祈福，烧饼都卖出好几筐了。

她听着和尚念经，昏昏欲睡，当然，不虔诚的不止她一个人，总有人会借着小解的机会，到外面消磨点时间。

姜明珠叫月貌帮她祈福，也做了偷懒之人，出了法堂，她也不敢走远，只在佛殿后面转悠。

后院里有颗遮天蔽日的菩提树，树干粗壮，根枝纵横交错，深扎于土地中，日光穿过树叶，投下一片斑驳碎光。

姜明珠闲着无聊，提着裙摆踩在碎光上，独自跳着，分外有趣。

她无意间抬头，见到一位意外的朋友。

“白灵！”姜明珠仰头，看见树干上垂下来的雪白的长尾，兴奋地唤道。

那猴儿听着声音，也回头看，见来人是姜明珠，立马吱吱叫起来，从树干上跳下来，用长手去勾宽袖。

“你真贪吃，是不是庙里东西太难吃啦？”姜明珠扯回袖子，见它无辜地歪头盯着她，又叫了两声。

她无奈地摊手，“今天没有吃的，除非你跟我回去。”

她脸上笑意多温柔多善良，企图拐走这只可爱的猴儿。

白灵急得跳了两下，忽地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姜明珠的脖子。

还没等姜明珠反应过来，它双手抢了那闪闪发光的东西，转头就跑，几个跳跃就消失在姜明珠视线里。

“哎呀！”姜明珠摸着自己空荡荡的脖子，那可是她的长命锁。

平时不怎么戴，只因到寺庙里不好配戴其他首饰，才又翻出这个金项圈。

那金子倒不值什么钱，就是上面刻了她的姓名和生辰八字，弄丢了总归是不好的。

姜明珠提着裙子，神色焦急地追过去，却在路口跟丢了方向。

“表妹！你跑什么！”林巧书突然从另一边路口走来。

姜明珠脚步顿住，猛地吐了口气，收敛了神色，转头问：“表姐怎么也出来了？”

“母亲见你久不回，让我过来找你。”林巧书紧着眉，不赞同道：“你追那只猴子干什么？”

姜明珠没说话，盯着林巧书看，见她神色与平日里无差别，依旧是一脸不耐烦。

她信了几分，佯装不解道：“什么猴子？”

“白色的，看起来有点奇怪。”林巧书不想继续和她讨论小畜生，催道：“我们赶紧回去吧。”

“表姐以前没见过白色的猴子吗？”姜明珠追问道。

她不是第一次来观相寺，竟然没见过白灵吗？林巧书会不会在说谎？可是看她提到白灵时惊奇的模样，不似装的。

林巧书摇头，“没见过，你怎么一直问？”

“没什么，有些好奇，表姐看到它往哪儿去了吗？”

林巧书没动，一副她再不跟着她回去，她就要自己回了的模样。

眼见姜明珠不肯挪脚，林巧书气得腮帮子鼓了起来，抬手指了指另一条向下的路说：“它往那边跑了。”

佛殿后院的路分岔口多，有些通往山下，有些通往其他佛殿，若没人看见白灵的方向，凭姜明珠去找，不知道找到何时去了。

她姑且信一次林表姐不会耍她玩。

“多谢表姐，你先回去吧，我去去就回。”姜明珠道了谢，立马小跑过去。

林巧书见她匆忙的背影，提步跟了上去，“我跟你一起，若是你不回去，母亲也会训斥我。”

姜明珠抿嘴笑了笑，若真让她在这条路上找到白灵了，她就对林表姐的臭脸睁只眼闭只眼，再也不和她顶嘴了。

再送表姐一副金项圈吧，她是个大方的人，只要她开心，她就让别人也开心。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她不败家谁败家？

倾斜向下的小路不知走了多久，直到脚下逐平整，入眼的是一片荷池，水由山中引来，池边是一排蜿蜒的廊桥。

刻意的景色，与庄严的佛寺格格不入。

“算了，我们先回去。”姜明珠直觉走错了地方，她回去再托人找吧。

林巧书挡住来路，神情不明，“婉儿要见你。”

“表姐，我不想见任何人。”姜明珠脸色难看，娇媚的脸上烦躁之意毫无掩饰。

林巧书双手抱胸，就是不让，她哼笑一声，“她问几句话而已，怕什么。”

“对啊，你在怕什么。”一道清冷的女声传过来，她身后跟着两个身宽体壮的婆子，皆虎视眈眈地盯着姜明珠。

“只是讨厌不相干的人浪费我的时间。”姜明珠盯着来人冷冷说道。

她不认识这个人，而且被林巧书设计，她不走才怪，鬼知道她们要干什么。

马婉儿用眼睛剐着她的脸，没想到真人竟比死物还要鲜艳几分，这让她心中更为怨毒不甘。

“把她给我抓了！”

一声令下，两个婆子冲上前按住了姜明珠，林巧书嘴皮微动，终究没说什么。

姜明珠挣扎不过，歇了气，抬头瞪着她，“你是谁？”

冤有头债有主，她今天得记下欺负她的人叫什么。

“一个贱婢，也配知道我是谁？”马婉儿走到她跟前，捏住她的下巴，长长的指甲狠狠嵌入姜明珠的脸颊。

“说！你和闻大人是什么关系？”马婉儿逼问道。

原来是闻言庭给她带来的祸事，姜明珠突地脑子清明起来，原先处处稳妥，芝兰玉树的男人，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连他说过的每句话，都像是下了巨毒的水，叫她这么蠢，全给喝进肚里，马上就要穿肠烂肚，叫她不得好死。

姜明珠冷笑，“主子与狗，农夫与蛇的关系。”

瞧她表情也不是什么好话，马婉儿抬手便给了她一巴掌。

脆响声让空气凝滞片刻，林巧书眉心蹙了起来，她转头看向别处。

姜明珠哪被这么打过，她歪着头，脸上火辣辣的痛，嘴巴里尽是血腥味儿，她怒极攻心，也不顾形势，张嘴就咬上眼前的手腕。

尖尖的牙使出发狠的力，凶猛地咬下去，恨不得把骨头都给咬碎，她的眼睛里是燎原的火，恨不得将眼前人烧死。

马婉儿惨叫连连，两个婆子用力掰她的嘴，费了好大劲儿才将那口牙给松开。

“杀了她！给我丢下水去！”马婉儿神情癫狂，她挥舞着血流不止的手腕，失去了理智。

她要这个贱种死！

林巧书衣服上也被溅上了鲜血，她被吓得脸色苍白，想上前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两个婆子合力，将人丢进了荷花池里。

“婉儿！”她急声道，却见昔日好友瞪过来的眼神，像毒蛇一般阴冷，教她浑身发冷。

眼见着池面上挣扎出的水花溅小，林巧书转身便跑，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谁叫表妹那么蠢，非要去惹婉儿，好好说话，服个软吃点皮肉苦而已。

活该！活该！都怪她那臭脾气！

姜明珠不会水，她挣扎着却拉不住下沉的身体，恐惧咬住了她的脚，慢慢吞噬了她的全身。

她就不该来帝都，让这些人肆意羞辱践踏。

不甘像这冰冷的湖水，填满了她的口鼻。

霎时，冰冷的东西缠住她的手臂，将她带出水面。

姜明珠被甩在长廊的凳子上，她浑身湿淋淋，趴着狂咳不止。

长孙宁平抖着鞭子上的水，骂道：“蠢货，你这命给别人，不如趁早给我算了。”

孟术手脚麻利地将披风解下来，盖在浑身湿透的姜姑娘身上。

马婉儿脸色难看，害怕得手指发颤，长孙宁平怎么来了，他不该更恨这女人吗？

他不是平等地厌恶所有接近他的女人吗？为什么会救这贱种！

马婉儿强装镇定，故意挑衅道：“小郡王舍不得她了？”

长孙宁平那张脸上没有喜怒的时候，俊美非凡，眼睛深邃狭长，似乎温柔多情。

“我舍不得你……”他抬眸一笑，反而让人心生恐惧，浑身战栗，“过得太好。”

长孙宁平说完，一声嘹亮的口哨响起，快如影的黑犬，将马婉儿扑倒在地撕咬起来。

姜明珠裹着衣服，一张小脸毫无血色，那双眼睛却异常地精神，亮得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