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晨醒时伸手向旁边摸了一把，那里空空如也，他这才意识到奥修维德在1楼的餐厅，正在跟另外3人一起吃午饭。

护身符变成的时钟显示现在已经是中午，他早上是怎么喝的茶对于雄虫来说都已经像是梦一样，根本想不起来了。

翁晨迷糊糊地爬下床，从衣柜里找出一身家居服，随意套在身上，等洗漱完毕，手软脚软地磨蹭到餐厅时，虫子们已经吃完了，但还有个金发绿眼睛的女孩还蹲在奥修维德身边的凳子上吃自己盘子里的肉。

翁晨站在门口看了这个生面孔半晌，才从喉咙里憋出来一句：“胖墩儿怎么变成女孩子了？”

原本黑发黑瞳的男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个14岁的女娃，小孩的五官虽然比不上少年版的翁晨精致，但白皙嫩滑的肌肤和女性天生就柔软的眉眼还是让这个孩子看起来可爱极了。

翁晨是知道今天会有快递送光端来的，但没想过景曦还额外给胖墩儿送了变性药。

奥修维德听后解释：“附件说因为知道胖墩儿身份的特殊性，所以特意拨了一批变形药给它，可以让她自己尝试哪个外型更好用，之后主星方面直接把对应配方发给您。”

“这帮废物们管得够宽啊……”翁晨显然不喜欢有人，尤其是虫子对他的家事指手画脚，接过奥修维德递过来的新光端，准备一边吃饭一边处理一下最近几天堆积的邮件，“她现在试到第几个了？”

奥修维德表情有些复杂：“这是第一个，不过胖墩儿好像不愿意换了。”

翁晨听后表情也跟着古怪起来，抬头盯了胖墩儿数秒，才有些心虚地问自己的孩子：“你更偏向女孩？”

胖墩儿像是才注意到她姗姗来迟的老父亲一样，停下手上进食的动作，双手缩回到膝盖上，转头凝视翁晨。父女俩对视3秒后，小孩在沉默中放下了自己的腿，第一次主动坐在了椅子上。

雄虫也低下头，沉思，最后干巴巴地说了一句：“之前那么吓唬你，是爸爸错了。”

这句话才像是真的把胖墩儿吓到了一样，让她又重新改成了蹲姿。

翁晨却顾不上孩子了，注意力又重新回到了光端上，浮现在面前的置顶窗口显示，他名下的家族成员中多了个关系为“父子（女）”的“翁覆青”。

“棒极了。”翁晨把窗口拽出来好让在场的其他人都能看到，“我们胖墩儿总算不是个黑户了。”

“覆青。”奥修维德念了上面的名字，显然他今天才知道这件事，“你是什么时候想好的？”

这语气更像是在质问雄虫：你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翁晨意识到他的雌虫意不在此，“我只是为了应付给他安排身份的问题，等下我们可以再重新想个更好的。”

雌虫却只是沉默地摇头，把手上的脏盘子丢给家庭AI后起身带着自己的副官离开了。

翁晨脸上的表情僵了一瞬，又转向问胖墩儿，“你觉得呢？”

小孩却摆出一副无所谓的姿态，交了自己的餐盘后对翁晨说：“妈妈喜欢。”

蓝背鸟的说话习惯可能都是这样：不但少，而且每次都是只言片语。翁晨断定，这种鸟之间除非是真的心有灵犀，否则没有谁知道他们的意思到底是什么，就比如现在，胖墩儿说的到底是“妈妈喜欢什么就叫什么”，还是“妈妈喜欢现在这个名字”，哪怕他能感知到胖墩儿的情绪，却一点都猜不透这小孩的心。

孩子走后，陪在翁晨身旁的，就只剩下裘博恩一只虫子，翁晨茫然地回头时，却看到老头正在吹着瓷碗里的热茶微笑。

“你那是什么表情？”翁晨一副咬到了自己舌头的模样看过去，在他的印象里，每次看到裘博恩露出现在这副模样，都不会是因为好消息。

老虫子并不急于说出自己的想法，他先喝了茶，在小二帮他蓄水时才笑呵呵地看着翁晨，问：“你现在感觉到的，奥斯是什么情绪？”

翁晨想了一下，不确定地说：“他好像……在生我的气。”

“还有吗？”

“难过。”

“就这些？”

“还有点想逃避的意思。”

裘博恩这才满意地点头，“今天早上他把茶端进去后就出来了，不是我让他这么做的。”

雌虫每天早上做完自己的事后如果空闲，都会留在主卧等翁晨醒过来，一开始是翁晨要求，但后来奥修维德却已经习惯这样做了，可今天翁晨却摸了个空，这显然不正常。

裘博恩继续说：“他们把办公室拆了、复原，拿到光端后很快就处理好了之前的工作，之后距离午饭前还空了很长一段时间，也许是实在想不出该做什么事来打发时间了，于是他特意搬着棋盘来找我，要我带他下棋。”

老虫子说到这忍不住摇头，“他没有覆青聪明，我只得慢慢让着他。”

翁晨一时间竟接不上话。

他知道奥修维德为什么会生气，却不知道根源在哪里。

克隆体遇刺那晚，裘博恩和奥修维德在家里说的话他通过家庭AI听得一清二楚，这也是他最终决定实施整个钓鱼计划的最后原因。

结果很好，他的目的达到了，但付出的代价除了一次搏命外，还让他和自己雌虫之间本就脆弱的关系更加岌岌可危。

他没想到会这样，他以为奥修维德不会在乎他的那种做法，按照他的理解，奥修维德只在想要把他当做一处能够安身立命的高枝。雌虫依附他，但在慢慢尝试爱他，这时候对奥修维德来说，事情的结果本该比经过更重要。

喧哗木不会让他死，翁皿丰对奥修维德也应该承诺过雄虫的生死不会迁怒到雌虫的身上，可奥修维德还是不高兴了，但雌虫的不满转化成行动后变成了沉默、逃避和不服管教。

“难道要我也让着他吗？”翁晨的语气里带了些恼怒。

裘博恩加深了他的笑意，但回答翁晨的只有沉默。

翁晨深深皱起自己的眉头，他抬手想要将其抚平，可片刻后又一次皱紧，“我错在哪里？”

裘博恩面前的第2杯茶水已经泡好，他却掀开盖子，没再继续喝下去：“密友一事，你没错。”

“那为什么是现在的结果？”

“你身在局中。”老虫子叹息了一声，“这才是斯多尼·麦恩想要的。”

雄虫却觉得荒唐：“他不惜被捕，为的只是离间我和奥修维德？”

裘博恩笑出了声：“你和奥斯之间本来就已经有许多嫌隙了，又怎么能说是离间？”

翁晨沉默了，身子也跟着垮了下去。

裘博恩继续说：“他在帮你们。”

这倒是真的，斯多尼·麦恩一直都在帮他的忙，无论是明是暗，他的作为归根到底都是在为了翁晨着想。

“‘我们情同手足，曾经是一体’……”翁晨念出了当时斯多尼喊过的话，他惨笑，“难怪我会这样难过。”

“你赢了他的把戏，却输掉了他。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经历过什么，但我知道，你该为自己难过。”裘博恩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茶碗，发现它还是烫的，只好放手，“关于奥修维德，大概是他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翁晨沉思了很久，最后却还是摇头，“我想不明白他这样做的道理。”

“你会明白的。”

裘博恩死后，翁晨和奥修维德迟早会精神相连，如今的这些秘密都会有个结果。

老虫子叫过来AI，让它给翁晨也倒了杯茶，说：“至于现在，你最少看明白了一只雌虫的心思。”

翁晨诧异：“我现在看起来像是明白的吗？”

裘博恩的表情已经显出无奈了：“你们翁家……”

“什么意思？”翁晨茫然，“这又关翁家什么事？你能不能别说一半藏一半的？”

裘博恩拿起茶，喝干后才说：“你应该知道你爷爷当年邀请过我归属他吧？”

翁晨点头：“记得，然后差点被你打死。”

“那你考虑一下：如果你和奥修维德没有强制匹配的话，现在的你邀请他归属，会有什么结果？”

翁晨想了数秒后，目光呆滞地说：“也许会被他打死。”

裘博恩冷笑，推开放在自己面前的茶碗，也起身离开了。

****

翁晨睡觉一直有个习惯，就是他从来不叠被子，每天醒后腿一蹬把身上的东西踹开就溜，回来睡时再把自己裹起来，所以他的床永远都是乱的。

奥修维德却是从孤儿院长大的军雌，抛开当雇佣兵的那几年不算，他短暂的33年虫生里，最少有20年在被其他虫子要求过床铺礼仪。

两只虫子完全不同的生活习惯，导致翁晨睡醒后，他躺过的床都会被奥修维德或者是雌虫派遣过来的AI认真打理，哪怕翁晨认为在家里这是一件很没必要去做的事，雌虫还是会因为20年如一日养成的习惯，主动要求包揽工作。

吃完饭后的翁晨甚至都不需要动脑子去想“我的雌虫在哪儿”，直接奔着主卧去找，就在落地窗边的地毯上看到了盘膝坐在垫子上、向外张望的奥修维德。

他们共用的床铺已经被自家的军雌打理整洁，两张用了上好布料制成的被子叠得像是砌上去的砖一样安放在床头。

雄虫靠近时，奥修维德还在望着窗外发呆，他就算平时的松弛状态也会下意识地用端正的坐姿，好像随时都能受审。

翁晨的坐姿就要散漫太多，在奥修维德的衬托下，他如同得了软骨病的肉一样瘫在地摊上，仅仅用着还没完全病变的脊椎和手臂苦苦支撑。

雄虫坐下后，奥修维德的目光就落在了他的身上，观察他、打量他，同之前的任何一次无异，“午餐怎么样？”

“很好吃。”翁晨老实回答。

都是他喜欢的菜和口味，就连餐后的茶水也是他经常喝的一种。他知道午餐是奥修维德做的，完全依照他示范过的标准，就像是从那天他留在餐桌上的样菜里偷偷保留下来的一样，完美得让他根本挑不出毛病。

“所以你觉得怎么样？”翁晨干巴巴地把这个问题扔回去了，而他在心里想的是尽快找个借口把事情引到他要说的话题上来，他得想个法子跟奥修维德道歉。

奥修维德却在这个问题上想了很久才说：“对我来说有点重。”

“那下次按照你的口味来——我们约的心理咨询是什么时候？”翁晨生硬地转开了话题，他不是第一次感觉到跟奥修维德说话时自己会困难了。

“今天下午。”

“具体时间呢？”

“您来定。”

“那么现在就走吧。”翁晨作势要站起来，动作了一半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又重新坐下，对奥修维德说：“哦，我忘了，还有事情要跟你讲。”

“您说。”

“关于斯多尼·麦恩的事，我觉得自己可能会在未来的几个小时后把他忘干净。”

奥修维德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眼神已经变得严肃起来，“他在你脑子里种下的暗示到现在也没法消除吗？”

“这是精神力实施上去的，就像催眠一样，心理医生应该帮不了忙。”

“会有多严重？”

“大概是从发现茧室到现在的这段记忆都会被我的逻辑扭曲掉，我不确定我会从哪分钟开始忘了他，这东西就像污染一样。”翁晨并没有解释他为什么会说是现在，“我需要你帮我做两件事。”

“好的，我会去做。”

“第一，关押斯多尼·麦恩的牢房必须有专人去看守，我之前已经让克劳泽给他戴屏蔽仪了，他没法再用精神力，但一定叮嘱派去的看守不得跟他谈话和接触。”

奥修维德点头，正事上他从来不会多问翁晨一个为什么，“第二件事是什么？”

“我会在备忘录上把我可能忘记的事情写下来，在我忘了以后，你需要提醒我去看，这样我就会知道自己忘了什么，不至于在以后出现类似的意外。”翁晨说话的同时已经把扳指从手上摘下来变成了他们共用的备忘录，但他的眼睛仍然盯在奥修维德的身上，“打开的方式我不用现在告诉你，等我写完后你打开它时，它自己会提醒你要怎么翻，如果你忘了，就在扉页上写我的名字和帝国历日期。你必须要记住翻开方式，因为写名字的办法只有对方能够使用，我自己是没办法看的。”

奥修维德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告诉你的。”

翁晨也点头，看起来像是总算放了心，之后他们起身离开主卧，叫上了肯伊曼和翁覆青准备去医院拜访一下心理医生。肯伊曼本来也帮裘博恩预约了位置，但老虫子听后以自己腿脚不便拒绝了出门，于是在翁晨的默许下，他没有跟着上浮空船。

从庄园到医院的路程很近，只用了20分钟。翁晨从上船后就坐去了最后一排，在角落里写着他要给未来的自己的留言。下船后，他的笔记刚好写完，也恰恰在这个时候，他开始逐渐遗忘有关“斯多尼·麦恩”的一切事情。

等到他们走到医院，开始分种族、性别到不同精神咨询室外排队时，翁晨已经连他来这里看医生的目的都忘记了，但在另一条走廊上的奥修维德却默默打开了他们的备忘录，开始阅读雄虫几分钟前留给他的笔记：

[你们在下水道里发现了一个茧室]

[你邀请了恺培·卢肯和肯伊曼·霍维森到家里帮你们秘密调查茧室的主人]

[你叫这个目标“密友”]

[你的脑子被“密友”动过手脚，让你忘了跟他有关的一切事]

……

[你成功做出了克隆体，实验数据在地下室的生物实验室里]

……

[你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

[你伤了他的心，但还没向他道歉]

[补偿他]（划线基本涂黑）

裘博恩：这个家要是没了我，得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