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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第六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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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的时候,他大概是疯过一次的。”裘博恩背对翁晨,还在画他的图纸,笑过一声后感慨着:“可惜没见到那光景,一定很有意思。”

“你居然会死于一场意外,更奇怪的是从来不离主星的翁道川偏偏在那次去了前线。”翁晨缓步走近裘博恩,拽了旁边的椅子坐到老虫子身侧看他画图。

因为育儿舱的要求翁晨刚刚说起,原本已经做完的设计又要有大半重画,这种事如果换做以往,裘博恩肯定不会再继续做下去了,但现在情况早已不同,他现在只想把飞船的图纸画到最好,之后的事便全都交给小辈们去折腾。

翁晨虽然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但需求上很少有主动跟他开口的时候。这只虫子的性子或许是受他的感染,几十年下来,早就变得跟他一样倔头倔脑。裘博恩早年还有精力时,倒没怎么注意过和翁晨之间的相处,如今他身心具衰,在家等死之余倒是把过往的一桩桩、一件件翻出来仔细琢磨,才明白自己就连最基本的教养也没做到尽善尽美,论起家人之间的依赖、物质方面的给予更是亏欠翁晨太多。

“你觉得是他把我害死的吗?”裘博恩自己又想了一遍这句话,摇头:“不会的,那他何必为了我葬送了自己?”

翁晨看了半晌图纸,忍不住侧开身子回避裘博恩的视线,“如果是他连累了你呢?”

“他当时是带着皇命去的前线,目的也是为了跟敌方谈和。我作为将领,保护他的安全责无旁贷,又怎么能算是被他连累?”

翁晨闭上眼仔细回忆,数百年前的那场战争通过裘博恩的记忆一点点展现在他眼前:当时的帝国依旧遵守扩张政令,向无穷的宇宙深处不停探索,虫族的军队越过了兽族和两脚族的核心星域,在更遥远的光年之外,遇到了一个由多种族建立起来的小型国家。

名叫“加玛克兹”的国家,规模只发展到了一个星系的程度,和虫族帝国相比,简直如同高山鱼卵,可就是这样的一个随时可能被帝国轻易收入囊中的小国,不但有着可以跟帝国比肩的军事实力,还令虫族帝国在3年内折损了将近2000万的兵力。

现代战争如果到了宇宙级别,牺牲数就很少能上到百万,2000万的数字即使对虫族这样惯于以战养战的国家来说也已经是个天文数字。

裘博恩原本不在加玛克兹战线,但在3年之后,虫皇注意到了这个国家的麻烦,于是改变了虫族布兵的形势。裘博恩所率的军队接管了加玛克兹战线,双方对峙6个月后,虫族一方的战况才稍见起色,但当时对虫族士兵的损伤依旧巨大。

翁道川在那个时节被虫皇派到前线劝降,试图交涉两次失败后,翁道川向虫皇汇报了加玛克兹国的态度,并请求返程。得到批准后,外交团队在回程的路上遇袭,裘博恩赶到时战况已经接近尾声,帝国一方毫无疑问地取得了胜利。

情况的突变发生在裘博恩开着自己的机甲准备登陆翁道川所在的飞船时,原本跟在他身后的护卫队中,突然有一名亲信成功突袭了全无防备的裘博恩。

帝国军直到那时才明白,加玛克兹国中也有虫族的存在,而且还是精神力最少在双S以上的雄虫。这一点从来没被帝国军察觉到,即使是在翁道川抵达前线时也没有虫子提起,按理说它确实是敌方的高级军机,但绝不可能瞒过当时身为“根”的翁道川。

翁晨想不明白,翁道川为什么没提醒过裘博恩,作为家族的“根”,他的精神力虽然不会像翁晨的一样恐怖,但在抵达前线后也应该能轻而易举地摸清楚敌方军营里都有什么样的生命体存在。

更何况翁道川和裘博恩当时已经定情,雄虫于公于私都该在第一时间提醒裘博恩警惕,但翁道川没有。年轻的雄虫直到裘博恩苏醒,在病床边的他才一边懊悔地痛哭失声,一边对已经死过一次的将军说出了事情的真相。

他一遍遍地道歉,再三强调是自己的判断失误,但从这段情绪中抽离出来以后,翁晨忍不住去怀疑,翁道川到底在为了什么而道歉。

“你可以去怀疑他当时的动机,他为了一些私心、判断失误,期间又杂糅了各种原因,最终导致我的死亡。”裘博恩收回手,拎起桌案上的图纸给翁晨看他的初稿,“但你有没有思考过,他当时出现在一线又是因为什么呢?一直都只是个帝国学府里的教书匠,就连身上的阶位都是从父辈那里继承得来。他本该作为家族的‘根’留守在0247,绝不该远离自己的家族核心。

“要知道,他的精神力可没有你这么宽广的范围,如果道川不想,即使是虫皇的命令他也可以拒绝,但结果却是他不但亲自过来了,还主动出面联系加玛克兹的军方。

“那里有他要的东西、想找的人,或是必须确认的答案……我不知道是什么,就像我也可以去怀疑他是不是在利用我一样。在我醒过来以后,这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翁晨看着眼前潦草不堪的设计图,还是拿出红笔,在上面圈改了几处细节。

裘博恩又重现把图纸放在桌面上细细斟酌:“翁道川从不欠债,也从不放过自己的应得,这是他的原则。

“那时候,他欠了我一个解释,但也还了我一条命。我们的开始很仓促,我服役的日子里也聚少离多。在我死前,我的脑子里想着我的军队更是多过于他,两只薄情的虫子只把对方当作了情人,为了各自的利益把一份爱使用得理智又克己。

“我死后,我们反而变得荒唐起来了。我的身体虽然死了,但我精神却一直伴着他长活,外界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成了浮云,功名、财富、地位都难再牵走我的眼、我的心,我依旧是他的情人,但他除我之外也再不会去爱别的虫子。

“在我用80多年的时间把自己载入史册之后,我又为什么不能放弃那些已经被我握在手里的东西,转而去抓住原本还令我患失患得的东西呢?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没有利用过我,但我想他一定知道,我利用了他。”

裘博恩在画第二次图稿时,翁晨终于开了口:“他的一些做法,我始终都没法看懂。”

“说吧。”

“主星的学校明明是个用来拓展关系网的好地方,可为什么在你退役后,他反而从那里辞职,去了虫皇身边当佐臣?”

“推行新政、变革律法、宣扬停战,这些事如果只留在学校里去做,恐怕到今天也没法实现。”

“欺下瞒上、结党营私、挑衅皇权,这些事随便挑出来一件,都能让翁家在帝国彻底被抹除。”

翁晨看到裘博恩画图的手停了片刻,他以为老头会辩驳,但最后等来的只有沉默,“他口口声声对你说,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以后,可事实却是在他死后翁家陷入了巨大的政治危机,就连他的儿子辈在之后的几十年里过得也如履薄冰。

“世人都以为,在你出事后,翁道川就疯了,我从你、从翁崎泽的记忆来看也是这样,但我昨天去找景曦时看到了翁皿丰,他告诉我的翁道川却是另一副面孔。”

裘博恩抬头,看向翁晨的眸子昏花不明,“他又说了什么?”

“他说翁道川一直很担心我的成长,我的好爷爷怕我一路走来太孤单。”翁晨说到这里,自己都笑了,“我知道的翁道川,明明就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可你们这些真正陪他走过来的虫子,却都在替他说着好话。”

“孤单啊……”裘博恩的目光移转到了虚空中,他的思绪又重新陷入到了回忆里,“依照你原本的性子,如果不是做了这样的‘根’,恐怕成年后会长成跟翁乐一样的傻小子吧?”

翁晨皱起了眉头:“突然提他干什么?”

“米斯特那只虫子,虽然自己做得到守礼,可对孩子一向心软。你们兄弟4个里,他又最喜欢你。”裘博恩重现看向翁晨,“别家的虫子,5岁一过就该去学校里读书识字了,你长到6岁半,却还在自家院子里扑蝴蝶、捉蚂蚱。”

翁晨叹了口气,他笑时语气里透着股荒唐:“念叨这些破事有什么用?”

“你知道道川是怎么教崎泽的,也知道他是怎么带头宠你的。他未经你同意,就把未成年的你定为了家族的‘根’是真,可他骄纵你,不愿意让你吃没必要的苦也是真。

“我知道你做不到对一只把你变成如今这副样子的虫子心怀感恩,但你也该考虑考虑,他到底希望你为他做些什么了。

“守护家族,只是你要做的第一步,如果仅仅只是这样,那么换成崎泽也可以。他却偏偏绕过了自己的儿子,选择了身为孙子的你。你要搞明白的不是他为了我和他的死做过什么,而是该想想,他希望你的这一生该怎么做。”

翁晨被裘博恩说得有些懵,几十年来直到今天他才发信自己的思维中有个盲点。

因为翁道川对他做的事,令他之前都很难对自己的爷爷产生新任。久而久之他也只愿意通过自己标记的家族成员去了解翁道川,所以也是站在这些虫子们的角度来分析的翁道川。也因为自己跟爷爷相处的记忆太少了,以至于令他在潜意识里认定童年时的6年多相处根本没有参考价值。

这恰恰是他犯过的一个最致命的错误,因为只有那6年里,他才看到了“翁晨该了解的翁道川”。

那是一只喜欢把自己的长孙抱在摇摇椅里,给孩子唱儿歌的老虫子,也是一只会对着小孩子讲家庭、亲人之所以重要的大道理的慈祥长辈。翁晨的家族观念不全是裘博恩给他的,让他永远都不舍弃家人,行事一定要把家族放在首位的那个声音,从来都发自翁道川。

——翁晨最喜欢爷爷还是爸爸?

——翁晨捉的蝴蝶要分给爸爸们好吗?

——翁晨,你去跟雌父说,就说“雌父辛苦了,晚饭要小二做。”

——翁晨,下次再看到你雄父在厨房里偷喝那个瓶子里的东西的时候,替爷爷去抱抱他。

——我们住在一个房子里,每天一起起床、吃饭、做各自的事,晚上又重新聚在一起吃饭、互道晚安。你像这样被爷爷抱着,也去跟雄父读书、跟雌父摘果子,就是家人之间才会做的事,也只有家人才会让你这样毫无防备、每天都开开心心地生活。

——翁晨,爷爷很老了,你也要学会像爸爸他们保护你一样,保护这个家,好吗?

——翁晨,能答应爷爷一件事吗?

——一定要保护好家人。

翁晨想起身,他扶着椅子站到一半,突然觉得全身发软,又重新跌回到椅子上,记忆被搅乱之后,沉淀下去的东西又被重新翻起,随着另一团庞杂的零碎片段险些冲垮了翁晨的脑海。

原来这些都是发自翁道川的真心,他当时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不全是在演戏。他教导翁崎泽去恨、去隐忍、去包容,把翁崎泽调教得很好,但在翁崎泽眼里他就是个冷血的疯子;他把自己所有的情爱都给了裘博恩,尽管他们之间有过尔虞我诈、隔了一道生死,但他最后也完全得到了裘博恩的真心与忠诚;他为自己的儿子选了一位好伴侣,他不要求米斯特聪明、机敏,但警告了米斯特要对自己的雄主无怨无悔、忠贞不二。

翁晨看到的这些翁道川或狰狞、或疯狂、或威严,偏偏却忽略了老虫子展现给自己的温柔和爱。它虽然是翁道川的柔软,却也是翁道川的一面。

翁道川在让他成为“根”之前,只希望翁晨纯真、善良,但在他动手搅乱自己孙子的精神力以后,这一切却又全被他自己给毁了。

真可悲,这太可悲了。翁晨再次站起,抬头看到了裘博恩担忧的眼神:“他做错了一件事……一件……一件对不起我的事。”

裘博恩放下手上的图纸,站起身走到翁晨身边想要扶住摇摇欲坠的雄虫,后者伸出手,死死抓住了老虫子伸出来的臂弯,“他欠了我,但他还清了,不然他绝不会让自己死。你刚刚也说了,他就是这样的,对不对?他死前一定还做过什么事。他一定做过。”

裘博恩张着嘴想要反驳,但最后还是点了头:“但我不知道他做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所以我现在很害怕……”翁晨的语气再次变得坚定,“这件事跟我的脑子有关,跟我潜意识里的那个亚空间有关,跟我们现在正在追查的密友也有关——否则翁皿丰不会在那里提起他,更不会在我质问他的时候,对密友避而不谈。”

****

晚餐时间,当3只被追捕资料折磨了一天的虫子走进餐厅时,就看到除了餐桌上的晚餐外,角落里的料理台上还放着一座最少有3米高的巨型飞鸟雕像。翁晨则拿着一把上色喷枪,踩着梯子往雕像的头部喷最后一层橘黄色的食用色素。

因为用脑过度,几只虫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都站在门口露出震惊的表情看了十几秒才听到裘博恩叫他们吃饭。

奥修维德看到,胖墩儿难得把晚餐晾在一边,站在翁晨的梯子旁专心致志地看雄虫鼓捣雕像,于是走过去仔细看情况,“巧克力雕塑?”

“回答正确——!”翁晨喷完手上的漆,丢掉手上的工具看着自己浪费了一下午的时间鼓捣出来的东西,“不工作也没事干的雄虫果然是会闲出屁来呢……这玩意不但花了我6个小时,我居然还乐在其中!”

雕像做得很生动,上面的每一片羽毛、每一条纹路都被雄虫做到了极致。奥修维德虽然已经是第二次看到翁晨在厨房里这样消磨时间了,可还是有被对方的手艺震惊到。和上次满桌宴席,但随手做出来的粗活不同,眼前的这只大鸟已经被翁晨雕活,堪称一件艺术品。

胖墩儿的眼睛更是没有一刻从雕像上移开过,奥修维德看得出来,小家伙喜欢这东西。

翁晨也看到了胖墩儿的喜欢,但他的做法却是在焚琴煮鹤。

在雌虫和雏鸟都没反应过来时,翁晨举刀就剁了雕像上的鸟头,顺着梯子爬下来后把东西递向胖墩儿,“吃吧,夹心的呢,还要哪块爸爸给你切。”

胖墩儿低头看了看翁晨手上还流着白巧克力酱的鸟头,又看了看上一秒还能被叫做艺术精品的巨大雕像。一股从未体验过的情绪从心底瞬间翻涌而出,最后他把目光投向了奥修维德。

嘴巴一咧,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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