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到了快乐情绪的影响，直到两只虫子回了1楼后他们的心情还都保持在一种盲目乐观的轻松当中，只不过在走出电梯后翁晨先拉着奥修维德去了客厅。

“我们有客人要来。”翁晨离着老远就跟已经等在客厅沙发上的裘博恩打了个招呼，“等下先看看兽族朋友们会带什么好东西。”

裘博恩站起来迎接翁晨，在看到后者脸上的笑容后露出了一个困惑的表情，随后看到了奥修维德脸上的轻松，于是这份困惑进一步加深了，“我错过了什么吗？你们看起来就像是刚刚破了大案，准备去喝庆功酒。”

“不，我刚刚差点杀了只虫子。”翁晨笑了两声，“奥斯的血统已经查清了，包括他当年被误诊的战伤。”

60多年来的朝夕相处让裘博恩瞬间抓住了事情的重点：“完全修复要多久？”

“在0247的话，1个月左右，我打算等这边解决得差不多后陪他请长假。”翁晨的语气听起来更像是在为自己即将放长假而庆祝，“虫鸣结束以前就能回来。”

“哦。”老虫子的眼神里却透露着一种审视的意味，“我希望你能说话算话，殿下。”

“当然，我不会在他的第一个旱热季就拉着他满世界地乱跑的。”翁晨坐到沙发上时还看到了奥修维德脸上的茫然，于是安慰性地朝他笑了一下，“别担心，我保证今年不会乱来。”

裘博恩显然对这个保证的有效期时长相当不满意，但也知道自己没法约束翁晨太多，只能转头叮嘱奥修维德：“你自己要守规矩，好吗？无论什么时候，别在不该上地面的时候上地面，也别在不该出城的时候出城。”

奥修维德答应得非常干脆：“我知道了，爷爷。”

翁晨同时在一旁叫嚷：“嘿老头，这可就没意思了——”

裘博恩全然无视了翁晨的抱怨，在得到奥修维德的保证后，也对着他露出了笑容，并真诚地祝贺道：“恭喜你，奥斯。”

“谢谢。”奥修维德直到现在都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明明已经很克制了，但脸上的笑容无论如何也藏不起来，他真的很担心自己这几天连做梦都会笑醒。

“想笑就笑吧，这没什么好克制的。”裘博恩非常感慨地说，“我也是只军雌，我能明白你的感受，虫翼负伤对我们来说是件大事。能有复原的这一天，对任何一只军雌来说都是值得庆贺的喜讯。你就要自由了，孩子。”

在裘博恩说出最后一句话时，奥修维德恍惚了一下，他的思绪游离了几秒钟后才重新回到脑子里，再次对裘博恩说了谢谢，看向翁晨时，到了嘴边的感激却被他改成了：“兽族的人要过来的话，我们需要准备什么吗？”

翁晨只是让AI端了几杯招待客人用的茶水，几乎是在AI离开后，侯爵府的大门就被人敲响了。

奥修维德起身去开了门，因为事先知道是兽族，所以他就已经做好了抬头看人的准备，但是最先映入眼帘的却还是一片丰腴的胸部，而非客人的正脸。

“上午好，将军。”女性兽人微微屈膝，终于露出了被门框挡住的面孔，笑着跟奥修维德的打了个招呼，“您可以叫我‘杨’。”

“杨女士——！”坐在沙发里的雄虫伸手用力朝着门口的方向挥了挥，“好久不见，我的女武神。”

“午安，殿下。您倒是比去年这个时候在0247呆的日子多很多了。”杨女士仍在笑，她的外观看起来跟巴尔的狼人模样完全不同，除了脸部的侧边依旧残留少部分深绿色的兽纹以外，外貌完全就是个人类的模样。

女人的身高已经迫近5米，但五官姣好、妆容精致。凹凸有致的身材虽然已经被古板保守的工作西服严密包裹，但还是难掩一些线条的完美，倒是向奥修维德伸出的手令雌虫抬起的整条手臂都显得僵直无比。

杨女士的手很凉，而且奥修维德注意到了她的指甲就像是野兽的爪子一样扁圆、向内回勾，所以在两个人握手的时候，女人完全没有合拢自己的右手，只象征性地带着奥修维德的手上下晃动了两次。

“抱歉，将军。”杨女士的脸上依旧挂着礼仪式的微笑，眼睛却没有睁开，看起来依旧是两条缝，“我这样的兽族几乎不会用握手礼——被捏碎骨头的话，殿下也会很生气的，对吧？”

两人各自收回手后，奥修维德带着杨女士走到沙发附近，坐下时，雌虫以为这样的块头会压垮沙发，却没想到从来都是一动不动的地毯突然向四周蔓延扩大，最后变成了一片草坪，他们的客人坐到草坪上以后，奥修维德才意识到地毯也是有智族。

杨女士坐下后依旧比沙发上的3只虫子高，但双方最终还是没用低头、仰头的方式打量彼此，“话题开始前，可以先有个传统的介绍环节吗？”

女人问的是翁晨，但后者明白，她是在暗示奥修维德，于是转头对自己的雌虫说：“这位是巴尔的6名副官之一，兽族第2军团长，夜蜥族，所以你在白天的时候很少会看到她把眼睛睁开——但是单讲战力的话，其实比巴尔更高。

“兽族是母系社会为主的族群式社会结构，虽然看起来在外面喊打喊杀的都是雄性兽族，但实际上他们的主力军，也就是雌性都在自己的内部星球持家或者是跟相邻部落内耗。

“像杨女士这样的年轻兽族女性很少在外部星系活动，但这往往却是实力和家族底蕴的证明，所以不要对她有不信任、轻视的心理，当然了你也没必要把她看作是高出巴尔的存在，因为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她会自己帮你解决这个问题的。”

翁晨看了看杨女士，杨女士也在看他，3秒后雄虫叹了口，继续对奥修维德补充：“她的工作一般都在地下城区，几乎不会到上面来，所以你在之前从没见过她也是正常的事……以及，一定要叫她‘杨女士’才行，不要只叫‘杨’，或者是‘夫人’，或者是‘小姐’。绝对不要。绝对。”

奥修维德觉得翁晨应该还有半句话没当着这位女士的面讲出来：你如果叫错的话，可能会被捏碎。

“你说的话还是这么让人讨厌，殿下。”杨朝着翁晨微笑，看起来并不像是在生气，“你的口才如果有容貌一半好的话，我也不会把你这样的人只当作虫子看待了。”

“谢谢，但我一直认为能被人这么评价并不是因为我的口才不好，而是因为我长得太帅了。”翁晨伸出两根手指，隔空点了点矮桌上的茶，“喝吗？顺便聊聊正事如何？”

杨女士捏过茶杯，里面的分量只够她润润舌尖的，翁晨没用办法，只能让AI拿个大一点的水杯过来。

“地面的回收工作确实不该是我的责任范畴，所以在伦赫联系我的时候，多少有些吃惊。”杨女士回头看了眼抱着一个兽族标准的饮水杯过来的AI，手上已经调出自己的网络设备给虫子们看她收到的茧室建模。

跳出来的虚拟光屏上两面看到的都是正向的图文：左边是茧室的3D建模，包括内部结构，墙体组织；右边是建造这座建筑的全部用材和把它塞进下水涌到的方法。

翁晨终于从柔软的沙发里将自己拔出来，开始看建材和建筑细节，同时用记号笔在上面标注，“这些，全都是地下黑市的东西——难怪会是你亲子跑来找我，不过现在的黑市老板算是你的人，还是凭空冒出来野种？”

“灰色地带的东西我向来持观望态度。”

“给我份商品流通名单，我知道你能办得到。”翁晨在看到建筑部分的内容后，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如果有时间的话，最好再帮我做一份采购体验回访。”

“已经着手在做这件事了。”杨女士喝到茶后叹了口气，“但我觉得您不该在这件事上抱太大的希望，他能在下水道里呆30年，想必也能在0247换3万个身份。”

“聊胜于无，而且这个才是我追查的关键。”翁晨点了点面前的茧室建造模拟报告，“花上百万虫币建造一个破房子的人能有3万个，把这个圆球塞进下水道的人却不可能超过3个。”

“嗯。”女人又喝了一口茶，“算我一个。”

翁晨又往下看了两行，在上面标记出了一段话，并念了出来：“‘推测表明，犯罪者可以通过巨型机械造物在a-3-s-e097下水口处放入[内1]层茧室，将其推送至指定位置后进行表层加固和后续编织’……嗯，算我一个。”

“你？”裘博恩也看到了这行文字，有些怀疑地问翁晨：“你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设备？”

“我不用搬运设备，我要用到的就只是个大号吹风机。”翁晨重新把文字上拉，回到建材分析的界面，“我可以先在我需要的甬道墙壁上加工一层外壳，确定我想要的安家位置。

“[外1]到[外3]材料全都是刚性建材，而且3是填充物，1是加固丝，这些都可以在2的基础上添加，它的外壳填充顺序不必1-2-3，也可以是2-3-1。

“至于内壳的东西就更简单了，[内1]和[内2]分别是防水和防风，[内3]更是用来加固支撑的胶质层，但‘风化胶’这种东西在出场的时候却是液体的，通风和光照以后才会变成固体。”

“在防风的气球外面套一个防水的气球，再在防风的那个里面灌满足量的硬化胶水。”奥修维德难得说了一句俏皮话，“想把鸟蛋塞进吸管里的人并不真的需要一枚鸟蛋，他需要用到的东西可能只是一台VS-77型号的鼓风机。”

翁晨有些好奇地看向裘博恩：“VS-77型号的鼓风机在38年前卖多少钱？”

“10万星际币。”裘博恩神情复杂地说，“算上通货膨胀的话，大概相当于现在的130万星际币。”

“哦……”翁晨露出了个惊讶的表情，“我都没意识到0247居然发展得这么快。”

“那种东西在当年是稀罕货，但现在已经很常见了，可能只要7、8万星际币就能买一台。”裘博恩看向了杨女士，“您可以向黑市的老人们打探一下当年有没有卖过鼓风机的人或是渠道，那时候的星际市场还没在0247建立，我想这种交易在地表很难找到结果。”

杨女士立刻应声：“我会的，感谢您的指点。”

显然，裘博恩的威望从来都没因为他的年迈有所削减，如今的老人在这些旧部们看来反而更值得尊重。杨女士的工作本就是调查黑市流通货物的疏漏，能有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堵在排污甬道里30多年，她多多少少要负些责任，只恨不得裘博恩能直接跟她一起回地下城区帮她的忙。

翁晨拷贝了一份杨女士的材料报告传给了奥修维德，以及还在临时办公室整理资料的恺培和肯伊曼，在确定了双方的各自的工作后，女人起身离开，只不过在临出门前没忘调侃了两句虫族的新首领：“如果地上区域混不下去了，可以来地下区找姐姐哦~”

奥修维德在关了门后才品出来这句话的深意，表情微妙地转身问翁晨：“她说的混不下去，是不是没在指工作？”

翁晨只是瘫在沙发里发呆，而裘博恩已经起身拄着拐杖离开了大厅。

奥修维德目送老虫子消失在手工室，重新走到翁晨旁边把他拽起来，“翁晨，你有没有在认真想这个问题？”

“我知道你的意思。”翁晨叹着气，“这听起来确实有点好笑了，但是……对，如果密友真的在我脑子里，那个茧室有可能会有我的参与。”

奥修维德坐到翁晨身边，看着雄虫的眼睛问：“在你说那个假设的时候，在你脑子里它根本就不是一个猜测，对吗？它从一开始就在那儿了。”

翁晨开口，在准备说出什么的前1秒，他犹豫了一下，这个犹豫是奥修维德看不出来的微小瞬间。

尽管他们四目相对、距离咫尺，但除了翁晨自己，没有第2个人知道：他在那一瞬间否定了他的念头，选择了另一种解释。

“不，不对。我明明是看到资料后才猜到有这个可能的，它完全就是我的推测，只不过是最有可能符合一只雄虫搭建茧室的想法。

“我没可能参与过它的建筑，这才说得通。我们当初一起割开的那个入口，如果这些是我做的，那么就算密友对我的意识做了手脚，我也能在看到材料的第一时间认出它们都是什么，我会怎么建造它，但这些都没出现，我当时的感觉只有新奇和陌生。

“它不可能跟我有关系，我甚至没法进到里面去，试问谁会建造这样的出入口为难自己？这根本就说不通。”

翁晨的眼神真诚、语气恳切，他令奥修维德相信了他的话，事后就连他自己也信了这个说法，所以在此之后，无论是翁晨、奥修维德，还是恺培、肯伊曼，甚至是裘博恩、杨女士，所有参与了这场离奇事件调查中来的人，都再也没考虑过“翁晨是否就是这只雄虫的帮凶，但他却不自知”这一可能。

翁晨也再也没想清楚过，他当时那一瞬间的犹豫，究竟是因为他更愿意把话讲清楚，还是真的有什么东西影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