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修维德虽然躺在床上，但他的关注点一直都在翁晨的身上，所以当听到雄虫的语气变化后就立刻撑起身子看向了书桌上的显示屏，随后下床走到了翁晨身后仔细观看。

跳出来的窗口都是从这台设备上发出去的邮件，翁晨特意看了一下弹出窗口的数量，发现居然有数千份之多，他们同样来不及细看，只能快速扫过，也幸好邮件的内容都很简短，基本是一份文件包配一句留言的格式，而且发送对象都是同一串乱码。

“接收方身份被模糊掉了，邮件被查阅后所有信息都会自动销毁，这种形式的乱码就连拟物意志也没法追踪。”翁晨打开了几个文件包，里面的东西果然只是这只虫子的手绘和磁带里一样的录音，“他明明有最先进的电子设备，为什么记录方面却还是要用这么原始的手段……”

“他的癖好，也是在讨好。”奥修维德指着邮件附言上的一个词，脸上难得地露出了厌恶的情绪，“他是特意做给另一只虫子看的。”

[替我向父亲问好，我实在是思念他，愿他也会在闲时能够想起我，没有他陪伴的夜晚总是如此漫长。]

翁晨也注意到了，但他刚刚的注意力全在乱码上，这时才意识到这种留言的怪异。没等翁晨有什么动作，奥修维德先伸手在操作界面上点开了其他几封邮件。

[愿父亲一切安好，我还在依托着我们共同的回忆苦苦支撑。]

[思念他的情绪不但没有被时间冲淡，反而更加强烈了，请帮我向父亲转达，他的孩子迫切地想要回归他的臂弯里，闻着他的味道入睡。]

[祝愿父亲生辰快乐，也请他不要忘了他的小糖丁。]

[我对他的爱永不变质，正如他一如既往地深爱着我。]

[替我向亲爱的父亲问好，他的孩子虽然漂泊在远方但从没忘记过他的温暖。]

……

“答应我，奥修维德。”翁晨哕了一声才把后半句话说下去，“以后如果咱们的婚姻走到尽头了，你一定亲口告诉我你恨我，别像他这样，知道吗？”

奥修维德也在揉眼睛，“我比不了。”

“……看起来像装的。”翁晨有些崩溃地说，“可这又确实是真的！”

“这几天我们还要把这些全都看一遍。”奥修维德回身，重新打量过这间蚕室后突然萌生出一种去下水道里透透气的冲动。

虫族里面确实会有□□的情况发生，而且并不罕见。如果是你情无缘的情况，这种畸形的恋情也会受到法律保护——虫子才不会在乎道德上的问题，他们在几千年前就解决基因遗传疾病的问题了，那么如果这样也能促进生育，谁又会反对同族们产下更多枚虫子蛋呢？大家都是想要更多雄虫来强大种族的，所以这并不可耻。

让两只虫子出现生理不适的只是这种肉麻的“情书”，非常遗憾地说，因为是政治联姻，他们从一开始就跳过了“恋爱阶段”，直接奔着主题去的，如今更是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直接平稳进入了“生活模式”。

“我不得不跟你道歉，奥斯。”翁晨抬头看着蚕室的顶部，他此时脸上的表情已经告诉了旁人这只虫子刚刚经历过一场精神蹂躏，“虽然我在外面玩的时候，也没少为了应酬说过类似的骚话……但是我刚刚脑补了一下如果我的输出对象是你——”

奥修维德立即打断：“别再把恶心过你自己的精神垃圾再扔出来恶心我一遍了。”

“……我只是觉得我们该同甘共苦。”翁晨讪讪地说着，手上却在尝试一封封地关掉这些邮件，就像奥修维德所说，他们回去以后也要仔细查看，所以不如现在随便扫两眼好有个心理准备，但20秒后他就受不了了，“这只虫子一定换过很多对接人。”

奥修维德揉眼睛的动作停了一下：“怎么看出来的？”

“对方资料虽然是乱码，但是格式有的相同，也有不同。”翁晨终于把显示界面关掉，开始跟奥修维德一样揉眼睛，“主要还是因为，我觉得对接人很难接受这种长时间的精神摧残——他要传话，还要回话。”

“我就不该问。”奥修维德转而开始掏耳朵，“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把刚刚那几秒的记忆，从我脑子里抹掉？”

“等这事结了陪我去医院做两期精神治疗吧。”

奥修维德没再说话，开始更认真地掏耳朵。

“我得出去透透气。”翁晨突然站起身，把面罩扣在了自己脸上，“这屋子里的八蛊笼快把我熏睡着了。”

雄虫并不是在开玩笑，他也没有刻意地夸张。现在的时间早就过了20点，他今天晚上的茶还没喝到嘴，而且八蛊笼还有助眠的功能，和翁晨的需求恰好相反。

蚕室的入口下有供攀爬的梯子，翁晨踩到一半时就差点脚软掉下去，也幸好奥修维德在他后面托了一下。

“我们直接回去吧。”奥修维德说，“你太困了，就算再下来也看不了多少东西。”

翁晨没有拒绝，立刻做出安排：“让恺培过来帮忙搬运——你的副官里还有谁是让你比较信得过的？”

“我让肯伊曼来好了，就是今早在停靠点碰到的那两只中的一只。他的嘴很严，也有过谍报工作经验。”

翁晨稍微回忆了一下就想起了今早看到的那两只虫子，多罗丘表现得更健谈一些，而且看起来也有真很好的贵族教养，肯伊曼却恰恰相反，从见到翁晨的那一刻起就变得局促不安了，打招呼的时候也很拘束。

两只互补性很强的虫子，估计是一对关系很好的朋友，可惜因为性格的不同，以后在0247一定会走上截然不同的道路，只能希望他们以后不会因此变得疏远。

“我记得他好像也是平民出身？”

“对，但是是主星的平民。”

那就相当于半个贵族了，而且肯定还是家底丰厚的大族。

“这样的虫子居然会选择来0247？”

“他雄父有20多只雌虫，君位至今空悬。”

“这我倒是给忘了。”翁晨哈了一声，“主星的平民多数比贵族会玩。”

“还需要别的帮手吗？”

“两只就够了，而且不能叫这个区的负责虫子——纳尔威特——他的意识肯定被影响过了，还有整个城建部的人。他们得立刻去医院做检查，而且要有人全程监督才行，就交给多罗丘吧，既然他兄弟都要加班了，那他也别闲着。”翁晨已经很困了，不只是香的原因，他今天本来就没多少精神，“让恺培和肯伊曼带着切割工具过来，蚕室的外表只能硬拆，燃烧的话我怕发生爆炸，他们搬完内部东西以后可以让兽族的人过来帮忙。”

奥修维德没有插嘴，听完全部安排后才开口，“东西搬回部队吗？”

“回家，他们俩带好换洗衣物和日常用品直接去庄园住，这件事光咱们两个调查的话短期内根本忙不完。”翁晨叹了口气，他已经预见到自己未来几天会有多忙了，“这几天居家办公吧，让拟物意志过来安设备好了。”

奥修维德有些惊讶，但他也能明白翁晨这样做的用意。毕竟茧室里的情况绝对是最高机密，翁晨就算事后杀了恺培和肯伊曼灭口也合情合理。他们不可能把这些东西搬去部队的办公楼慢慢研究，毕竟那里人流量实在太大了，对外部人员来说，部队里的办公区可能是座铜墙铁壁，但对它的内部员工，完全就是自家的后院。

“关于你手下安危的事，别担心。”

他们已经走到升回地面的出入口，按了下面的操作键后，头顶的升降台很快有了反应。

翁晨学着奥修维德的模样，仰头看则上面的仪器运转，但同时也感应到了雌虫的担忧，“我不会做过河拆桥的事，他们只不过是跟我们同居一段时间，之后再带着‘和领主与我敬爱的将军共度了数天时光’的美好回忆满意离开，我会帮他们把事情都忘掉的。”

“你刚刚要是有这一半的干脆就好了。”

“这可不行。”

“因为你自己忘不掉是吗？”

“当然。”

奥修维德不住地摇头，对于两名副官的处置他没说什么感谢的话要说，毕竟翁晨肯定不会对首领的副官做出杀鸡取卵的事情——否则参谋部代理的工作量就又会增加了。

但他的精神也已经放松下来，雌虫低头看着翁晨，示意其先行。在两只虫子重新回到地面并摘掉自己的面具后，他们才意识到自己的衣服现在已经有多臭了，尤其是翁晨的鞋袜和裤脚，他干脆在重新登上浮空船后利用船舱里的垃圾处理功能直接把身上沾了污水的衣物全都消毁，最后只穿着一条白衬衫坐去后排准备打盹。

奥修维德还在用光端联系恺培、肯伊曼、多罗丘和纳尔维特，而且最少要话费1个小时的时间等这4只虫子到齐，可现在已经是22点了，翁晨还没喝茶。

“我叫洛夫托维纳过来吧。”奥修维德发完消息后从内舱监控屏里看了一眼翁晨，他直到这时才发现他的雄主几乎快把自己扒光了，“……顺便让他带几件衣服过来。”

“等下恺培和肯伊曼到了后，记得叮嘱他们下去的时候不要带光端。”

他们下去的时候也没有带，奥修维德只以为是翁晨忘记拿了，他也是跟着翁晨下去以后才发现原本戴在自己手腕上的光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拿下的，却没想到这居然是翁晨的故意所为，“我的光端也是你摘走的？为什么？”

翁晨没有回答，只是从手边的抽屉里拿出了两个光端手环，把其中一个戴到自己手上，另一只扔给了坐在驾驶位上的奥修维德，“我先睡一会儿，恺培他们搬完东西后叫醒我，茶沏好了放过来就行，让那棵草离我远点。”

船舱的储备格里有很齐全的睡眠用品，翁晨却只拽出来一张毯子裹到自己身上就睡了，期间奥修维德一直都在盯着监视屏幕，看到翁晨睡熟后才悄声走下浮空船等待他叫的增援。

肯伊曼和多罗丘是最先到的，他们显然是在一起时收到的消息，同乘了1架浮空船，只不过后面还坠着两条全球标准的中型货运船。两只虫子见到奥修维德时，脸上还带着茫然，却没有在喊过报道后多说一句话。

“多罗丘去核对一下城建部在场人员名单，没出席的人叫他们立刻过来，联系军医院的精神科，让A级以上的医务人员都回到岗位待命。”奥修维德用光端把保密协议传给了肯伊曼，“签字，等恺培到后跟我下甬道。”

奥修维德一向不是喜欢说废话的虫子，尤其是在工作的时候他几乎不会做出必要行动以外的举止来干涉任务推进，在场的两只虫子都已经习惯了他这种形式风格，接到指令后立刻开始动作。

多罗丘走后不久，肯伊曼就把协议内容读完并签了字，交回给奥修维德时他虽然没说什么，但眼底的疑虑却更深了。

保密协议有3个S，在肯伊曼的印象里，纵使他在前线干过谍报工作，也从没见过等级这么高的保证书，他本以为只是简单的特殊物品搬运，可文件里却要求他对下水道里看到的一切物质，和其衍生的所有事件都要进行严格保密。

奥修维德看到了肯伊曼的表情，但他并没有解释，因为稍后让对方亲眼见到后，肯伊曼就能明白，现在他就算说了也只不过是一句废话。

恺培没让他们等多久，纳尔维特几乎同时抵达，奥修维德让后者去找多罗丘报道，在光端上也给恺培发了相同的保密协议，顺便告诉多罗丘名单上的人员齐整后监督他们去医院做精神检查，包括后来的纳尔维特。

恺培看完保密协议后同样很茫然，但他没指望能从肯伊曼的嘴里听到什么解释，只盯着奥修维德希望能听到进一步的情况说明。

奥修维德同样看到了恺培的反应，但却直接下命令：“去挑面罩、穿好隔水裤，给所有装运箱安装好浮空盘后跟我下去。”

肯伊曼带了两艘货运船，里面的10个装运箱大概能整理出300立方米的物品，恺培的情况跟他一样。两只虫子合力给装运箱安装浮空托盘的时候，洛夫托维纳正好到了，它直接奔向了奥修维德，开始喋喋不休地问情况，但还没傻到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给翁晨带了衣服的言论——因为他准备说的时候，被奥修维德狠狠瞪了一眼。

“哦，你最近变凶了，是因为翁晨又开始欺负你了吗？没事的，可以告诉我，他的坏脾气是该有人管管了。……”

“过来帮我沏茶。”奥修维德干脆无视了喧哗木的发言内容，他知道，就算自己冷了这棵草的场，对方也是会继续喋喋不休，“沏完茶后帮我通知兽族的人过来待命，15个人，最好有建设经验，之后你就可以走了。”

“哦，好吧！好吧好吧好吧好吧好吧！”喧哗木不满地叫道，“怎么你也变得也跟他一样无情了！”

奥修维德走到浮空船附近后从他早就准备好的箱子里取出了一瓶热饮，东西只是商店里卖的普通茶水，因为没有冲泡条件，他只能在这附近买，打开盖子时，已经没有蒸汽飘出来了，但凑近感受还能确定水是温热的。奥修维德把开口递向洛夫托维纳，什么都没有说。

木头确实不会拒绝，只是在给自己割完口子后，会抱着手在一边自己可怜自己，“我的命真苦啊，真的……怎么会摊上这样的冤家……”

奥修维德继续选择了无视，他旋好瓶盖，重新放回到箱子里后，拿着喧哗木带过来的衣服上了浮空船。

睡在座位上的翁晨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似乎已经判定了这里是绝对安全的区域，奥修维德悄声把东西放到他身边时，多看了自己的雄虫几眼——虽然翁晨现在仍是人型，但却像极了当初把虫形态的他从喧哗木上拔下来后的样子，于是奥修维德做了一件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的事：他伸手戳了一下翁晨露在绒毯外面的脖子。

翁晨感觉到了，但是没有醒，只是本能地把脖子缩起来，嘴里含糊底流露出两声梦呓，正如当初他被裘博恩戳过以后的反应。

奥修维德笑得很开心，他终于明白了老虫子当初这样做的乐趣，并且立刻就喜欢上了这种感觉——被信任是一种很能让人满足的心情，尤其是这只信任你的虫子，恰好是你所爱着的那只，情况更是完全的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