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晨双手扒着柜门良久，突然从里面扯出了一件白衫往自己的身上套。

“见过这种衣服吗？”翁晨回头问奥修维德，因为他把衣服套在身上后，两只袖子已经长过了腰部，而且前面的衣襟也没有扣子或拉链。

奥修维德摇头，在他看来这种衣服更趋近于舞裙，看到翁晨又从衣柜里拿出几条带子后，有些困惑地走过去询问：“要我帮你吗？”

“不用，你不知道要怎么系。”衣服本身也带有绳子，但只能固定里襟，翁晨弄完身上的以后，又把刚刚抓在手上的带子缠在腰上最后打了结。

翁晨推着奥修维德，直到两只虫子走到空间比较开阔的“书房”，他举平双臂，又转了个身，让奥修维德看清了这件衣服的全貌，“看起来怎么样？”

奥修维德眯着眼睛想了很久才说：“很怪。”

“当然会奇怪。”翁晨大笑着重新坐回到床上，开始解身上的衣服打算脱掉，“对我来说，这衣服太短了，屋主的身高应该不足170厘米。”

“那恐怕是双S级别的雄虫了。”奥修维德脸上的表情有些担忧，他又补充了一句：“也不排除3S级别的极端个例。”

奥修维德知道，对翁家的虫子们来说，他们已经学会如何在发育期就精准地使用精神力为自身的生长做出正确的引导，所以并不会因为被精神力压制人形态的身高发育，但是放在别的虫子身上，根据身高大致判断精神力等级的方法仍然非常有效。

翁晨不置可否，他把衣服脱下来后将其挂回到衣柜，走向书房，准备开始翻这些让他真正感兴趣的东西。

书桌的面积并不大，否则上面的东西不会被屋主堆了半米的高度，翁晨没有去碰网络设备，而是坐在椅子上开始看眼前的这些手稿。

奥修维德站到翁晨身后低头跟着翁晨一起观摩，却被上面的内容震惊到了。

纸张都是普通的木浆纸，相比起整个屋子的用材，已经是最廉价的东西，但看着眼前的数量，保守估计恐怕跟翁晨刚刚夸赞过的那张羽绒地毯是差不多的价格。纸上记录的内容都是用炭笔勾画出的速写、建筑结构图和地图，让奥修维德感到震惊的原因是所有速写的对象，无一例外的全是他身旁的这只虫子。

“看到了吗，宝贝儿？”翁晨还在一张张地翻着他手上的东西，却跟奥修维德打趣，“有虫子在暗恋我呢。”

翁晨的震惊程度并不比奥修维小，但他也在瞬间就明晰了会有这些手稿出现的原因，也准确猜到了是谁画出的这些手稿。

手稿上的他基本是成年后的模样，但从穿着上来看最早的一张也能追溯到他19岁的时候，而且周围的环境不仅仅是0247，还有他在帝国其他星球，以及他国属地。

翁晨快速看完手上的一叠手稿后直接把它们全都扔在了地上，随后又拿出了一叠继续观看，但无一例外，唯一会出现在这些手稿中的角色，只有他自己。

他吃喝时候的模样、睡觉时候的模样、发呆、与人交谈、授课、吵架、聆听，也有他的喜怒哀乐，甚至在奥修维德帮他一起翻阅后，拿出其中一张递给他看时，翁晨稍稍瞪大了眼睛。

“画得不错。”翁晨满意地点了点图片中正在花洒下冲去泡沫的自己，“我就猜到过自己的屁股很翘，果然很翘。”

“你觉得这些画只是一个虫子臆想出来的作品吗？”奥修维德的语气是翁晨从未听过的认真，“他画出来的东西我也见过，这根本就是你私生活最真实的写照。”

翁晨没有回答，他已经看完第2叠了，只抽出其中的建筑平面图放回到桌上，再把自己的画像扔下后又从稿堆里抽出更厚的一叠继续翻看。奥修维德知道现在的翁晨不会给他一个答复，而且他还没想明白，需要一些时间来思考这件事的前后因果。雌虫只能学着翁晨的样子，也拿出一叠手稿继续观看。

拜这名神秘的屋主所赐，奥修维德通过了他看到的那一半画稿几乎拼凑出了翁晨过去40多年的虫生，看到了这只虫子在年轻时候的张狂、对帝国权贵们的不屑，以及外出游历时候的狡诈，更是通过几张翁晨受伤的画面了解到了他身上现在还没被抹除掉的疤痕的由来。

半米高的手稿被翻阅得很快，他们只用了40分钟的时间就把全部内容看完，此时留在桌上的纸张上，有的只是各种建筑的内部结构图和数个区域的地图，同样，它们也都是手绘形成，并且能够看得清楚：除了画笔，作画的虫子没有借助任何工具，但作品的精细程度已经达到了专业的级别。

翁晨瘫坐在椅子里，看着摆放在他面前的591张画稿发呆。奥修维德则转身坐到了床上，他在这时才感受到了这张床铺的柔软，和铺陈在上面的被褥具备着多么细腻丝滑的触感。

翁晨突然坐直身体，经过一阵的翻找后，从放在桌子下的几个箱子里找到了一张空白纸张和一支已经被用去了大半墨水的签字笔，随后他立刻伏案开始作画。

奥修维德并不急于走过去看翁晨现在画的东西，因为他知道等雄虫画完，他会是第1个观赏到画作的虫子。

15分钟后，翁晨放下笔，拎起他的画转身展示给奥修维德看，“你觉得怎么样？”

翁晨画的也是一张平面图，准确地说是这间蚕室，奥修维德不用走到近前也能看清图的精细程度，跟他们刚刚筛选出来的那500多张工业图一样是已经达到了专业级别的作品。

一个想法从奥修维德的脑海中浮出：“回礼？”

“他会喜欢的。”翁晨笑得很开心，“可惜我不知道要怎么把画交到他的手上。”

“你现在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吗？”

“在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我能问你另一个问题吗？”翁晨把自己的画放回到桌上，指了指自己脚边的那些，“你有没有看到过我们见面以后的画？”

“没有。”

“所以这就是答案啊。”翁晨叹息了一声，很是惋惜地说：“你来了，他失恋了，所以就走了——哈哈哈哈哈……”

翁晨在笑，奥修维德没有笑，他自己端详着翁晨的表情，想从这个夸张的笑容里看到雄虫独有的黑色幽默，最后却只看到了坦诚，“我有点没法接受这个说法。”

“因为他是只雄虫？”翁晨摇头，“这就是你狭隘了，这年头整个帝国里雌虫和亚雌搞在一起相伴终生的例子还少吗？雄虫和雄虫在一起的情况只是很少见——”

“如果你还打算用这种蛋都不信的话来继续跟我绕弯子的话，那我们现在就可以原路返回，让专门的负责人接手这件事的后续调查。”

翁晨只好仰着脖子，朝他的雌虫摊手，“我还以为你最少会放松一点呢，毕竟从看到第1张画起你就开始紧张了。”

“我确实很紧张。”奥修维德终于站起了身，他一步步走到翁晨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继续在他面前表现出的不痛不痒，“翁晨，这可能直接关乎到你的生死。”

翁晨依旧仰靠在椅子里，但奥修维德的靠近却遮挡住了他大半的视野，雄虫像是希望再好好看看头顶的筒灯，发现无果后只得转做睥睨身边的奥修维德。

“你很焦心？”

“我当然焦心。”

“那就带点八蛊笼回去，能帮你缓解一下。”

奥修维德闭上眼，轻轻叹了口气，“你一定要这样故意跟我装傻吗？我只是在关心你。”

“我知道。”翁晨咳了一声，“就是有点不适应——我要是一直这样遮掩，你会怎么做？”

“我会亲手组织团队调查这件事。”奥修维德考虑过后又补充了一句，“利用正常工作以外的时间。”

翁晨瞪大了眼睛，“我就知道对你这种混蛋交底是没有好结果的。”

“既然知道了就赶紧说正事。”

翁晨只好再次摊手，收起了脸上的不正经，跟奥修维德实话实说，“如果我没猜错，这间茧室的主人就是当初对我的脑子动过手脚的那只虫子。”

奥修维德的反应很快，但他却又有了新的疑惑，“你的脑子应该是已经被洛夫托维纳清理过了才对。”

“不。”翁晨摇头，“我没让他碰我的脑子。”

奥修维德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声音已经不自觉地提高，“你居然选择放任不管？！”

“我只是不愿意让更多的意识跑进我的脑子里，这儿又不是商店，什么人都能来、什么人都能走。”翁晨看起来确实一点都不担心他这样放纵的后果，“更何况洛夫托维纳是棵草。”

“可他最少已经影响你40年了。”

“但这也恰恰说明了他对我没有绝对的恶意，不然我又为什么能安稳地活到现在呢？至于他的目的，我觉得他已经告诉我了——”翁晨转身从柜子里取出那台老式磁带机，又随手抽出了一卷磁带。

磁带盒上用记号笔写了编号，翁晨看过以后干脆站起身开始在柜子里寻整套磁带中最初的那一盘，在找到以后立刻将其放进了磁带机开始播放。

一段沙沙声响过后，磁带机里果然传出了一个温和、平静的男性声音。

[帝国历2926年6月16日，我已经到达0247星的城市群，但只能在地下城区的边缘生活，这里的可生存空间太小了，所有人都没有隐私，也没用生活，大家都在忙于抢占生存空间，迫切地希望能够让城市继续扩建。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我根本无法深入到城市的核心区域，但裘博恩已经开始着手建立地上城市群的工程了，如果运气好的话，我可以在募集劳工的时候得到一份让自己吃饱饭的活计。]

听起来只是一段平平无奇的生活日记，翁晨在听不到讲话声后就按了暂停键、倒带、把声音调大，又听了一遍。背景音里有着嘈杂的人声，还有各种交通工具运动的声音。帝国历2926年，他17岁，底下城市群与其说是建成，不如说是已有的几个分散城区刚刚被打通连接在了一起，根本还没来得及扩建。

当时的情况就像这只虫子在磁带里说的一样，只能容纳几万人口的生活空间被数十万人占据着，就连生活在核心区的各族首领和他，都需要3、5个人挤在1个帐篷里生活。大家的日子就像是在战争期间的临时部队，所有人都只能满足最基本的生活需求，否则在0247的极端季节就只能是回到地面上等死。

这是录音的虫子到达0247的伊始，但绝不是第1天，很显然在那个时候他就算想要记录，也很难找到一个相对私密的空间，而且可以听得出来，他从一开始就是奔着核心区域来的，也就是说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翁晨。

雄虫想通了这些后，再次看下播放键继续听接第2段录音。

[帝国历2927年10月7日，0247已经进入到了旱热季，地上城市群的建设工作告一段落，我已经成功融入了这颗星球上的群体当中，今天也再次回到了地下城市区，环境改善很大，终于能够让大部分居民有独立的休息空间，但我依旧没法接近核心区域……哈，翁晨确实被保护得很好，看过几个土著的记忆后，我发现外围的平民根本连看都没看过这位领主。]

其实在裘博恩来到这颗星球以后，他也设立过以0247自转、公转为标准的日历，但生活久了大家都只用新历来计算季节，年份却还是依照自己国家主星的标准，或是干脆用宇宙标准来衡量，毕竟这颗星球的时间实在太过漫长了，就拿帝国的主星时间来比较，0247一年的时间几乎是主星的3倍——翁晨现在虽然从已经68岁了，但在0247只完整地度过了21年。

录音的第3段听起来跟前面的稍微有所不同，屋主的语气有些急切。

[帝国历2927年12月30日，今天翁晨的精神绝对出现了暴走，我能感觉到那种恐怖的精神力毫无征兆地从我的身上碾了过去，哈哈哈……我还以为自己暴露了，太刺激了，这太让我兴奋了，就像是我们两个从没见过彼此，却在精神层面上已经有过了接洽。

[但是他恢复得也太快了，其他虫子记忆中的这种事故一般会持续1周左右，这一次却只过了4个小时。他应该已经找到控制住自己精神的办法了，真让人吃惊。一个没有任何人协助他的人，全靠着自己的摸索就能解决这样一个划时代的难题。

[翁晨确实是个天才，他不愧是翁道川选中的人……哈，我现在感觉好受多了，差距果然是在自己亲眼看到以后才会心甘情愿地接受的东西——得想办法真正见他一面才行，我一定要好好看看他的脑子，要快，必须赶在他解决自己精神失控问题前我才能有这个机会。]

翁晨按下了暂停键，他把磁带机拿起来，让奥修维德看里面仅仅跑过了1/5的带子，“我那时候应该才18岁……东西太多了，他这里总共有两百盘带子，恐怕到你来之前他都有在好好记录我这个观察物的一举一动。”

奥修维德接过磁带机，往后快进了几秒，按下了播放键。

[……该是失败了，那个话痨把他看护得太好，我需要先把这个有智族解决。]

“他也进入过有智族的意识。”奥修维德的眉头一直都没松开过，他抽出磁带，往后找了一盘，同样放进去、快进、开始播放。

[……成年，准备回主星完成成年礼，我也得动身了，扮成游客的话……]

“只是装扮成游客，说明并不是在你身边观察你。”奥修维德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们应该错过了这只虫子成功潜入完成脑子后的那一段，这些磁带果然需要好好听上一遍才行，“他现在甚至都还在你的脑子里观察着你，甚至也可能在我的脑子里。”

翁晨却很从容地拿出了另外一卷带子递给奥修维德，“他不会在你的脑子里。”

“为什么？”

“他做不到。”翁晨点了点奥修维德，“你的精神力等级太高了，想要标记你不难，但是想深入到你的潜意识里根本就不可能，除非是你的标记者，否则就算是你自愿的也做不到。”翁晨张开双臂，在空中摸索，“还记得当时阻挡在我们中间的那堵墙吗？你觉得用什么东西能把它破开？精神世界里可没什么趁手的工具能让你拿来搞破坏。”

奥修维德却奇怪于另一件事：“那么你标记我的时候又要怎么做？别告诉我你是想让翁皿丰来帮你的忙。”

“不不不不不……标记是标记，潜意识是意识。”翁晨完全不在意这种突然的话题跳跃，他们总能把事情又讲回来的，“精神先行后，我们之间会形成纽带，就像是我当初对胖墩儿做的那样。我的精神融入你的精神后，它们回来前会在你的精神力上留下一个痕迹，但又会带走一部分你的，这就是精神上的结合。

“之后我们彼此的意识会判定我们是一体，我们中间的那道屏障也会消失。你可以自由地进出我的图书馆，我也能去你的那片虚无中散个步，但是这只影响过我意识的虫子却因为没和你有标记，所以他只能在我这边徘徊，而你却能过来找到他并驱赶走。”

“这也是你没让喧哗木进入你脑子的原因？”

“有智族走的是另外一种路子，在精神、意志这方面，它们要比你了解到的残忍得多，但总地来说，症结还是在我：如果我想，其实护身符里的翁皿丰就能帮我清理干净，根本用不到洛夫托维纳出手，但也正是因为翁皿丰没有对我做出警告，所以我也不担心这一时半刻的麻烦。”翁晨笑着看向奥修维德，“毕竟我只想把这件事交给你来做。”

雌虫低头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明白翁晨的意思，这也是他刚刚那一瞬间想要逃开翁晨目光的原因，“……录音，再往后听几段吧。”

翁晨没有点破奥修维德的这种害羞，毕竟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而且也乐忠于看到、感受到对方的这种反应，他伸手帮奥修维德打开了磁带机，又抓着奥修维德的手吧刚刚他递过去的那一卷磁带放了进去。

[……1日，翁晨真的去宇宙当了星际海盗，而我成功加入了他的团伙，……]

从海或者从废过来的读者可以尝试一下爱发电或者青花鱼……毕竟这边发的是全网最少的，进度都比比别的地方慢一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