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斯头低的好似能砸到地面,他嗓音沉重:“少爷,您认为导致庄园变成这样的人究竟是谁?”
锁链深埋床被,乔喻殊猛地抬头看他。
“少爷,实话实说,最开始我认为是新管家,因为他不是人类。”
眼珠转向左上方,布鲁斯回忆道:“前段时间,管家找过我几次,我和他聊了很多,也明晓不少事情。”
“庄园贵族里每层都看不上下层人,又嫉妒上层人,而老庄主去世是媒介,点燃了我们的贪婪,迫使我们屈服欲望,毁害庄园。”
乔喻殊默不作声,话音流淌进脑海。
他觉察到布鲁斯走进了些,锁链咔嚓两声,断裂。
两腕处的红痕扎眼,血液淤积于此,仿佛一破皮,那闭塞的鲜血就会喷涌而出。
布鲁斯的声音空洞又飘渺。
“小少爷,走吧。不要再回来了。”
门板打开,门外站着一位身着黑皮马甲的男人。
搭在门把上的手被那人虔诚牵起,拢住拉出房子。何其熟知的嗓音,破开苍穹的寒冷,撷一捧春阳滋润心田。
“少爷,我来了。”
管家,他在心里称呼,脚下步子迈的飞快,随那人速度不顾一切朝前跑。
猎猎风声面袭,发丝扬后漫游耳畔,搔弄面容剥不开,痒痒的随风荡散。
他听到自己的心也跟着飞起来了,腿似乎忘了疲倦,与夜共沉醉在这一场奔跑中。
速度渐渐平缓下来,乔喻殊喘着气望向前方,出口处乌压压一群士兵守卫。
他眼珠转动,呼吸飘荡在耳边。乔喻殊几乎一眼转向管家,心里冒起莫名的信任。
管家牵着他的手,大大方方走到士兵前。仅一个眼神,挡路的士兵便自动退至一旁,给二人让出了一条道。
乔喻殊摸不清状况,却在出口尽头看到了谭克和朗姆。
他心绷紧,随时担心二人会再次将他带走。
管家对这些置若罔闻,随小少爷抱住他的胳膊担惊受怕。
谭克和朗姆看到纪凇的时候,拦住他们脚步,谭克面部严峻,提醒:“少主,少爷,一路平安。”
小少爷抓他的力气小了些,懵懂地看向他和自身。
不多时,乔喻殊目光又转向出口外的马场主。
马场主身旁架着一辆马车,马车通体复古红,左右后三侧布料封裹,唯留正前端空旷,一排后座仅能容纳下两人。
鬓毛红棕的骏马踏动蹄子,溅起灰尘点点,纪凇将小少爷扶上马车,和乔喻殊挨坐在一块。马场主充当车夫,甩着缰绳加快速度,马匹风驰电掣的身影穿梭大街小巷。
乔喻殊觉得新奇,掀开帘子好奇探看,却被管家抓住手腕阻拦,淡淡调子:“别乱动。”
他便歇了心思,不再关注窗外。眸子四处乱瞟,禁锢的手腕稍稍动弹,手套粗糙质感摩挲皮肤,麻酥感受过电般席卷全身。小少爷才不动弹了,安安静静地发呆。
纪凇观察他手腕上勒出的红痕,眉眼微蹙,手套包裹的食指轻轻碰了一下那处,就听到倒抽的气息声。
抬眼正对那双透亮眸子,他心里软绵。
小少爷熟知外界闹腾,连恼怒时的斥责声都压的低低的,撒娇似的:“你怎么才来,慢死了。”
纪凇喉结滚动,话语如珠吐出:“嗯,我来晚了。”
“好奇么,为什么我要带你离开,而不选择留在庄园处理那群贵族?”
乔喻殊认真想了想,摇摇头看他。
“安格里拉没有实权,庄园内的人基本都不服他的管控,他的报复也最低级野蛮。而真正掌控庄园权力的人是另一位贵族,伊姆斯。”
他瞳孔剧缩。
“现在留在庄园里的小部分是我的人,还有大部分是伊姆斯的人。要是想处理掉贵族,就是要和伊姆斯抗衡。你知道我身份特殊,而伊姆斯则是制约我们的势力。要想夺回庄园,就要和伊姆斯进行对抗。”
“那出来是为了躲避他的追击吗?”
“不止,”纪凇摇摇指,露出奇怪的笑容,“我们还要扩充我们的势力。”
他目光扫视乔喻殊,捞起他的手腕吻向血痕。疼痛携着酥麻涌入全身。
他试图抽开手,却抵抗不住管家的大力,尖牙刺破腕皮血污消散。他听到管家说:“可是,少爷怎么和我们不是同族人呢?”
“我们能信任少爷吗?”
眼尾沁泪,他疲乏不堪,连举起手的动作都做不出。脑袋靠在管家肩膀,张着小口陷入昏厥。
纪凇捻着腕骨,看到皮肤恢复莹白后,面色晏晏,手指不安分捏挤脸颊。
良久,车停。
马场主回头说了什么,纪凇双手抱起小少爷走进屋子。
屋内狭窄逼仄,只有一张床收拾的干干净净。他将小少爷平稳放在床上,走出房间。
紫红色背影和他交谈起来,纪凇询问:“最近潭月湾怎么样?”
“回少主,潭月湾秩序井然,新生血族已经受过教育,和当地人民签订和平条例。时间紧迫,代管理者望玥现在正在训练他们技能,等这次行动结束,就可以开战了。”
“你和伊姆斯接触时间挺长了吧,说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纪凇观察指尖,漫不经心。
“伊姆斯?少主,这大概得问小少爷了,我不常和他打交道,对他的底细知道微小。如他喜欢什么,心思什么,一概不知。”紫衣服歉意躬身。
纪凇也认为问不出什么,就放弃从他这获取信息,转而问向其他:“伊塔莎·弥拉潜伏在那里很久了吧,最近有没有什么消息传来?”
“这得您亲自去一趟了,那里管控严格,不允许任何形式走私风声。”紫衣服念念叨叨,“明天晚上黑市地底有一场拍卖会,您或许能得到些好消息。”
“黑市?”黑暗中一阵笑音,纪凇扬唇,“也对,明天就去见见我的老朋友,伊塔莎。”
“帮我准备资金吧,我会去的。”
紫衣服临走前补充一句:“少主您记住,伊塔莎属于六号商品。”
月色朦胧,周圈笼着一圈白雾光,江面倒影随涟漪荡漾。撑船船夫歇了桨,片片疏叶垂坠,敲打着镂空雕窗。
晨起,白亮光刺激眼周,乔喻殊伸手抵着眼帘,以此缓解眼睛的不适感。
醒来坐起身茫然环顾四周,陌生的环境让他毫无印象。
联想到先前屋子里,帘子遮蔽阳光,不会这么刺激眼周。
他不断眨眼缓解,听见刺耳的开门声。他一时看向门外,脸上赫然漫生喜色。
“管家?”
纪凇站在门口,好整以暇看着他。
乔喻殊这才搞清状况,眼前来到他身边的紫衣服是老管家,安德鲁。但令他好奇的是,安德鲁怎么会在这?而且,他和新管家又是什么关系?
“少爷。”安德鲁嘶哑开口,他眼里闪烁泪花。布满褶皱的手微微张开,缓缓抚摸少爷的脸颊。
乔喻殊没避开,由着老管家叙旧。眼光飘忽向门口的纪凇上,安静回话。
“安德鲁,你怎么和管家待在一起?”他措辞片刻,咽咽口水,还是决定直言询问。
老管家面露难色,支吾回答:“少爷,其实……”
纪凇打断道,“该走了,小少爷。”
安德鲁匆匆了结话题,神情松懈下来。
小少爷没得到想知道的消息,面色很不高兴。
安德鲁出去后,乔喻殊不情不愿迈开腿跟在后面。
老管家和他们分道扬镳,小少爷又坐进了马车。
马车晃晃悠悠启动,不徐不缓地行驶在街道上,两侧的帘子习习摆动。
二人无言坐在马车上,目光不约而同地朝向前方。
马匹骏健的脊背上下耸/动,后鬓棕红的毛发恣肆飞扬。
时不时间鞭子加注,蹄子踏的哒哒作响。
乔喻殊转头看向纪凇,问了一句:“我们要去哪啊?”
纪凇眸色沉暗,回答道:“黑市。”
瞳孔微缩,手抓紧马车栏,压低气音问他:“你去黑市干嘛?”
马车于此刻停止,手背覆了层硬物,冰冷刺骨。
乔喻殊诧异看他,听到对方声音,仿佛萦绕在迷雾之中般幽深:“少爷,您在这待着不要动,我去办点事。”
乔喻殊点点头,目视着管家离开他的视野。
他手扶栏木,眼珠四处张望,这陌生的环境兀然显现出几抹荒凉。旁侧的筏船浮漾起波澜阵阵。
身着单薄衣物的船夫呼声嘹亮,激荡湖边人的迷醉心智。乔喻殊晃眼间看到巨大石碑上的名字——湾月码头。
心绪不宁,他似想起什么,转向岸边遥望的漆黑人影。
记忆中那飘渺无比有关老庄园主的,一瞬间皆然浮现。
他记得父亲曾说过,他要乘船去一个地方,而上船的岸边就叫湾月码头。
如果按照管家给的信息,也许自己能从这里找寻出父亲死亡的证据。
管家的话他听进去了,他决定,就走那么一点点而已,之后很快就回来,不会有问题的。
乔喻殊猫着腰,躲避马场主的视线,悄悄摸摸来到岸边。
他戳了戳那个黑衣男子:“你好,你知道克里昂庄园主的信息吗?”
“克里昂?他不是早死了吗?”
黑衣男人惊觉奇异,诧异地看他。
乔喻殊这才看清对方的样貌,偏妖艳的面容苍白,唇色浅淡。
彼时,对方也看到了他。
“克里昂庄园的小少爷?”他语调偏转,“噢,忘了,现在是安格里拉庄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