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没有看错,御门院家的人,的确是奔着他们来的。
在那之前,他们包厢毫无动静的时候,对面同学们已经结束聚会,回到自己的房间了,整个烤肉店只剩下他们几个。
“安倍君,跟我们走一趟吧!”清一色的黑色狩衣,脏辫青年高抬着下巴冷漠地说。
“如果我说不呢?”还在窗前看着外面遮天蔽日的式神的少年,唯一的一束月光,就打在他身上,银白长发闪闪发光,“我和安倍家,可没有什么瓜葛。”
“鬼女红叶撑起来的那个结界,是以桔梗印作为基础阵眼形成的,安倍见一,走一趟吧!”带着高高的阴阳帽,凌乱的长发几乎把脸遮住的男人淡淡地说,他们看眼前的这些少年,都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
“我记得,”少年抬眸,好看的嘴角勾起嘴角,“鬼女红叶是从御门院家的中心撑起来的结界,你这是贼喊捉贼吗?怎么?有了安倍吉平,你们就觉得,这阴阳道,都是你们说了算了?这个世界上,谁都可以说,只有我安倍见一会用桔梗印,你们御门院家,不行吧?”
御门院家要毁灭了吗?居然这么居高临下地俯视世界,这些小辈,眼睛里也只看得到御门院家的荣光和强大。
少年轻轻摇着折扇,他们知不知道,为什么安倍晴明之前,不曾出过什么流传千古的大阴阳师?
是因为不够强吗?
如果不够强,那么在那个更加残酷的时代和土地上,不会有术师生存的土壤。
那么,好问题就来了。
为什么呢?
眼前的御门院家,就是答案。
“强者生,弱者死。安倍见一,这么大阵仗来请你,你就偷着乐吧?”
要不是一直都找不到安倍见一的位置,何至于把这个人的性命拖到今天呢?
脏辫青年脸本来就凶,他放出气势就更凶恶了,“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就你们两个?”安倍见一觉得神奇,“就你们两个人?就凭借着你们身后的……”他歪着头停顿一下,“术师?”应该是术师吧?这惨不忍睹的御使式神的手段,不仅不是相辅相成,还拼命地从式神身上掠夺力量。
御门院家,真的姓安倍吗?好歹都是脱胎贺茂忠宪先生的术法,为什么确是截然不同的方向呢?
而现在。
侮辱谁呢?
这两个人就想要把他带走,御门院家看来,他真的就是一只菜鸡啊!随随便便的两个小辈……唔……也不能算是小辈的人,就可以战胜他了?
是真的只要有关于他的消息,总是莫名其妙的闭塞呢?这是家族的馈赠吗?作为他最大的敌人,永远都会忽视他的存在。
安倍家,消失太久了吗?
“你什么意思?”脏辫青年勃然大怒。
然而因白长发的少年,拿出不知道什么时候换的扇子。
他半合的双眸,给过一个冰凉的眼神,“安倍家,的确消失的太久了,久到,盛传最古老的家族,都忘记了我们的来处。那么,在下,也就不再客气了。”
今天以后,不可能再有人这样高高在上地,想他别无选择了。
两个男人霎时戒备起来,可他们在安倍见一看来,太弱太弱了,和一缕清风拂过眉梢,没有什么区别。
只见少年轻轻摇动扇子,天空被遮住的明月,突兀明晃晃地,就在眼前。
明亮的月光刺得两人眼睛刺痛,不得不闭上,等他们再睁开眼睛,已经变换了天地。
脚下水波荡漾,两条巨龙对着明月盘旋而上,嬉戏游玩,而海面,两个人和他们带来的御门院家所有人,茫然地看着眼前应该是非常美丽的景色。
京都城,刚刚还热闹的古城,眨眼之间就只剩下清风明月。
黑夜重新重新恢复平静,静观其变的人同时心生愕然。
巨龙对着明月盘旋,脚下平静的水面波涛汹涌,风变冷了,在明月之下,潮汐起落,奔涌而来。
大自然的伟力面前,人类何等的渺小,避无可避的阴阳师一个又一个地沉入江海之中,化为游鱼。
见一举起扇子,欣赏着上面多的几尾游玩的黑色鲤鱼,“好看。”
亲眼看着他举手之间就把人坑成鱼的龙二、秋房和魔魅流:“……”
惹不起惹不起,他们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少年这么凶残的?
那可是御门院家的精英阴阳师,直接就给搞没了。
他们整齐一致地看向苍青色眸子的六眼,这人真的勇啊!居然这么厉害的人都敢肖想。
而被他们看着的五条悟眸子熠熠生辉,注视着少年轻描淡写的模样,又一次蠢蠢欲动了!
他的安倍见一真美啊!
就像他说的,今天之后,没有人再敢小瞧安倍家了。
他蛰伏的太久了,以至于那些人都忘记了,这是一个身负着血海深仇的人。
御门院家又如何?
真正让少年忌惮的,还不是他们。
阴阳道的事情走向,越来越有趣了,不知道背后谋划的,到底是什么人呢?
安倍见一已经察觉到了吧?
才会……这么不客气。
作壁上观的人:“……”
!!!!!!!
刚刚发生了什么吗?
什么都没有发生吧?
那些人呢?式神呢?
刚刚还头皮发麻地想着,安倍见一那个少年惨了,没想到清风都没吹一下,人已经全都不见了。
这是什么神仙手段,这是御门院家动手了?
还是他们家惊动了不可言说的存在?
毕竟,京都自古以来就有无数的传说和隐秘。
京都西南古外城墙那边,一片山海,却无人敢踏足,那里据说,沉睡着最古妖怪。
也是当年安倍家在京都的领地。
被赶出京都以后,也没有人能占领那片地方,曾经不信邪的,都全部消失不见了。
这么思考着,年轻一辈猛然发现,怎么又和安倍家扯上关系了?
安倍家到底有什么?值得那么多人前赴后继的算计?
老一辈的人,心惊的同时更加渴望,安倍家的小崽子得到了那件东西了吗?
不,不可能。
如果他得到了,就不是现在这样孤立无援的景象了。
最古妖王集结而成的百鬼夜行,一旦出行,那就是妖气遮天蔽日,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平静。
安倍家的晴明神社里,只有一个巫女和一个只剩下头的妖怪,没有别的战力。
所以……他们还有机会,只要把那片地方探索完,就算一代一代地消亡,他们也想要得到那个东西。
对这个传闻嗤之以鼻的安倍见一:“……”
我们家可从来没有传承过那种东西,从来式神都是伙伴,伙伴都是依靠自己结缘的,那才是真正的伙伴。
什么样的东西能和最古妖王结缘?世界上怎么可能有?
真有,那种东西,给他,他都不要。
阴阳道的这些人,也许早在平安京后期大动乱时代,对于自己守护的东西无能为力就已经疯了。
那个时代神鬼妖魔都是动乱的源头。
放出消息的人,本就不怀好意,就是为了消耗他们的力量,也是为了消耗那片秘地的力量。
都是他们的敌人。
现在这个时代就更加糟糕了,虽然人才是世界的主宰,但还有一个更强的更繁荣的存在压在他们上头,那就是咒术师。
咒力的一切源头,没有人知道,只是有一天,突然就出现了,他们不止和咒灵抗争,也和阴阳师抗争,打破了阴阳师对于术士的垄断。
咒术师,生来就有独属于自己的术式,只要专心开发自己的术式就能够和咒灵战斗,慢慢地开始挤压神鬼妖魔的生存空间。
他们的一切都来自于人类自己,再强的存在也无法控制其产生,甚至,他们在人间的肆虐,还会诞生强大的诅咒,最后毁灭他们,又被咒术师祓除。
形成这样令人心惊的轮回。
等于是在这个力量为尊的金字塔中间,生生地截断了他们约定俗成的等级,破开了强者为所欲为的枷锁,一步一步地压缩他们的生存空间。
最终,整个世界的主宰,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弱小的人类。
后来就没有人再打扰他们了,御门院家就像死了一样,也在消化对少年的评估。
少年坐电梯下楼的时候,透明的外墙能清楚地看见整座京都。
他想着。
也许,这个世界的神秘侧,早就疯掉了。
而他,可能也一样。
套着这样霁月光风的皮囊,只想着怎么能够让那些令他家破人亡的人,一起陪葬。
他到底还是知道,真的弱肉强食的世界是怎样的,从未有拉着这个世界陪葬的意思。
可是随着真相一步一步地在他面前解开,他有时候,也有一种,是不是这个世界都坏掉了,怀疑于他做的种种铺垫,是不是真的有意义。
如果他们的所作所为,是祂愿意的,祂允许的呢?
不然为什么他们还能够在这世间搅风搅雨呢?
他的家族又做错了什么了?
他的存在,又是因为什么?
他,又算什么呢?
明明都曾经为这个世界努力过,也在守护着祂,为何最后的下场,会这么凄惨?
这个世界有多少人记得,他的父母,曾经是阴阳道上最有名的阴阳师呢?
又有多少人记得,八年前的那场血案,那场铺天盖地的大火。
没有人记得,他时隔六年回到这里,他曾经生活的家,已经变成一片商业区。
他们家人生活过得痕迹,一点也无。
他龟缩在那个,据说是祖传的秘地的神社,看着小纸人们拼命地帮他装点他的家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而这些罪魁祸首们,却一副朝圣地模样,孜孜不倦地正在试图一步一步地完成他们所谓的伟业。
真的有意义吗?
把自己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除了强大的力量和漫长的蛰伏,他们还剩下什么呢?
他们还想要得到什么呢?
他也是他们计划的一环吧?
他也是他们试图捏在手里的棋子,那就试试看好了。
看看他的这颗棋子,到底能不能帮助他们完成他们想要的伟业。
这场复兴,就让他最后来给他们烧上一场大火吧!
他等着他们用他的那一天。
一双眼睛而已。
生而为人,从一开始,他就没有依赖过那种东西。
他总有一天,会教会他们,让人类活下来,主宰这一切的原因。
不是因为力量,而是因为心灵,拼搏向上,永不止步的心,以及步步为营,翻山蹈海的从容。
人类,从来不是依靠力量走到现在的,他们真的窥见过人类心灵的可怕吗?
他们会知道的。
他们也一定会知道的,到那个时候,那些一出生就拥有一切的存在,会不会疯掉呢?
也说不准,存活下来的神,还是神吗?我们都,拭目以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