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方耀周四下午拿着小明开的入寝假条交给门口大爷，拎着自己十几寸的黑色行李箱站在322门口时，他终于明白小明为什么说只要杨树一个人同意就行了。

怨气般抬手捋了把门上贴的入住名单，而上面清清楚楚的只有杨树自己的名字。

神他妈的宿舍长同意就行了。

宿舍是标准的八人间，门口两侧是镶嵌在墙里的橱柜，方耀随便打开一个，空间挺大，放两个大行李箱没问题；室内还有两张并排的学习桌，靠近方耀的床，桌面干干净净，桌洞里的书整整齐齐，不用想也是杨树的。

杨树住在靠近门口的下铺，方耀想都没想挑了他对角线的上铺，学校统一发的藏青色的宿舍四件套得去二楼领，当他把那一大袋子搬上来又铺好时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他爬下床打开门去阳台的洗手池洗了把脸，又出来把行李箱往床板上侧身放倒，拿出鞋子再合上，就算是收拾好了。

“收拾好了？”

冷不丁一声，方耀吓得一激灵，只见杨树不知道什么时候拿着手机一言不发地坐在自己床上。

“你他妈吓我一跳！”

看着像是一点儿没动过的行李箱，杨树重复：“收拾完了？”

“你怎么在这？”

“班主任让我来看看你，收拾好了就走。”

“哦。”

方耀拿起自己放在床上的校服外套跟在杨树后面走了出去，被杨树吓得那一下还是有点心怦怦跳。

“微信上说一声就行了，还亲自来。”

杨树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发了，没回。”

方耀赶紧摸了下口袋，打开消息栏一看还真是，“白杨树”右上角有个红点“1”。

【方耀。】

时间是一刻钟之前。

不是谁家好人就发个名字啊？？？！

外星人吧。

“好吧，静音了，一直在收拾没注意。”方耀想到了门口那张单子，“你怎么一个人住？”

“安静。”

“啊？老戴竟然能同意？”

“嗯，他给我调的。”

“哦哦，牛逼。”

方耀说完，旁边人也不像接话的样子，于是俩人陷入死寂，一种诡异的氛围就趁机围了上来。方耀自认不是个冷场的人，更不是一个会因冷场尴尬的人，但这个杨树确实有点东西。

大概跟他八字不合吧。

俩人沉默不发地从体育场围网门进入，他们班一般跟十班一起上课，在最里面有树荫处的三号篮球场上集合，不体测的时间大多是自由活动。

方耀朝篮球场望了一眼，寻思要是林杰彬和赵尚鸣他们打球的话自己也活动活动筋骨。看了一会儿没见着球，倒是一群人乌泱泱站在那里不知道干嘛。

“冯澜庆你要不要脸？你推我们班女生干什么？”熟悉的女声传过来，是程冉。

“她碍事，我们要打球。”

“我们在打你们眼瞎吗？”

“就你们？抱着个球光往篮框里投，这也叫打球？”

冯澜庆满不在乎地转起手里的球，引起身后一众人的嬉笑，程冉怒目盯着，气到说不出话。

“昂~打球？就你们那个半年进不了俩球的技术就在这装起来了？”

另一个熟悉的男声传出来。

“林杰彬你就别逞强了吧，上次还没挨打够？”

“呵，五打二还被打瘸了仨，换我都不好意思提，况且上次人没齐，”林杰彬也是站到女生身前，“现在你，先道歉。”

“什么人？方耀吗？哈哈哈哈就他那个病秧子，你们指望他？”

林杰彬上前一步：“你他妈的别瞎放屁，嘴给我严实点，还想挨打？”

“冯澜庆你少说点。”

人群中扎眼的黄毛也上了前，那人才稍稍噤了声，但还是不满地啐了一口：“上次你俩被打成那样他有来吗？上赶着何必呢，别怪我没提醒，你们把人当兄弟，指不定在他那是什么形象。”

“道！歉！”

林杰彬又重复一遍。

“凭什么？我、就、不。”说完不再跟他们嘴舌，“走兄弟们，我们打球。”

冯澜庆咧嘴笑着朝篮球框底下走，林杰彬想上前拽他却被赵尚鸣扯住了。

“‘疯子’你别拦我，欺人太甚！”

“别急，看那边。”

林杰彬顺他的手指方向看过去，只见不知哪里来的一颗篮球从二号篮球场飞来，在“砰”的一声闷响后落到地面不停拍打着直到滚到俩人身前。

“草！谁！”

冯澜庆弓着身子捂着头呲牙咧嘴看上去很是吃力，抬头张望着，最终定格在不远处两人身上。

“方！耀！”他发怒般往前走了两步，“你他妈是不是有病？故意的？”

方耀耸耸肩，没否认：“别这么说，打球呢，技术不好手滑。”

“二号场不是空着吗？他妈非得来我们这干什么？”

“就是啊，二号场不是空着吗？”方耀朝林杰彬招招手，后者立马把球抛了个完美的弧线，还不等方耀抬手，球已经被杨树稳稳接在手里。

他侧脸看了眼，杨树一脸平静，甚至还把手里的球转了两下。

“不好意思呢，我就喜欢三号球场，我对这个球场感情深厚，要不？”方耀拿过杨树手里的球，做出抛球的姿势，“你们换个地方？”

“你让我们换我们就换？”

方耀闻言不怒反笑，正好自己腿脚好差不多了，但还是为难般朝身旁人询问道：“杨树怎么办？他们不走啊。”

杨树微笑低头看了眼耍宝的某人，把球又重新拿回来在手里转了两圈。

“没事，在这里也能玩。”

“你会打？”

方耀有些诧异。

“会一点。”

话音刚落球便脱手而出，紧接着响起惨叫二重奏。

方耀看着球从无网的球筐钻过精确落到冯的头顶，不禁翻了个白眼。

“给我等着。”

“等什么等？！”

突然一阵磅礴的音量袭来，“都聚在这里干什么？我就离开一会儿就要打架是吧！走，跟我去办公室！”

体育老师一来人群轰的一下散开，而风波中心的几人被抓了个现行。

“唉，又是你们几个，我都不想说你们。走吧，都知道流程哈。”

见是他们几个，不知道是不是方耀的错觉，他竟然在老师脸上看到了一丝——

轻松。

就是有点对不起自己身边这个好好学生。

“受连累了。”方耀说。

杨树点头：“走吧。”

方耀嗯了声好，但站时间有些久，右腿有些麻，就在要转过身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自己要摔。

“哎哎——我……草……”

方耀自己右脚拌左脚摔了个狗吃屎，好在众人跟着体育老师快到门口，但离他最近的杨树还是发现了。

杨树转过身，像是颇感兴趣般挑了个眉。

他肯定是在嘲笑了。

一阵恼羞从脑海穿过，还不等起身杨树就走到了跟前，他好心地弯下腰，方耀有些难为情地伸出手准备搭他手臂起身。

可杨树的手径直无视他那伸出的手，落到自己身后的地面上，捡起一并摔在地上的衣服。

“嗯，校服不能脏。”说完还象征性拍了拍土。

方耀：……

校服不能脏他就可以大剌剌趴在地面上是吗？

狗屎杨树。

满含怨气来到老戴办公室，体育老师推门进去的时候他还躺自己半个月前刚买的躺椅上面眯着眼。

“咳咳戴主任。”

老戴睁开眼。

“你们级部的孩子又打架了，我给带过来了。”

他们依次进入在老戴面前站成一排后，体育老师蹦蹦跳跳走了。

老戴躺着，眯着眼从他们七个人身上扫过去，随着几声“吱呦”声，他站了起来。

“九班三个人，十班四个人，又是你们几个，说吧，这次又是因为什么事？”

“他抢我们球场。” 冯澜庆和他的两个朋友先开口。

这一听林杰彬可不乐意了，抻着头朝那三人质问：“什么？不是你们先欺负我们班女生吗？怎么好意思恶人先告状的！”

“什么欺负？我们打球不小心碰到她了，谁让她在球场上，篮球不长眼知不知道？”

“那就是你们抢我们班的球场！”

几个人七嘴八舌，听得老戴直摸脑袋。

“住嘴！”老戴背着手从几个人面前走过来走过去，最终在杨树面前停下。

“杨树你说，怎么回事？”

方耀抬眼望去，杨树开口：“他们欺负我们班同学。”

老戴点点头，又朝着黄毛问：“赵尚鸣你又是怎么回事儿？”

“啊！”赵尚鸣挎着个脸，上前一步拽着老戴胳膊：“戴主任，我是冤枉的啊！我路见不平上去劝架，体育老师一棒子打死给我也拉过来了，别让我写检讨啊！”

老戴：……

他也是老糊涂了单独问他。

“算了，你们什么德行我都清楚，我一会去调监控，你们一人一份3000字检讨下周五月考前交过来，交不上的罚扫厕所一周。”

“啊————”

“再啊5000字！”

众人闭了嘴，灰头土脸从办公室溜走。

“啊对了，方耀杨树你俩留下，正好有点事。”

走到门口的俩人同步疑惑回头走回去。

“首先，”老戴叹了口气拉开自己的抽屉，放眼望去是一片手机屏幕，只见他在里面扒拉了两下，拿出一抹粉色。

“拿回去，念你初次犯错，拿回宿舍别再让我看见。”

方耀挑挑眉毛，双手接过：“谢戴主任。”

“第二件事就是你俩交两张一寸红底照片给我，宿舍门上需要贴，还有一份得存档。你们带了吗？没带的话抽空找你们班主任请假出去拍几张，后天之前给我。”

说完老戴挥挥手赶他俩走，像是什么不速之客，扰他的清梦。

“我去，耀哥老戴跟你俩说什么了？没骂你们吧！”

门外那俩货还没走，一脸不知道是八卦还是担忧。

方耀回：“没有，他要照片，我不是住宿了吗。”

“哦对，确实门口要贴，”林杰彬疑惑看了眼杨树，“学霸你也没贴吗？”

“没贴，有事没上报。”

方耀插嘴问：“你带照片了？”

“你呢？”杨树微低头看着人反问。

“那还用说，我一直通校，想肯定是没带。”

“嗯，我也没带。”

“巧了，明天音乐课去拍吗？”

“可以。”

打算明天请假的两人在前面朝离操场不远处的学校超市走去，留下后面俩人窃窃私语。

“他俩明天请假要不咱们也翘课？音乐老头一上课就想睡觉。”赵尚鸣小声密谋，瞥了一眼好伙伴的表情，只见他的眉间拥挤到都能挤死一只苍蝇。

“你咋了？一脸吃屎的表情？”

“不是，”林杰彬回忆了一下，“杨树是半个多月前来我们班的吧？”

“昂？咋了？他应该没惹什么事吧？看着就是行走的三好。”说着还朝他们方向点了两下。

林：“是没事，但当时他在老戴填转班表的时候我在场。”

赵：“我记着，就是你手机被没收那天？那又怎么了？”

林：“啊？他急着上课，表的照片还是我给贴的，他当时给了我一大板……一寸的……我就用了两张……”

赵尚鸣看着已经买雪糕出来的俩人，呆呆地发出一个音节：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