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挺像缩头乌龟的，是吧？

——苏橘

李清和一路跟着跑在前面的苏橘，最终在公园的椅子边看见了正蹲在那里，抱着头发抖的她。

李清和顿了顿步子，慢慢靠近。

她缩成小小的一团，紧紧抱着头，像是为自己包住一个小世界，她一直在自言自语，不停地重复着，

“我没病，不吃药不看医生。”

“我没病……”

李清和在她身边蹲了下来，轻轻地将她的手掰开放下，他看到，眼前的人瞳孔呆滞，嘴角一直在哆嗦。

他瞬间失了理智，一把将人揽在怀里，不安和恐惧满上心头。

他紧紧抱着，手在苏橘背后轻拍，不停的安抚着，“不去不去，我们不去看医生。”

李清和扶着苏橘在椅子上坐下来，听着苏橘一句一句的自说自话。

“苏橘？不怕，我们那里都不去。”

李清和的声音轻极了，

“能告诉我，为什么要去看医生么？”

怀里的人此时意识好像还没有回来，所以他问什么，她也就全答了出来。

“我没缺胳膊没少腿，没有流血没化脓……哪里有病，为什么要去看医生？”

苏橘的手握紧，青筋若隐若现。

“刚开始不舒服的时候，偷偷凑钱去看了医生，医生叔叔告诉我，我这……的确却是心理出现了问题……我试……试着告诉别人，但他们却都只是说我想多了。那个时候，又正好……妈妈的精神状况也不佳，家里人……都告诉我要懂事儿。”

苏橘眼神还是涣散着，像是在回忆十分不堪的东西。

“阿澄哥就是因为这个病没了的，所以赵叔叔特意来我家里想和爸爸妈妈讨论一下，可当时……”

苏橘眼前已经一片模糊，回忆中像有只大手再一次把她拽回了那段最黑暗的时光里。

“当时，小舅舅喝醉了从里屋出来，指着赵医生的鼻子就开始大吼，说我们是装神弄鬼，让我这个麻烦精不要再装神弄鬼，之后又骂了赵医生好多……”

情急之下，苏橘把赵叔叔从家里拉了出来。

那一天，一百多平米的屋子里里里外外有许多人，妈妈在卧室里躺着，舅舅和大姨也在里面陪着，爸爸一个人在阳台抽烟，苏橘的小身板儿围着大围裙，头发乱糟糟的扎着，拿着锅铲在厨房炒着菜，动作生疏，几天下来，手上烫了好几个泡儿。

赵医生找上门来，和苏爸爸讨论苏橘的情况，可周围的亲戚好友都在“安慰”着这个男人，说苏橘只是青春期叛逆，只是闹闹脾气，平时看着很开朗的姑娘，不会有什么的。

没有人当回事儿，只一直认为是小孩子的任性。

甚至舅舅还从里屋跑了出来，趁着酒气对赵医生破口大骂，还加以拳脚，

“穿着白大褂的骗子，有这功夫为什么不去做手术，不去治病救人？如果说苏橘这样很痛苦，那那些残疾人、生命没有多少天的人又将置于何地，说到底就是脸皮薄，想得多，不要再像个事儿精天天给人找麻烦！”

……

周围的大人们也在一瞬间被引起了共鸣，一众围着苏橘开始劝说，开始教育。

剩下的话，苏橘已经听不清了，她只依稀记得，自己一遍一遍的给周围鞠躬道歉，一遍一遍的说着自己不再闹脾气了。

她亲口否决了自己，抹杀了那一只羔羊。

她好像也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但那一天，她说了无数次对不起。

从那以后，苏橘再也没有在别人面前漏出任何不开心的表情，也再没有去过医院，看所谓的医生。

身上磕到碰到，只要不流血，就不会去管它。

就这样，她“健健康康”的过到了现在。

我的乌托邦，在一点一点消失，最后正剩下断壁和残垣。

苏橘看着远处亮起的光，眼睛却空洞黑暗。

李清和心里疼，一点一点从嗓子蔓延上来，像针扎一样。他看着苏橘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就好像雕塑一般麻木。

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这十年，他落下的……太多了。

“苏橘，你从来没有错，不是麻烦，不是装神弄鬼，你可以哭，可以难受。”

苏橘的视线终于从远处移开，瞳孔上好像还残留着一丝火光，

“可是，我已经不再是十几岁了……”

是啊，十几岁，也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李清和靠近苏橘，一只手从苏橘的肩头伸过，环住她，轻轻把人往怀里带，她的头埋在了自己的肩上，发丝的温度也随之带到了自己的肩头。

“但我们还有二十岁，有三十岁……往后的几十年，我们可以慢慢来，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李清和的头也轻轻埋在苏橘的肩上，

“不会有人再阻止我们，苏橘，未来……会很好，它就在不远处，等着我们。”

他的话温暖极了，比电暖炉都要有效，苏橘好像不冷了，眼睛缓缓闭了起来，继续听着耳畔他的絮语。

未来，会有繁花满天……会有雀儿吱喳叫……会有一排排银杏……

他的手一遍又一遍轻拍着苏橘，

“会有你的梦想……会有你喜欢的一切……还有我。”

李清和不紧不慢地阐述着，他想给苏橘的那个未来。

紧闭着的那道厚重的门，一点一点，好像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