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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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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过了三个月,商司予俯跪在正殿中,将手中的龟甲托举过头顶,神色虔诚。

吴闵公端坐在高台之上,穿着一身绣金纹饰的黑色长袍,浓眉瞠目,只是他的脸色大不如从前的好看,眼底更是带着浓郁的青黑色,像是纵欲过度的色鬼一样。

商司予轻觑一眼,心里喜笑颜开,尽量控制住自己的嘴角不向上弯起。

燃玉之香是她从卫国带来的东西,吴国人是不会发现此香之巧妙的。况且现在此香已经再缓慢地见效了。

吴闵公扶额歪在椅背上,他的面前摊着少量的竹简、兽骨,他意有所指地看着台下跪着的商司予,语气沉沉地说:

“许国来信说,想要交两国情谊。因此孤打算将乐妓公主送与许国公,祝史大人,你就此事为孤卜一卦罢,要择取个良日。”

商司予垂着头,听了这番话微微颤身,眸子也恍然间睁大。闵公要将乐妓公主送与许昭公,他用的是“送”字,而并非“嫁”。

也即是说,他要将乐妓公主当作一个奴隶,甚至是一件物品,转交给许昭公。

“此卦,孤明日就要见到。”吴闵公见商司予怔住半天没个反应,加重语气说:“若是晚了,祝史大人你是知道后果的。”

这个口气强硬而蛮横,是独属于上位者的与生俱来的底气,所有人都不能违抗。

商司予听见自己的声音轻而弱,迎着吴闵公阴沉沉的眼神,她只好妥协,硬着头皮磕头行礼:“回闵公,臣知道了。”

待到商司予回到国师府里还是心神不定,她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做。

明明所有计谋都在顺利地进行,献卦一事有席乐的帮助并没有出错,吴闵公的身子也是在江河日下,但如今闵公偏偏要将席乐送与许昭公。

全都乱套了,那许昭公何许人也,年过半百,而席乐不过与她年纪相仿,思想虽早熟却到底不过十六岁。

这样年龄悬殊的婚嫁之事放在诸侯王身上,本是见怪不怪,但商司予每次见到,都会有些不舒服,何况这次还是席乐。

何况这许昭公历来有好色之名,年年婚嫁的数量不下十次,这还只是明面上的。况且吴闵公将乐妓公主送与他,摆明就是不把席乐当作人看,许昭公便会更加肆无忌惮。

席乐知道这桩事吗?商司予想立马去见她,与她一起商讨此事的对策,但是她会作何反应呢?是淡然无奈地接受,还是勇敢强硬地反抗?

怎样强硬,才能抵抗得过吴闵公的权势威压?现在朝中的卿士一个二个都大气不敢出,他们都畏惧,何况席乐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公主。

商司予想到了自己,她能在吴闵公面前说得上话,闵公对她的卦象深信不疑,没准她能就此帮助到席乐。

她生起一阵孤勇,慌不择路地去见公良俭,告知他此事,让他赶忙占卜一卦。

其实公良俭卜出的卦象并不重要,若不如她的心意,她改便是了。反正不论如何都能够应验。

是夜无月,公良俭又是在书房中,桌上点一盏油灯,烛芯颤着,左右.倾斜。

公良俭抬眼看她的模样,眸光染上慎重,他搁下笔,问起:

“阿予,发生什么事了?”

这位国师大人的声音总是温和好听的,带着一股的力量,莫名地就能让人浮躁的心思沉静下来,就如古音般巧妙。

商司予静下来,将吴闵公白日嘱咐给她的话都说给了公良俭,祈求他快些将此卦给卜出来,不然闵公或可降灾于国师府。

公良俭一眼看穿她心中的伎俩,温言说道:“此卦前几日我卜了,将席乐公主嫁与许昭公,不温也不火,乃是平卦。”

这平卦是介于凶卦和吉卦之间的卦象,但其显现在龟甲上的脉络却不是清晰平稳,而是乱中有序、稳中有乱。吉卦改凶卦,凶卦改吉卦,都好改,就是这平卦,不管怎么改,都能让略懂卦象之人瞧出端倪。

商司予听得急了,驳斥道:

“国师这卦象是否卜错了,将席乐做公主嫁与许昭公、交两国情谊,这不是在公然挑战周天子的权威吗?怎么会是平卦呢?”

公良俭沉默不作回应,他低下眼眸,凝视着放在桌上的书本和烛火。

交两国情谊的方法有许多,或可和亲,或可献礼,或可献子。周玄王见不得诸侯王之间有所勾结,可不算那般苛刻,诸侯国之间互相友好献礼,他还是不在意的。

商司予能够看懂这副平卦,它代表着席乐去到许国不是作为一个和亲的公主,而是一件不起眼的物品,玄王自是不予理会。

公良俭骨节分明的手执起桌上的一片龟甲,商司予这才发现,是适才那盏孤灯挡住了她的视线,他悠悠起身走近她来,淡声说道:

“阿予,这便是此次闵公要的卦象。我知晓席乐是你的朋友,可……偏偏是平卦,吉卦和凶卦都难不倒你,但这平卦恰恰最是错综复杂,难以修缮和改变。”

商司予抓住公良俭口风中的最后一丝希望,怔然念道:“国师大人也没有办法么?”

公良俭摇头,不语。

平卦,纵使是无甚影响、不温不火的卦象,可对于吴闵公来说,却是上好的吉卦。

他原本就嫌恶席乐和她母亲的身份,早就觉得这位公主活在宫中尤其碍眼,所以他便会趁此次机会,将席乐给送出去,无论是送与谁。

商司予的心霎时跌入渊底,她的眼底晃着幽幽的烛火暖色,却觉得面前的景象不尽真实。

难道她要将这副决定席乐命运的卦象交与吴闵公么,可那不是明摆着将她推进火笼么?

公良俭的神色冷清,适时地说道:

“祝史不必这般忧心,也不必揽下所有的责任。照闵公的心性,即便你将此平卦改成凶卦,闵公依然会随他自己的心意,并不理会你。”

商司予却偏头反问:

“可改后的卦象都会应验,不是么?我若是改了此卦,吴闵公知道卦象都会应验的利害,便不会再将席乐送去许国了。”

“巧合罢了,”公良俭衣裳上的流水纹似乎正在悄然发亮,他叹声道:

“祝史可否忘记了,出征中晋的卦象由你修纂成了吉卦,闵公依卦出征,当真打了胜仗。此后关于出征的卦象也就无一不是吉卦,吴国军队出征的结果也就无一不是胜利,如今你便觉得,无论改与不改,我的卦象都是正确的。”

“可那只是因为吴国的实力原本就强劲,攻下中晋本就不算难事,卜筮的巧妙之处就在于它能够窥伺到未来的事情,吴国是顺利地攻下了中晋此国,可周玄王以及其他诸侯王也因为此事对吴国虎视眈眈,所以我最初卜出来的卦象才是凶卦。”

公良俭看着商司予惊疑的眸子,继续说起,“兵法有言,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打了胜仗的军队自然所向披靡,何况吴国的军队自此还未曾败过,这样的军队怎可能失败?”

“所以这样看来,祝史大人才觉得在下卜出的卦象神乎其神,似乎当真得了天意的昭示,而且能跟造物者一般,改写吴国的历史,其实不然,若是吴国在之后吃了败仗,我的卦象便也不会再灵验了。”

商司予愕然睁大眸子,仰头看向眼前漠然的男子,他眼底也摇曳着星星点点的光亮,眉间藏着哀悯和忧郁,好似一座叹息众人疾苦的玉佛,可他口中说出的话却无端地令她感到绝望。

修纂卦象不行,那她还有什么办法?她作为专事卜筮和献卦的祝史,在吴闵公面前的唯一话语权就是卦象一事,若是这个方法行不通,那席乐......

“我知道了,多谢国师大人的指点。”

商司予只好告辞,她指望不上公良俭,他太过理智和淡漠,总是会将行不通的种种理由摆在她的面前,然后在好言地阻拦她。

可是,有些事就是要义无反顾地去做,即便前方是寂寂无光的铜墙铁壁,她也要试着去凿出一个缺口。商司予不再想看到她所珍视的人离她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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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寥秋时,红墙褪色,商司予望着眼前的长阶,敛眉镇住心神,手中执着一檀木暗色的托盘,上面就放着刻着卦象的龟甲,其上再用红布盖着。

步子缓缓,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商司予进入了殿内,吴闵公正静坐在高台上闭目养神。

她先是走到楹柱前的桌案边上,上面摆着一盏烛台,她先是放下檀木托盘,随后从袖口中拿出一弯线香,将其放在烛台上,静待其燃起。

不多时,袅袅的香气便散到了吴闵公的鼻息之中,他骤然抬眼,深吸一口,神色变得异常满足和恹恹。

商司予再端起托盘和龟甲,走到殿堂的中央,眉目沉静地俯身跪下。

过了半刻,吴闵公缓声问起:“孤要的卦象,商祝史带来了么?”

商司予的手猝然攥紧檀木托盘,指尖泛出青白色,她却依然面不改色地答:“回吴公,臣带来了。”

吴闵公再深吸一口那销魂的香气,商司予揭开龟甲上的红布,轻声解释:

“......关于乐妓公主前往许国的卦象,是大凶。”

第80章 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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