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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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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司予从宫殿中出来,正好遇到了即将前往鸣啼殿的祭司,她仍是静坐在青铜马车内,恰似祭品那般娴静。

她是由卞和玉选中的棋子,安插在陆府府邸,陆长鹤为她做掩护。如今她顺利成为齐国祭司,接下来的日子便是做好一个听话的傀儡。

商司予走在来时的官道上,她的心思沉重。适才她与齐善公交涉了,如今齐国处境可谓艰难,百姓原本就对奚奴当上祭司的抉择不甚满意,若是知晓她还是吴国女,那便会彻底闹翻天。

届时陆家这座山一倒,施家虽从中捞得好处,却也不希望彻底扳倒陆家。若是陆家颓灭,卞和玉便会顺势而为,撼动齐善公这个诸侯王的地位,那时施家也拦不住他。

因此齐善公让她去见施闲云,局势再变,施闲云如今也想与齐善公合作,却碍于卞和玉无处施展。

偏殿内齐善公的语气坚决:“祝史大人,破局之要,在于你。”

商司予坐在方桌前,闻言抬起头,装做意外说:“善公,此话怎讲?”

“陆府此次受了陆长鹤的牵连,人心流失。施家倒是从中获利,但若是说起获利最大的,只能是……卞先生。”

商司予发现这位诸侯王每次说起卞和玉的模样都尤为怪异,惧怕、愧疚、妒恨仿佛都汇聚到一张脸上,格外复杂。

齐善公叹息一声,“这么些年了,他还是在为玄王做事。即便玄王辱他、害他,他仍是这般执迷不悟。”

“善公您认为,卞和玉是在为玄王做事么?”商司予眸子微动,问道。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卞和玉是周玄王的一条狗,吴国的覆灭由他间接导致,玄王后手来便一举收下吴国的所有财产、土地、人民,这样看起来,他的确是在为玄王卖力。

但她如今不这样想了。卞和玉在周朝做质子时受了玄王不少的“招待”,他也犯不着这样大费周折地为折辱他的人铺路。

“……是啊,”齐善公悠悠开口,“五年前我们在周朝当质子的时候,玄王那时便最信任卞和玉,但君王哪有什么信任可言?不过是玄王一颁令,卫灵公率先将他给送了去,这才让玄王舒心了。我们那时都劝卞和玉不要轻易为玄王做事,不然以后玄王就不肯放他走了。”

齐善公皱紧眉头,“可不想他不听,纵使玄王有怎样无理的命令,他都照做。我们都渴求回到自己的国家,但卞和玉偏偏不想,他是拼了命似的,就想成为玄王身边的人。”

商司予听得入迷,随后又说:“所以不是卞和玉不能回到卫国,而是他不想。”

“没错,他就是个另类。”齐善公说起“另类”二字之时嘴角咧开,像在笑,仿佛将内心的情绪全部宣于言表。

商司予盯着他的面目,他却躲开来,径直说道:

“我们都是被父亲寄予厚望的嫡长子,况且在周朝与在自己国家的待遇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他不思反抗,却择麻木,明明是贵公子,却要为玄王鞍前马后。我很看不起他这样的行事作风。”

说至最后,齐善公竟有些义愤填膺。他的手掌扣在旁侧的木桌上,并且有意无意地抬起其中一两根手指,跳脱而僵硬。

他在撒谎,商司予微抬下颌,沉吟。看起来“不思反抗,却择麻木”更像是他,这种人她太熟悉不过了。因为嫌恶自己的过去所以便将这些罪名撇得干净,最好是撇给那种声名本就不好的人,因为他们不会在意。

这是位外强中干、表里不一的诸侯王,他口中说出的话半真半假,但商司予似乎能从其中获取些有用的消息。

不过齐善公却不提了,他达到他的目的了,若是平常人便会被他糊弄过去,因为卞和玉如今的名声实在很差,且不论齐善公说得对与不对,卞和玉自从五年前到周朝,就再没有回到卫国,转而为周玄王做事。

人人都道他不忠不义,孝悌之道全然不知,辜负卫国和卫灵公的栽培,倒在周朝做起说客,逍遥诸国,随心所欲。

齐善公切入正题:“祝史大人,我很欣喜你没有受到他的蛊惑。或许他用了什么手段钳制住你,逼迫你留在他身边。但只要你助齐国渡过此次难关,我定然也会替你抓住卞和玉,还你自由。”

商司予单手支起下颌,对齐善公开出的条件看似心动了,遂问起:“……那善公想让我做些什么?”

齐善公毫不犹豫答:“成为齐国祭司。”

意料之中,祭祀是齐国的核心。何人掌握齐国的祭祀大权,何人便是制住齐国诸侯王的命脉。之前的祭祀权向来都是掌握在施闲云的手里,如今被卞和玉给攫取了。

“施闲云也在忌惮着卞和玉,他的态度隐晦不明,但我相信,祝史你定会有法子。”

商司予眉眼勾起笑意,“善公这般信我,就不怕我成为下一个张恻么?若是卞和玉抛给我更好的条件呢。”

“你不会的,卫灵公很会用人。我信任的是他,不是你。”齐善公闷声回应。

的确,卫灵公很会用人。他会将唯利是图的人逼至绝境,以至不得不效忠于他。他之所以放弃张恻,或许只是因为张恻没有用处了。商司予在卫国曾见过卫灵公,他看似儒雅却老谋深算,能将卫国治理得长盛不衰,不愧为四国合盟中地位最高的诸侯王。

“可我不也是吴国女么?吴国人成为齐国的祭司,不会引起一场大乱么?”商司予试探性地问,她想知道齐善公是否知晓这次祭司的身份。

齐善公没什么反应:“你不仅是吴国人,更是吴国公良家的人。这样的身份,在齐国做祭司,民众不会有意见,反而会拍手称好。”

他不知道陆长鹤所选的奚奴就是吴国女。商司予突然有些好奇,他若是知道了又会怎样应对?

祭司才刚刚上位,照理来说,两年一轮换,再不济也得一年。这任祭司是卞和玉的人,若是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结果,他不会那么轻易地将祭司的位置给腾出来。

商司予轻声说:“我明白了。”

“记住,要快。祝史大人,你须得先去寻施闲云施大人,说服他,他此时正在鸣啼殿内主持祭祀之礼,这是个不错的时机。”

齐善公继续说,“……至于这新任祭司,她不会上位多久的。”

青铜车轮轱辘的声音不断传来,呕哑嘲哳,滚动的极慢,折磨人的耳朵。

商司予只好转移注意,不再仔细去听。她不打算直接回到卞府,而是要随祭祀依仗大队一道去鸣啼殿。

她要去见施闲云施大人。只是卞和玉应当也在,她如今不需要在他面前伪装自己的目的,竟意外地令她感到痛快。

与卞和玉对峙,仿佛是在隔着一层薄若蝉翼的青帐说话,明明都是心知肚明却仍不肯揭开那层纱,谎言似乎成了是他们交涉的底色。

*

冬月高悬其上,寂冷的光像雪,悄然攀上屋檐,又转瞬移至暗角,照亮沟渠。

牌匾上的卞府二字依旧凌厉腾飞,姿态却又显得优雅,不过看上去格外生冷。

夜里冷,商司予将那浅驼色衣裳当作内衬,外面虚虚掩着银白的披肩,走在回卞府的路上。

她适才从鸣啼殿内回来,她去的时候正好碰上祭祀继任的庄重场面,现如今她已经将祭司这份神职给摸透了。但她今日没有在鸣啼殿内见到卞和玉,他没有去参加。

商司予想起在偏殿外,那个奴仆匆匆来报,口中似乎念叨着什么陆小公子。陆小公子不就是陆随么,这样她便了然于心了,她在鸣啼殿内听说陆长鹤这几日将陆随拘禁在府中,让他哪儿也去不了。

祭司选拔是大事,但在冬月三月三那日之前都可更改。但陆长鹤此番作为,不就是不让陆随告诉齐善公奚奴的真正身份么?

罢了罢了,她今日倦了,想不了那么多东西。商司予抬脚迈入卞府,径直向自己的寝房走去,不知怎的,今日路上的灯亮得晃眼。许是鸣啼殿内的光线太昏暗了,一时间她适应不了。

她揉了揉眼睛,涩痛感从眼角传来,接着便是湿润的水雾,她只好边走边擦。

走着走着,她偶然抬头望去,就瞧见不远处站着的卞和玉,他换了身烟灰色衣裳,发半披半束,看不清神色。

当时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卞和玉还来找她做什么?白日里她不是已经同他说清楚了么,难道她的态度还不够坚决么?

商司予本想掉头就走,她现在算是有些狼狈,她不想见他。但那人就站在她回寝房的必经之路上,她想绕也绕不开他。

她叹口气,有些人就是如此,惹不起也躲不起。但好像从来都是她主动去招惹的,于是她只好扶额认命,拖着疲惫的躯壳,带着一双红得不像样的眼睛去会他。

商司予故意走得极慢,心里盼望着他赶紧走赶紧走,但卞和玉就是不动。好罢,他就是专门在那儿候着她的。

她揉眼,不情不愿的地开口:“……做什么?”

卞和玉看着她的一双眸子,温言说道:“你待在鸣啼殿的时间太久,眼睛受到其间血雾的影响了,只需稍加歇息便可恢复。”

商司予知道是受了鸣啼殿的影响,不过眼睛上的烧灼感使她不能不管不顾,于是她又忍不住揉了下。

卞和玉提醒:“你再揉一次,明日辰时,你的眼睛便会失明。”

商司予放下刚揉完眼睛的手,再睁开眸子,与他相对望着:“……”

卞和玉提着一盏灯笼,周身带着寒气,想来也是刚从外面回来。他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眼里似绘着万千意,她知晓,这人的眼睛素来是极为好看的,克制和蛮野,温润和疏离都藏匿在其中。

愣住三秒,她想起又问:“卞公子,你要做什么?”

卞和玉正待说话,商司予连忙打断:“我去了鸣啼殿,看了新任祭司,见了施闲云。”

她仰头又问:“好了,你还要问什么?”

“我……”卞和玉轻声。

商司予的语气冷漠:“卞使节你不用再说了,我今日说的这些想必你也是知晓的,有什么能逃得过你的眼睛?监视归监视,但你不能干预我的抉择。我与何人合盟,我做些什么都是我的事。”

卞和玉嗤笑一声,眉眼含着嘲弄:“你的事,在下不知阶下囚徒何时能有你的抉择、你的自由?”

“你忘了我给你下的毒药了吗?”他的音调淡而浅,却仿佛捆紧的绳索,勒紧她的脖颈,“……祝史大人。”

商司予漠然盯着他。

卞和玉勾起眼尾,笑说:“罢了罢了,商司予,这次我不会再干涉,毕竟这次我们的抉择不谋而合了。”

他提起那盏灯笼,商司予隔着莹亮灯光看他,明灭闪烁的烛火在他眼底晃来晃去,她还看清了自己的身影,只是那双眼笑着,却不显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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