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茶楼分作上下层，下层的大厅都是些闲散之人。他们点上一壶清茶，在茶楼慢坐，消磨着时日，若囊中再有些余钱，还要点上几样茶点干果，边听着茶楼先生的书，边悠闲自得与好友交谈，是有些快活的。

马头港，这个沿海地区最繁华的港口，确实名不虚传。在其他地区的百姓还在苦苦地挣扎在生存边缘，甚至已经沦落到要生啖人肉的境遇时，马头港的百姓除却吃穿住行等基本生活需求时，还能平日里消遣一二。

然而，即便是在马头港这样的繁华之地，百姓们也感叹道，如今的世道大不如从前了。

“狗日的”他们不禁咒骂道：“最近的盐价真是贵上天了，那么屁大点盐能卖从前四五倍的价。真是生意不景气了呦，连最近运货的船的少了。”

盐价的飙升确实是个大问题。各地农民起义不断，各地的河运都受到了严重影响。再加上乱世人命贱，许多商贾都不敢轻易涉足战乱之地，只有和权贵勾结、拥有自己护卫的巨贾，才有那个胆子来往于战火中。

只是这样一来，那些地区的贸易基本上是被垄断的。虽然说马头港的盐价升了不少，但是跟内陆地区比起来，这已经算是不错了。近来几月，内陆的盐价疯涨，多少穷苦人家嘴里连一点盐味都没有。

然而，在这样的情况下，近些日子内陆却突然出现一批盐，叫乔木盐，不仅洁白如雪，口感也没有往常盐的苦涩干巴，最重要的是，这些盐竟然比太平时期的要价还要便宜几分。

不过一些时日，乔木盐就已经流通甚广。那些大盐商不是没想查出这些盐的出处，但是贩这些盐的人精得很，经常是干一票换个地方，行踪不定，还会特意遮掩样貌和身型。

追寻无果，盐商们只能自我安慰：“罢了，左右也卖不了多少，就随他去吧”，但心中仍有不满。

在茶楼上层，一间雅致的包间内，一个身着华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正在对一个青年大吐苦水：“那些大盐商自然只是不在乎这三瓜两枣的，只是苦了我们这些小盐商，本来这些盐就是从上面层层克扣下来的，除掉打点上下的费用，我们这来回也就是赚个辛苦钱罢了。现在倒好，这乔木盐一卖，连辛苦钱都没赚头了 。”

青年笑着接话：“是呀，最近生意确实不好做。”

“是呀，世道艰难，我们这些小商人也是日子难过。更何况我还上有老下有小，一下子要我拿出那么多钱，我这一时也是捉襟见肘啊。不知赵兄弟，可否再宽限几日？”

林建心中冷笑，果然，前面扯这么多，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子，还是为了磨蹭交款的事。

距离林建带着赵善秋用新技术搞出来的盐离开乔木地已有一月有余，拿着赵善秋指导的游击作战计划和各种神器，林建他们顺利地把运出来的那批盐销售一空。

至于剩下的那些奢物，林建来到马头港，化名为赵双牧，带着其他人打探消息，专找那些急缺钱周转的小商人。

马头港有自己的商会，林建作为新面孔很难在短时间内摸清这谭浑水，而且林建他们的身份毕竟见不得光，还是找个人作为明面上的身份更合适。那些大富商是不行的，怕大鱼吃小鱼，直接把自己连人带货都端了。

所以只能从小商人入手，面前这个王大关卖木材出身，去年河运沉船，一船的木材都沉水了，违约金让王大关险些负债。后来王大关不知从哪打通的关系，开始做起贩盐生意。结果时局一乱，这贩盐生意也不好做了。如今粮价是水涨船高，王大关一大家子这样下去迟早坐吃山空。

心有所求，便可利用。在马头港的小商人名单里，这个王大关算是不错的，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往年手头宽裕时也时常会支粥棚，施粥于民。

于是在一个夜黑风高、夜深人静的晚上，林建带人找上了王大关。王大关试用过肥皂、香水、玻璃制品等新奇货物，神色不由得变得激动起来，到底是做了十几年生意的老商人了，王大关看得出，这些新奇货物一旦贩出，必能掀起一股热潮，到时候绝对可以赚得盆满钵满。

只是，王大关心里也清楚，这些货物可能来路不正，不然马头港商贾这么多，犯不着找他一个小商人合作。王大关做人谨小慎微、胆子不大，不然也不至于混了十多年也只是个小商人。他心里拿不定，就一直拖着，想着要不要再讲点条件。

但林建可不惯着他，直截了当地说：“王大哥，我们找你合作，是听闻您人品好守信用，几千两的违约金，您说赔就赔了，这等魄力实在是让人钦佩。如今我们是诚心想要和您合作，为何您却一直犹豫不决？怎么，是觉得我们这批货物拿不出手吗？会让您赔了不成”

王大关苦着一张脸，支支吾吾地说：“这倒也不是，林兄弟的货自然是上好的，只是……只是……”

“只是王大哥害怕有命赚没命享！是吧？”林建接过王大关的话茬：“王大哥心里担心什么，我们也清楚，无非担心我们来路不正，干的是掉脑袋的勾当，怕沾惹上麻烦。王大哥毕竟一家老小性命在身，为人处事谨慎点在所难免，我们也是理解的。”

“这样吧，我们不如敞开天窗说亮话”林建深吸一口气，直言道：“我这批的货物来处确实无从告知，但是这些货物都是清清白白来的，绝没有杀人放火的下流勾当。既然王大哥心有忧虑，那我们就破格一回，那些货物我分批次卖给您，您先试试货，再看看要不要继续做这笔生意。”

“只是……”，林建停顿片刻，目光锐利地看向王大关。

“这毕竟是上等好货，难免扎眼，商会那还劳王大哥帮忙遮掩一二，想必王大哥在马头港十多年，不至于一点门路都没有吧？这些货物可是能打动不少人的吧。”

似是被林建的话说动了，王大关的表情逐渐放松：“既然赵兄弟有如此诚意，那王某再推脱就显得不近人情了。这样吧，我先买三分之一的货物，如果没有问题，一月之内，我必接手全部货物，绝不让赵兄弟久等。”

眼看协商达成，王大关和林建都放松了许多，开始推杯换盏、把酒言欢，你来我往间好不痛快。

戌时三刻，夜已深，林建带着一身酒气回到了客栈，关上房门后，林建迷离的眼神开始变得逐渐清明。

不得不说，这三个月的外贸生涯，让林建成长了许多，从一开始的局促不安到现在的游刃有余，只能说多和外人打交道还是锻炼人的，只照着林善秋给的那本《商业沟通技巧大全》是不行的，只有实践和理论两者结合，才能出现效果。

喝下一杯苦茶，清醒了一下大脑，林建走到床边，敲了敲隔壁墙。几分钟后，林建的房间陆陆续续进来几个人，这些都是林建贸易小队的成员，外面还有十几个看守货物的人。

等人都来齐了，林建开口说：“这个王大关胆子太小，不敢行事，只能先卖三分之一的货物给他，看看后续情况。你们呢？任务进行的怎么样？”

能跟林建一起出来的都是乔木地一等一的聪明上道嘴巧的人，但是如今也都是垂着个脑袋，直言自己对接的都是个犹豫拖沓的主。

林建倒没有太灰心，还安慰队友：“没事，马头港不比其他地方，它这要繁华安全的多，我们出于安全考虑，找的都是小商人，这结果很正常。像内陆地区，天灾战乱多，对物资的需求高，往往林建拿出些必需物资配上新兴产品，基本上就能打动一位大商人。”

林建从衣服夹层里拿出一份地图，地图很全面，上面有着不少备注，一看就是林善秋的系统出品。

林建小心翼翼地把地图摊开在桌面上，指着地图上的标记说：“现在我们在这儿，距离秋姐儿说的三月之限没有多少几天了。这几天内能谈多少笔就谈多少笔，时间一到，我们立刻回乔木地，不要耽搁，。明白了吗？左右贩盐的任务完成了就行。”

众人纷纷点头，林建又叮嘱了几句话，提醒大家注意安全，小心行动，才让众人散去。林建本想直接上床休息，又担心醉酒后会影响第二天的状态，只能喊来小二煮一碗醒酒茶来。

等茶间，林建又翻看起那张不知道看了多少次的地图，规划着返程时的路线，要考虑的速度和安全，同时盘算着能不能顺手再做几笔生意。

思索间，醉酒的后劲上来了，林建感到有点昏昏沉沉，恰好小二把醒酒茶端上来了。喝过醒酒茶后，林建又草草洗漱了一番，这才匆匆睡去。

半梦半醒间，林建想起那个年仅八九岁的小女孩，自己仅仅只是处理贸易队的事情就感觉每天忙的不可分交，每天都是精疲力尽，也不知道她这小小年纪是怎么处理那么多繁杂的事物的，真乃神人也。

被念叨的林善秋打了个喷嚏，心里嘀咕：怎么感觉有人在心里念叨我呀？她边想着便给台上演小品的人热烈地鼓起了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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