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申润在一声声焦急的呼喊中逐渐苏醒过来，身上的所有设备都已经被解下，他们不知何时回到了小甲板上。

他已经从方才的头痛中缓了过来，用手肘支撑起上半身，身旁的青年眼眶通红，满脸都写着慌乱与恐惧。

申润抬手擦了擦申泽的眼角，露出一抹安抚意味的微笑，“你是来还泪的吗，仙子。”

申泽不懂“还泪”是什么意思，但他能从申润的表情中看出戏谑，“你还有心情开玩笑，我都快吓死了。”

如果不是荒岛的信号太差，他早该叫急救浮空车过来了。

“减压症，是我上升的速度太快了。”申润揉了揉弟弟的头发，向他解释。

申泽眼神中带着狐疑，“真的吗？”

“真的，已经没事了。”

“你游那么快干什么？”青年的话带着埋怨。

申润看向自己的左手，那朵三色堇还被他紧紧攥在手中，他举起那朵历经坎坷依旧妖娆的花朵，“因为我想追上你，给你这个。”

申泽对他的话并不是很相信。

他接过那朵花，脸上的神情仍未放松，“我真的很害怕你有事，真的。”

或许是为了转移话题，申润摸了摸他的脖子，“你现在知道我看见你在我眼前划自己脖子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了吧。”

申泽脖子上的皮肤白皙依旧，没有任何痕迹，申润感叹着真是同人不同命，怎么他就没有这么幸运，那次的割伤在他左手上永远留下了一道伤疤。

“那不一样，我不是想伤害自己，只是我身上能流出血的地方只剩下脖子了。”

提到这个，申润终于忍不住问出那个一直郁结于心的问题，“你到底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我喝你的血？”

“我记得我有解释过，我只是想让你原谅我。”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割破喉咙把自己的血送给对方，这就是你们吸血鬼之间道歉的礼节吗？

申泽低下头，“有个人告诉我，拥有相同血脉的至亲之间可以包容彼此所有的错误，所以我想，如果你和我流着一样的血，是不是就可以原谅我的一切过错。”

申润想破脑袋也没想到谜底会是如此的无厘头，他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来你告诉我，这话是哪个混蛋和你说的。”

“......尤伦卡.布拉福德。”

“？”

“这是什么人？”

从弟弟口中听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他不免有些疑惑。

“死兆星。”

他？申润惊讶，没记错的话，“布拉福德”这个姓氏属于亚兰南部一个历史悠久的家族，而整个南部现在几乎都在新联盟的掌控之下，按道理来说联安局不会聘用这种身份背景复杂的人才对。

他也没过多纠结，只是在心中默默为他和那个疯子之间的过节添了新的一笔。

“就为了这个？”

申泽点头，看向自己的双手，“我做了很多错事，害怕你不会原谅我。”

“傻子。”申润从地上站起，拉住弟弟的手，“跟我来。”

他脱下身上的潜水服，只穿着里面的水母衣，带着申泽一起上楼，来到游艇的最顶部。

夜晚的海风比白日里多了些许疯狂，申泽路过客房时顺手拿了一条毛毯，他把毯子搭在申润身上，将他裹成了粽子。

“抬头，看天上。”

申泽听他的话，乖乖抬起头，远离城市的光污染后，繁星再次于他们头顶闪烁，星空映在眼中，宛如缀满宝石的天鹅绒幕布。

与记忆深处的每个夏夜一样，申润拉着他一起坐在木地板上，仰望着那些看似近在咫尺，实际远在数十、数百、甚至数千光年之外的天体。

申润问他，“你有多久没有这样看过星星了？”

多久吗？可能有很多年了吧。

那些被偷走的光阴中只有鲜血与死亡，教他认识星星的人离开之后，他再没见到过这些炽热闪亮的东西。

申润抬手指向排成斜线的三颗星，“我以前教过你的，还记得它们的名字吗？”

“参宿一、二、三，猎户座的腰带。”

申泽不仅说出了这几颗星星的名字，甚至还能额外补充，“还有它们四角上的四颗星星，这七颗星共同组成了一个沙漏。”

“不错嘛，居然还记得我的原话。”

“我不止记得这个，以这三颗星为基准，从右向左，那颗蓝色的星星，我同样记得。”

申泽说，“它的名字是天狼星，也是天空中最明亮的恒星。”

“没错，天狼星。”申润往弟弟的方向靠了靠，与他一起看向那颗正在闪烁的蓝色恒星。

“小泽，你知道吗，我们现在所看到的漫天繁星，实际上都在逐步走向灭亡。”

他顿了顿，“一颗恒星的消亡并非静默无声，它们的遗骸中会释放出大量的尘埃与气体，而这些也是我们所有人生命的起源。”

“我曾经在一本书里读到过，我们DNA中的氮，牙齿里的钙，血液中的铁，都是大爆炸时千万星辰散落后组成的。”【注】

“也就是说，是星尘凝成了我们的身体。”

申泽怔住，他仰望那些星星，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他感受到申润的靠近，听见他在自己耳边低语。

“所以啊，你应该知道一个事实，我们都是星辰的孩子，早已经血脉相连。”

他的声音由远及近，与潮水声一同涌向申泽耳中，他看着申润，满天繁星远不及男人的双眼。

积郁已久的心结被申润简单的一句话轻易化解，申泽向他确认，“你会原谅我的所有吗？”

申润往前探了探身，在他的侧脸上轻轻亲了一下，“我会像宇宙包含万物那样，接纳和包容你的所有。”

申泽紧盯着他，与他对视，“哥，我真的没办法不爱你。”

申润在他的眉心中间也附上轻吻，“但是同样的，你也要答应我。”

“答应你什么？”

“答应我，你也要原谅我的一切过错。”

申泽已经没有心情听他说话，他只想吻他，想知道流淌在他全身每处角落的星尘究竟是什么味道。

申润想推开他，奈何双手都被裹在毛毯里，一时挣脱不开，只好往后倾了一下，躲开他的吻。

“你先答应我。”

“嗯嗯嗯，我答应你。”

最后一点耐心也消耗殆尽，申泽迫不及待地封上申润的双唇，灼热的气息甚至融化了刺骨的海风。

他们在繁星之下接吻，天空与海洋不再广阔，宇宙无垠，此间却只容得下一颗星辰。

很久之后，申泽把哥哥从地上捞起抱在怀里，往室内走去。

申润当然知道他要做什么，“我们之间就不可以柏拉图一点吗？”

申泽只说了两个字，“悖论。”

申润有些绝望的闭上眼，也许迟雨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

无论什么样的约会，最终都会走向同一个结局。

......

纠缠不休的缠绵逐渐停歇，就像一颗步入终途的星星，炽热激烈的爆炸过后，房间内滚烫到令人窒息的温度缓缓下降，开始冷却、沉淀。

申润总是无法坚持到最后，通常在过程中便会沉沉睡去，直到第二天才醒。

申泽最喜欢这个时候的哥哥，很安静，很温柔，无论怎么碰他都不会醒，可以毫无顾忌的揉他平时不喜欢被碰的头发。

他的头发已经有点长了，额前的碎发遮着眼睛，让他的五官看起来更有朦胧的美感。

申润的眼睛很好看，即使闭着眼，也能从狭长且微微向下的眼尾想象到那一层浅薄的眼皮之下藏着什么样的景色。

申润说人的生命起源于星星，而他的眼中恰好有一片星河。

或许这双眼眸才是我生命的起源。

申泽用手指尖轻轻抚摸他的眼睛，浓密的睫毛颤抖两下，他这才知道原来这人没有睡着。

“申泽，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怎么样？”

说这话时，申润没有睁开眼睛，像在说梦话一样。

申泽也当他是在胡言乱语，“不可能，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不是，我的意思是...”

“我不会让你死的。”

他不喜欢从申润口中听到“死亡”这个单词，这两个字太沉重，只是想到就会一阵心慌，心脏好像都塌下去一块。

申润睁开眼睛，“如果呢？人的生命总会走到尽头，假如是自然死亡呢？”

申泽不愿同他聊这个话题，用一个吻阻止他，“不睡觉的话就继续。”

“别”字还没说出口，申泽真的又翻身压了上来。

...早知道不问了。

忏悔来得太晚，房间内还未散去的气氛又开始升腾，申润很轻易就放弃挣扎，任由那个不知节制的青年点燃他的理性。

他以为自己不会再得到关于那个问题的回答了，申泽却在二人紧紧相拥之时贴近他的耳侧。

他说，“我会在你停止心跳的前一秒亲手杀了你，然后自杀。”

*

申泽于晨曦中走出套房，他接通了来自通讯芯片的电话，顺便回头看了一眼还在熟睡中的那人。

-凯文少爷，对方开始行动了。

如果申润听见这个人的声音，一定会直接惊掉下巴，在他一手组织起来的海姆达尔中，第一个“叛变”的竟然是他最最宠信的那个。

“涅槃的安保等级降到最低，放他们进去。”

水野第一次瞒着老大办事，内心不免有些忐忑。

-少爷，这样会不会太激进了，海姆达尔的所有机密都存放在四楼，如果申哥知道......

申泽想的就是那些入侵者替自己把涅槃上下翻一遍，最好是真的能把那张芯片找出来，省的他自己去找。

至于申润会不会生气...

要生气也是生你们的气，反正不会是生我的气。

他心里虽然这么想着，说出口的却是另一套说辞，“没关系，一切后果由我来承担。”

在水野回复收到之后，他又补充，“等我哥回到圣格兰奇之后再打电话通知他这件事，另外，那个叛徒，你记得盯紧他。”

“他不让我杀那个人，那就该由他自己亲手肃清叛徒。”

【注】出自卡尔.萨根 《宇宙》

不出意外要进入完结倒计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