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体积和接入仓差不多，很小，形状像个蝴蝶，安装在脖子后面的脊柱上，与脑部连接。”

“那东西本身可以理解成一种给神经反应加速的植入物，通过刺激神经和肌肉的方式，让使用者可以短暂的突破人类身体的极限。”

“同时也有副作用？”

申润紧紧盯着屏幕上那道被乱码覆盖住的身影，似乎想用这种方式看穿那人的真实面目。

赫尔曼靠在金属操作台上，点了点头，“非常严重的副作用。”

“我们都知道，想要一个植入物发挥出它最大的功效，必须围绕它构建完整的生态。”

“就像你们网络黑客，搭载了破冰程序的接入仓是你们义体生态的核心，为了保证接入仓发挥最大性能，必须要搭配性能足够的神经处理器、额皮质植入物和仿生脏器。”

申润表示认可，他全身义体化程度是百分之二十，大部分集中在脑部和脊椎。

因为体质特殊，他从不进行非必要的义体改造，百分之二十是保证他接入仓平稳运行，能够顺利进行深潜的最低标准。

“L.E.只是加快使用者的神经反应速度，想要达到同时提升身体速度、力量、感知力等多个方面的效果，还需要安装其他的配套义体。”

“首先需要大功率的神经处理器来协同兼容，还有强化后的金属脊柱，用来给全身义体供电以及增强神经信号的传导速率。

“同时为了避免身体被快速移动时巨大的加速度撕裂，钛金再造骨骼、合成肌肉束和其他的高强度的仿生脏器同样必不可少。”

洁德发出一声冷笑，“这不就是把能换的都换了吗？”

“也可以这样说，根据当时实验的数据，义体化程度至少需要达到百分之七十五才能承受L.E.带来的力量。”

百分之七十五，简直是行走的赛博疯子。

赫尔曼的话还未结束，“不止是高度义体改造对精神状态的压迫，L.E.刺激神经和肌肉的工作原理也导致整个义体系统对人性的侵蚀速度极快。”

“在几个测试者都成为无药可救的赛博精神病后，L.E.项目就被亚兰军工的高层叫停了。”

“是该叫停。”洁德语气带着嘲讽，“在你们没搞出一群会‘瞬间移动’的疯子之前。”

申润用手指轻轻敲打着自己的小臂，趴在椅背上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也许这个东西一开始就不应该被研制出来。”

“是啊，有些东西一旦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就不会那么轻易被抹灭。”赫尔曼叹了口气。

“理论上来说，项目组解散后，关于L.E.的资料和数据应该已经全部销毁。”

他抬手指了指屏幕上模糊不清的城市游侠，“而现在，它又出现了。”

“你能确定是L.E.吗？”申润将头埋在双臂之间，声音闷闷的。

“百分之九十，不，百分之九十五。”

申润对这位毕业于亚兰理工学院的博士还算了解，知道他不喜欢说过于绝对的话，百分之九十五对他来说就相当于给出了肯定的回复。

“好了，我的工作结束了，从凌晨忙到现在，我必须得马上摄入一杯特浓咖啡，要一起吗？”

赫尔曼摘下黑框眼镜，向沉默不语的二人发出邀请。

洁德摇了摇头，“我不喝苦的，他不喝没有酒精的。”

“好吧。”

赫尔曼抿了抿嘴，看向申润，“......注意身体。”

他眼神中透露着关切，随后推门离去。

“我们也走吧，你想去哪，公寓还是伊甸？”申润从椅子上站起，揉了揉自己被压出印子的额头。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电梯，洁德将手插进绿色外套的两侧，板着脸，“我哪也不去，就在这里。”

电梯上行，她没有走出涅槃，反而转身进入了这家夜总会对外营业的那部分。

涅槃是二十四小时营业，但现在时间太早，只有几个值班的复制人员在打扫卫生。

洁德用指关节敲了敲水吧的玻璃台面，“两杯‘勇敢的心’。”

值班的调酒师是个留着爆炸头的复制人，胸牌上写着萨沙。

在涅槃工作的复制人都拥有自己的独立人格，不是被代码支配言行的机器。

萨沙不认识使用了“虚拟形象”的洁德，他看了看穿着火辣的红发女郎，又看了看跟在她身后的申润，感觉有些纳闷。

申哥和一个陌生....女人？

几秒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失态，忙低下头开始调制。

“你真的没必要这样，小玉。”

申润对这女孩过于应激的反应有些无奈，“你不是通缉犯，没有被限制人身自由。”

包裹着碎冰的“勇敢的心”很快被端上来，六种基酒调制而成的烈酒呈现迷幻的荧蓝色。

“我不怕死。”洁德用涂着黑色指甲油的手将这些碎冰一块一块剥离。

“如果让那个城市游侠杀了我就可以结束这一切，那我甘愿去死。”

她语气如常。

“我只是不想再拖累你。”

申润被她的话哽住，不知道该说什么。

七年前洁德冲动挥出的那一刀是她心中的一根刺，最开始的那段时间，被砍断半截喉管的铃木彦夜夜出现在她的梦中。

洁德总是想着，如果当初她没有杀了铃木彦，队长和同事就不会因为自己而失去自由，隐姓埋名的生活在异国他乡。

但实际上，申润从未在心中怨过洁德，如果当时在北极星酒店的人是他，他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气氛有些不妙，申润唇角挤出一抹微笑，试着调节氛围。

“好吧，但是‘虚拟形象’真的没必要，这技术本来就来自亚兰军工，他们的义眼插件可以轻易识破。”

“啊，原来你是因为这个才一眼就认出我的。”洁德终于找到了被看穿的原因。

“不，我主要是看气质。”他笑着摇了摇头，“哪怕头发颜色再鲜艳，那种看起来像是刚过完头七的气质，全世界独你一份。”

洁德瞪着老板，骂了一句，“神经病。”

你一言我一语中，话题被巧妙转移。

申润紧握住裹满碎冰的酒杯，将荧蓝色的液体一饮而尽，随后紧皱眉头，“为什么喝起来这么恶心？”

爆炸头的调酒师萨沙被吓了一跳，怀疑自己是不是精神恍惚出了错，慌忙去检查刚刚自己使用的几种基酒。

金酒、伏特加、朗姆......双倍糖浆，没问题啊？

“这玩意儿不一直这个味道，六种高度数烈酒调和到一起，不恶心就怪了。”

洁德举起手中的酒杯，晃动了几下，液体中的金粉随着她的动作抖动着。“只有你这样的自虐狂才会爱喝。”

申润咂了咂嘴，他口味独特，和申泽正相反，不爱吃甜的。

他不害怕一件东西尝起来奇怪，只受不了它没有味道，过于平淡的感觉会让申润反胃。

“或许你需要一个味觉编辑器，只要调节到位，饼干都能吃出鹅肝的味道。”

“那还有什么意思？”申润瞥了她一眼，“人活着是为了记忆和感受，这是电信号代替不了的。”

洁德的嘴角出现弧度，“哈，这像是反对人体增强的自然主义者才会说的话。”

人体增强......

听着这个词，申润的思绪又回到了刚刚在地下五楼监控室内的谈话。

城市游侠的义体化程度在百分之七十五以上，基本上是被那些冷冰冰的金属啃噬掉灵魂的水平，游荡在人世间的赛博疯子。

他拿走了“普罗米修斯”的原型芯片，算算时间，差不多该发现那东西只是一具“空壳”了吧。

回想着卢修斯昏迷中苍白的面庞，申润心中涌起一阵烦躁。

下一个躺在病床上的人会不会是申泽？

有了这个想法后，他的手掌心泛起一层冷汗。

申润没有再说话，双眼盯着空了酒杯，不知道在想什么。

洁德对别人的情绪变化很敏感，她看向自己老板沉郁下去的脸色，有些诧异地问了句，“你这是什么表情？”

申润叹了口气，“我正在为几个小时前做出的一个决定后悔。”

不应该答应申泽让他留在圣格兰奇的。

是他把问题想简单了，连天琴座的安保系统都拦不住城市游侠，难不成真的要他带着申泽一起住进菲尼克斯府邸吗？

“和你那个室友有关吗？”洁德问他。

申润有些诧异，“你使用了什么巫术？”

红发女郎翻了个白眼，“自从他莫名其妙出现在圣格兰奇之后，你的表情变化都丰富了不少。”

她发出类似感叹的声音，“我也是才知道，原来你的想法很好懂，几乎都写在脸上了。”

是吗？

萨沙为申润端上一杯新的特调，比刚才的“勇敢的心”味道好多了。

“你家里有兄弟姐妹吗？”申润问她。

洁德思考了几秒钟，“可能有吧。”

“可能？”

“是啊，很小的时候，我跟着很多人一起越过亚兰的边境线，在过程中和家里人走散了，拿到亚兰的绿卡前，我身上一直贴着‘难民’的标签。”

申润表情有些尴尬，“抱歉。”

洁德挑了挑眉，示意他接着刚才的话往下说。

“你一定不懂为人兄长的感受。”申润用右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微微抬起下巴，“承诺了某件事后再反悔，破坏约定，不仅会对他造成伤害，对自己来说也是一种煎熬。”

“为人兄长？不管你怎么说，我依然坚持自己的观点，你，和那个叫申泽的小子，只是室友关系。”

洁德用有些倔强的眼神盯着他，随即放松神情。

“不过你说的对，我确实不懂，我只知道，既然是煎熬，那努力去完成约定不就好了？”

申润笑了笑，“你看，这就是我笃定你不懂这种感受的原因。”

“煎熬的滋味固然不好受，但天平另一端放着的如果是他的安危，我宁可独自承受这份痛苦。”

他将第二杯酒喝空，从吧台的高背椅上站起，头也不回的向大门走去。

通讯芯片接收到指令，向一个号码拨去电话，那边很快接了起来。

“申老板？”

罗刹的声音带着一丝讶异。

“你似乎从未主动给我打过电话。”

申润没什么耐心，开门见山道，“见个面吧，我想和你做个交易。”

勇敢的心其实完全不能喝，不仅难喝而且度数太高对身体很不好，像ringring这种一口气喝完几乎是可以立刻进医院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