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湾，天琴座公寓。

这栋大楼是整个翡翠湾区最高的建筑，在闻名世界的建筑巨企“泰坦建设”原本的规划中，天琴座会成为圣格兰奇的新地标。

可惜十多年前，以斯凯兰德州为首的五个自由州宣布脱离亚兰联邦，成立新联盟，自由战争就此打响，夹在两方势力中间的北科洛利亚州摇摆不定，不愿意归顺任何一方。

作为亚兰的支柱企业，泰坦建设先是丢下建了一半的天琴座，从圣格兰奇撤资离场。而后不死鸟占领翡翠湾，萨姆.菲尼克斯暗中操作，曾经退出圣格兰奇的各大公司不顾亚兰政府的阻拦，重新回到了这座繁华的夜之都市，天琴座也成了不死鸟和泰坦建设深入合作的重点项目。

天琴座的顶层可以俯瞰翡翠湾区乃至半个圣格兰奇，是多少人挥洒热血拼搏半生都想要一睹的胜景，但这间房子的主人却几乎没在这里住过。

原因很多，房子太大，太空，住不习惯，以及对申润来说过于完善的社区安保。

穿过长长的门厅，坐电梯到达顶层就花了一分多钟，申润已经开始不耐烦，门锁会采集瞳纹、指纹等多项生物信息，确认房主身份后才自动打开。

客厅之中灯火通明。

“申先生，欢迎回家。”

玄关处的全息装置亮起蓝光，人工智能“雅典娜”的声音在房间中响起。

申润不喜欢人工智能，命令它，“下线。”

天花板上发着光的设备霎时偃旗息鼓，申润接替它的工作，接入公寓的共联网络，整栋大楼都归于他的掌控之下。

虽然申润几乎不来这边住，这间房子每天仍有专人前来打扫，时刻保持一尘不染的状态。

约苏亚大概是怕申润带着钱跑路，他在海姆达尔工作的这些年，报酬都是以这种无法出售的不动产、股权等的形式记入他的名下。

申泽站在自动合上的入户门前，表情不自然，显得有些局促。

“怎么了？是不是觉得这房子有点太大了，不习惯。”

申润从酒柜中取出一瓶百乐亭，拧开瓶盖，“这里房间多，你可以随便住。”

申泽点了点头，“是啊，我感觉这间房子，好像有点，冷？”

说完他又露出一个微笑，“不过没关系，只要能和哥在一个地方，再破再烂的地方我都能忍受。”

破？烂？

申润差点没被申泽略带委屈的话逗笑，天琴座还烂的话你小子想住哪里？住到菲尼克斯府邸去吗？

他抿了一口杯中的酒，觉得这酒味道怪怪的，酒精味好像过于重了。

实际上，申润也不喜欢这里，楼层太高，像空中楼阁，他更喜欢脚踏实地的感觉，能让他真切地感觉自己仍活在这世上。

但伊甸那一片被城市游侠盯上了，他自己倒是没什么，申泽空有那么高的个子，其实是个柔弱不能自理的小屁孩，坠楼的事到现在仍让申润心有余悸，他不会再拿弟弟的安危开玩笑。

天琴座的社区安保由不死鸟全权负责，除了无处不在的安保AI雅典娜，楼下还有荷枪实弹的赛博警卫二十四小时巡逻，这里是翡翠湾除了菲尼克斯府邸外最安全的住宅区域。

申润看了眼墙上的数字时钟，凌晨两点。

又是这么晚...

他叹了口气，自己日夜颠倒习惯了，怎么能让申泽跟着自己一起过上这种作息不规律的生活呢？

“小泽，时间不早了，去休息吧，明天是不是还要去工作？”

他还记得申泽是因为出差来的圣格兰奇，不过说来也奇怪，圣格兰奇和亚兰之间正处在尴尬时期，怎么一家娱乐公司会在这种时候派员工过来出差。

得让水野查查这家名叫“聚光灯”的公司是什么来头，申泽涉世未深，如果遇上的是一家不良企业就坏了。

“不去。”申泽摇了摇头。“哥生病这几天，我已经把来这里要做的所有工作全都处理完了，之后可以不用再过去了。”

申润心中咯噔一声，工作都处理完了是什么意思？

那不就意味着申泽就要回阿利西亚了吗？

“那，那你是不是要回去了？”他看向申泽。

青年双手插兜，斜靠在玄关处的墙壁上，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不出意外的话，这几天就会回去了。”

莫大的失落感在胸腔中蔓延，他知道申泽迟早要再次离开，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快到申润还没来得及了解申泽这些年来发生的变化。

申润开始恨自己为什么会那样没出息的昏迷三天，错过了可以和申泽好好相处的时间。

他垂下眼皮，语气难掩遗憾，“这个季节不好，一直下雨，都还没来得及带你到处逛逛。”

“是啊。”申泽附和了一句，“真是可惜。”

他的话让申润心中更加不是滋味。

申润看向落地窗外，惊讶发现连绵不绝的细雨不知在何时已经停下了。

黑曜石般的翡翠湾向外铺展，静谧、神圣。

和圣格兰奇不同，阿利西亚是内陆城市，不靠海，申泽一定还没仔细看过这片如梦似幻的海洋。

他心中一动，放下手中的酒杯，笑着看向玄关处的青年，“既然明天不用上班，哥现在带你出去兜风好不好？”

“兜风？”申泽微微睁大了眼睛。

申润点了点头，“去海边，我知道一个地方，几乎没什么人会过去，哥带你去看看，怎么样？”

没等到申泽回答，申润自顾自下定决心，他难得强势一回，抓住申泽的手后，申润拿上自己的外套，带着弟弟走出刚关上不到十分钟的大门。

*

无休无止的细雨褪却后，潮湿的空气中满是无法言说的清爽。

海风钻入车窗，吹乱了申润额间的碎发，他坐在副驾驶上，微微侧过头，看向专心致志开着车的申泽。

这小子以申润喝了酒为理由，坚持由他来开车，申润拗不过他，只好让出了驾驶室的位置。

在申润的指挥下，达摩克里斯沿着海岸线一路西行，几乎要出了圣格兰奇的范围。

公路左侧是薄雾海，右侧是建筑残骸，偶尔有亮着灯的广告招牌闪过车窗外，周围看起来像是一片恶土。

这条公路终日被漫天尘埃和沙砾包裹着，或许是下过雨的原因，难得视野不错。

远离满是光污染的城区，天空中甚至出现了几颗若隐若现的星星，申润因得知弟弟即将离开而变得低落的心情稍稍平复了过来，看现在的情况，等会儿说不定还能看见日出。

“这里，好像是一片废墟？”申泽的声音混杂着海浪声。

“是的，这里曾经是战场。”

申润将手伸出车窗外，感受着清凉的海风亲吻着自己的手指。

“在很多年之前，亚兰薄雾海第三舰队曾向这里投放过一枚小型的核弹，很多盖了一半的大楼都塌了，后来翡翠湾重建的时候，因为辐射的缘故，这一片区域又被排除在计划之外。”

薄雾海第三舰队，也就是之后统治翡翠湾区的不死鸟。

最开始，这支舰队是作为先锋部队来到圣格兰奇，攻占翡翠湾是来自前任总统的命令，但谁也没想到，萨姆.菲尼克斯竟然会干出背叛国家，自立山头的事。

“也算是因祸得福，这附近很少有人来，除了一些开着房车到处跑的流浪者，几乎看不到人影。”

申泽将达摩克里斯稳稳停在路边，不远处有亮着灯的地方，似乎是一家汽车旅馆。

申润小心翼翼地从陡峭的斜坡上跳下去，转过身伸出手去接申泽。

“很滑，你小心点。”

待申泽平稳落了地，他牵着那双冰冷的手往黑暗深处走去。

四周很黑，装有夜视植入物的申润能勉强看清崎岖的前路，海浪声越来越接近，他似乎能看见前方涌来涌去的黑色波浪。

申润牵着申泽，在防波提最前端坐下，海水在他们脚下，缓慢有力地敲击着石壁。

夜晚的大海很恐怖，像一头随时会张开大口吞噬陆地的巨兽，波涛声是它的低吼。

“有点吓人...”

申润像是自言自语一样，无意中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他甚至有点后悔，以前从没有认真在夜间看过海，没想到晚上的大海并不像白天那样温和，好像不该带申泽来这里的......

耳畔传来申泽的轻笑声，“但是很美，不是吗？”

“是啊，很美。”

申润看着卷着白沫的海浪拍击礁石，天空中还点缀着若隐若现的几粒星辰，眉目如画的青年坐在自己身旁，这样的场景放在一周前，他是连做梦都不敢这么梦的。

凶兽一样的黑海在他眼中也渐渐温和起来，申泽悄悄握住他的手，金属的触感十分冰凉，申润没有抗拒，任由他与自己十指相扣。

四周只剩下海浪的声音，没有人说话，气氛却并不尴尬，申润能感觉到两个人的心离得很近，比这几天的任何时候都要近。

海风吹得他有些失神，申润忍不住感叹了一句，“如果时间能一直停在这个时候就好了。”

可惜不能。

过了今晚，可能一两天后，申泽就要回到阿利西亚，留申润在翡翠湾区的黑暗中踽踽独行。

想到这里，原本轻松了不少的心情再次沉重起来。他不想和申泽分开，一点也不想。

申泽在这个时候说话了，他抬手指了指远处的方向，“哥，你看，那边是阿利西亚。”

申润被他逗笑，“胡说什么，阿利西亚是在这个方向吗？在这里能看到就有鬼了。”

话是这样说，他还是顺着申泽手指的方向望去，薄雾海像一块通透的宝石，在水天交融之处，似乎真的有一座灯火通明的都市在呼唤着他。

“哥，和我一起回阿利西亚吧。”

申泽的声音和海浪的声音混在一起，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幻听了。

“和我一起回家吧。”

更加清晰的声音击中了心脏，像是有电流从大脑中划过，申润浑身僵硬，感觉血液都在倒流。

回家，回家，多么美好的词汇。

水天尽头的城市轮廓似乎更清晰了一点，阿利西亚是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是他午夜梦回时忍不住一遍遍追忆的故土。

其实那座城市中并没有什么值得申润牵挂的，唯一放不下的人此刻就坐在他身旁，阿利西亚承载了他和申泽的一切回忆，是将两人绑在一起的那条线的起源。

和申泽一起回家，重新回到之前的生活，那，那该有多幸福？

申泽的话带给他的感受无异于海妖的低语，消磨着他的意志力。

他转过头，和申泽对视，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到了期待。

双手紧握到一起，指尖开始泛红，申润感到紧张，他张了张嘴，最终说出了拒绝的话。

“不行，我，不能回去。”

不止是不能回去，他甚至不能出圣格兰奇，最好是连翡翠湾都不要出去。

“为什么？”

与平静的语气不同，申泽的目光灼热，刺得他有些心慌，申润转过头，本能般地逃避。

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呢？

他看向漆黑的海面，回想起那个让他有家不能回，独自漂泊异乡的理由。

泽宝：其实我根本没有骗我哥，我确实是来出差的

接下来两章都是回忆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