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之憂006: 不眠之夜]

(1)

曾有人告訴他……『擁有過去的記憶，或許不全然是好事。』

人會被記憶所束縛，會因為回憶而難受，更容易受過往而陷入迷惘。

如果往事只是牽制自己的絆腳石，那或許忘記了也罷。

在夜深人靜的本丸夜中，再次被那永無止境的夢魘嚇出一身冷汗，赫然甦醒的骨喰藤四郎再度讓今日成了不眠之夜。

輾轉反側在棉被之中，目不交睫地來回瞪著那昏暗下什麼都沒有的天花板，眼前就像受惡夢的吸引，所看見的竟是漩渦般一樣的黑洞。

「哇!?」

他睡眼惺忪地從床舖中翻起身，這驚嚇過度的反應連骨喰自己都感到相當不適。

前一刻他還認定自己是醒著，事實上意識似乎已經飄搖夢中，反覆的在夜裡清醒，實在讓他無法再靜靜躺回床上。

眼看窗外透射進來的月光是如此明亮耀眼，從月色下沉的高度來推測出此時約是寅時左右。

他又在半夜時清醒，完全失去睡意的他，又該如何繼續休息?

「你沒事吧……。」

骨喰順著聲音方向朝另一張床舖看去，出聲的人是今晚與他同房的鲶尾藤四郎，此時正戳揉著沉重的眼皮，還不時打著哈欠、語氣疲倦的關心著: 「又做惡夢了嗎? 」

總是形影不離的兩人，鲶尾也是藤四郎兄弟中最了解他的存在。

自己半夜驚醒的異狀，原先不打算讓旁人察覺，他覺得這點小事自己可以解決，但臉色一天比起一天還要蒼白的骨喰，在最終還是被一期一振這位做哥哥的發現了。

骨喰也坦承自從入第一部隊以後，他幾乎是有一日沒一日的會被夢境給騷擾，做惡夢更日屢屢不減、頻頻發生。

披頭散髮地鲶尾側身依餵在被窩之中，用著單手抵著臉頰好讓臉能抬起，視線盯著骨喰許久未移，藉此來上下打量著這位總是在夜裡驚醒的兄弟狀況。

看著骨喰還有些神情恍惚般沒有立即做出回話，鲶尾則是對他露出燦爛微笑，用著柔和語氣安撫著他: 「放心吧!你已經醒了!現在不是在夢裡，不會再出現那些折騰你的景象了。」

能看出骨喰還有些分不清現在究竟是現實還是夢境，為了能增加真實感，鲶尾這才退下身上的棉被，將身體輕靠向骨喰身邊，在他耳邊細細一語:「你看……是真正的我，有體溫、有溫暖。」雙手環抱著骨喰的後背，用手輕輕拍著好令他緩和那些許慌亂的心神: 「別怕了……我們不會再消逝殆盡，我永遠會陪伴在你身邊，現在的我們正存在於本丸之中。」

這些話就像是安定劑一樣，即使每天只是幾句反覆同樣的話語，卻能讓不安之人感到安心。

這就是一期一振堅持要派兄弟們輪流陪伴在骨喰藤四郎身邊的原因，至少在人甦醒下感到龐然無助時，能有個人能陪他說說話，也好做個照應。

今日的淚，似乎比平時還快停下。

明日一早，或許會來的舒暢許多。

抱著骨喰的鲶尾就這樣再次睡去，畢竟這是鲶尾這星期第三次陪同在骨喰身邊，等同於和他一起連續三日都未好好入眠，會有疲憊也是自然不過的。

但骨喰並沒有在這時一起躺下，他替兄弟輕輕蓋上棉被後，便決定自行離房走走散心。

或許看個月亮能夠讓他心平氣和一些，抱持著這樣的可能性而小聲踏出房門外，靜悄悄地走在這相較於平日、在此有些冷清的本丸廊中。

那也是無意間所撞見的場面，他沒有想到現在這種時間還會有其他同伴還醒著。

在他注視到不遠處的庭中有其他人的身影時，就打算近距離確認一下是誰。

並非想要偷聽些什麼，只是兩人的對話忽高忽低的也讓骨喰下意識躲進了樹叢之中。

這樣的舉動豈不是更加可疑了嗎?

他不經在心中吶喊不對時，就撞見鶴丸國永不如平時的模樣。

在他心中，鶴丸一直是無法超越的對象，更因為他現在所頂替的原是從前鶴丸國永的位置，這更會讓他去揣摩著自己能力是否足以身任。

往往會擅自在心裏去比較，會去擔心三日月是否更希望是鶴丸作為他的搭檔?

這些種種因素都是造成他夜裡難眠的心事。

但現在，那貌似聲淚俱下的不捨之聲，卻是從鶴丸國永口中親口說出:「我有多少次想改變自己的命運，至少在這次任務期間我就冒出過上千次這樣的念頭……。」

細細聆聽、慢慢咀嚼著這字句所富含的深意，作為旁觀著的骨喰有許多不知情的事情，但仔細去思考下也不是多麼難以理解。

「我一直想告訴他自己的身份!我希望他能在那時直接帶走我!我不想再讓過去的自己空等待!我不想再被失落感給包覆全身。這樣衝動的想法反反覆覆屢次不間段地閃過腦中，我差點就會做出要改變自己歷史的事情……。」

話聽到此也猜測的出這次第二部隊出陣的地點，或許是鶴丸國永過去息息相關的地方。

鶴丸想改變的是自己的命運，難道在他的過去有什麼想抹滅掉的事情?

但刀劍地去處會與歷史有半點干係嗎?他聽著鶴丸這樣的反問下，自己也陷入思索中。

從頭到尾身為爺爺的三日月宗近都沒有做出半點回應，只是靜靜的作為聽眾般，聽著鶴丸說出這些紓壓的話語。

「如果我存在何方都不會改變二二零五年的歷史，那我便會後悔自己沒有選擇跟在楠鶴身邊。」

鶴丸國永曾有想跟隨的人類，他後悔自己沒能如願跟在那個人身邊，更對於在這次出陣時沒有選擇如此而懊悔。

這些心有難耐，都是因為擁有過去才會有的煩惱。

「原來……是這個意思啊!」

忽然閃過腦中這句還記憶猶新的對話，是曾經在本丸中談天時提到的。

『擁有過去的記憶，或許不全然是好事。』這是鶴丸國永對他說過的話。

看來當初之所以會這麼說，骨喰現在多少能夠理解。

但他不能感同身受，正是因為他沒有過去的記憶，更沒有這些令人無奈地過往。

他所追求的，一直都是回想起曾經的自己是如何?

和兄弟們曾經的經過，是好是壞這些往事都不存在他腦海中，這樣什麼都不記得，或許對某些人來說，更是一種幸福。

栗田口家的脇差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