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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得鹿梦鱼(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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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计没人能抵挡巫礼这样的攻势,他拥有一副天赐的好容貌,又善于用自己长处去掌握别人的心,却从不将心留给某一个人。

吻是若即若离的,摇也是动情声色的。

欢愉全在他把控之中。仿佛能从唇舌间溢散而出,在指腹摩挲中轻慢地打旋,还能蘸在细腻的皮肉上,随着呼吸缓慢起伏。

姬青翰自然也不例外,他甚至亲自送卯日离开,路过前院时,并对一脸震撼的阮次山微微颔首。

现在还是白天,姬青翰的四轮车太过显眼,所以他不能跟着一道去。

细崽红着脸,气鼓鼓地指责他:“你把我媳妇嘴巴亲红了!”

姬青翰充耳不闻,只是又嘱咐了卯日一句:“一个时辰,若你不回来。我就派人送信给沐良玉。”

旁人调兵遣将是攻城卫国,而姬青翰势必要把自己的昏庸太子爷身份坐实,调来边护使只为了寻鬼与踏平百色。

卯日唇边带笑,也没当真,只是顺口揶揄他:“我们小姬,今天是日晷。”

他俩依依不舍,细崽以为自己是什么大恶人,拆散新婚小夫妻,还要领着媳妇千里迢迢去私奔,少年觉得怪刺激的,一路上都在和卯日插科打诨。

两人走到了百色寨最深处,这里荒无人烟,杂草丛生,一栋楼房藏在山林当中。

楼阁门窗都被木板封得严严实实,卯日瞧不见里面的景象,他抚了一下窗边的木条,手指上蘸着一层厚厚的灰。屋内许久无人居住。

细崽瞧着他的动作,好奇追问:“阮大哥看不见你么?”

卯日也没打算瞒他:“嗯,你不害怕吗?我或许就是旁人口中说的鬼。”

“是非善恶自在人心,鬼有好鬼,也有恶鬼,”少年一本正经地说,“我觉得吧,你就是好鬼,要说恶鬼,准是那个臭老头子!”

他口中的臭老头估计是阿摩尼长老。卯日绕着房屋走了一圈,细崽就在一旁跟着他。

“你很讨厌阿摩尼长老?”

细崽抱着自己被打断的手,一肚子火气:“那个老不死,当着人一套背后又一套!因为知道我偷了傩面,气得打断了我的手!”

卯日眸光一闪,心中有了大致的猜测,这房屋改成的墓室,很可能是安葬的阿摩尼长老的亲人,但现在还不能断言,他只眯着眼盯着房屋,欲言又止。

这时,两人身后的树林传来稀稀疏疏的声响,卯日将筇竹杖拿在掌中,上前一步,把细崽挡在身后。

少年攥着他的大袖,探出脑袋,警惕地打量声响的地方。

出人意料,树后竟然是背着姬青翰的阮次山。

双方对视片刻,卯日疑惑地眨了一下眼,只觉得姬青翰比他还胡来。

“一个时辰?”

姬青翰避而不谈,一指那间屋子:“进的去吗?”

卯日的目光还在他身上徘徊:“我能进去,至于你们……弟弟,你要钻狗洞吗?”

姬青翰不理会他,淡定地命令巫礼:“那你进去,把门拆了。”

卯日看了他几眼,他总觉得姬青翰或许比他想象的还要不知轻重,太子爷的身份或许真的只是平添风流的称呼,却没有让姬青翰变得更加沉稳。

姬青翰见他不动:“这里不是丰京,不需要有人来教我怎么做事,但我可以教你做巫礼,卯日,进去开门。”

因为有阮次山与细崽在,姬青翰有意模糊了自己的身份。卯日却听懂了他的意思,笑了一下,折身走向那间墓室,也不推门,只是手搁在木门上时,整个人变得虚无缥缈起来,长长的衣摆一滑,他轻而易举穿过了墙面,走进墓室里。

屋内果然如同细崽形容的那般黑,伸手不见五指,好在他夜中也能视物,淡定扫过周围后,已然将屋内的摆设了然于胸。

地上积着一层厚重的灰,五光十色的傩面散落在地上,墙上也挂着不同的面具,屋内正前方,摆设着一张供桌,上面供着细崽说的那个造型像宫殿的骨灰盒。

卯日没有立即去开门。

说实话,屋外的那三个人加起来还没他一个人能打,放进来不过是给巫礼天平添麻烦。

卯日只想知道那盒子里的人是谁。

寻常来讲,骨灰盒都会摆放都会摆上墓主人的遗像,又或者是牌位,上面会记录死者的身份、姓名、年岁几何等等信息,但卯日绕着桌子来来回回走了一圈也没找到牌位。

桌上积着一层灰,抹上去的时候粗粝干燥,墙角的傩面堆被推开,细崽灰着一张脸从洞里爬出来,在兜里摸出从阮次山家里顺来的蜡烛点上。

暖光的火光充斥了室内,卯日阖了一下眼。

“哥哥怎么一直不开门,我们又不敢大声叫你,生怕引起别人注意。”

卯日:“门窗都用石砖封死了,你看到的木头不过是最外一层。”

细崽哦了一声,举着蜡烛挪过来,“瘸子和阮大哥身量太大了,爬不进来,只有我进来看看你!你看,我就说瘸子不靠谱吧……”

细崽的注意力很快被桌面吸引过去,声音低微下来,“哥哥,那是谁的骨灰盒?”

“牌位不在,看不出来。”

要是以往他还能摸骨识人,可现在骨灰盒里的可是被烧成灰的遗骸。

卯日顿了一下,之前他没有点蜡烛,所以没有发现,现在细崽一靠近,桌上便显出不同来,一片灰铺展在供桌上,仿佛一摊死寂的黑湖,湖的几处地方颜色浅淡。

卯日接过蜡烛,凑近看了看,那些颜色浅淡的地方,灰积得更少,很可能是原本有什么东西摆在那里,之后又被人拿走了。

他想起细崽说自己曾撞到过供桌。

于是曲下身,单膝跪在那堆傩面里,一张张翻看过去,一时间尘飞空中,细崽呛得咳嗽起来,卯日抿着唇从一堆陈旧的傩面下,翻找了牌位。

湖蓝的底,金色的小字。

他的目光凝在了李淑云三字上。

那是,血侯李莫闲的母亲。

李莫闲的母亲死得不明不白,春以尘只能猜到她与老将军何儒青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更深一层却实在推断不出来。

卯日也没想到在偏僻的百色寨中,一间屋子被封成灵堂的模样,盒中封存着李淑云的骨灰。

这根本不像是纪念亡人。

民间倒是流传着一种说法,将亲近之人的骨灰放在骨灰房中,那与死者最亲近的人将会受死者庇佑,从此官运亨通。

还有种说法,封门房其实是屋主做了亏心事,里面关了不能投胎的恶鬼,必须要找人超度,不然难以投胎。

总归邪门。

好在幽精也是鬼,没有比卯日更大的鬼了。

他余光瞥见骨灰盒下面似乎还垫着什么东西,便伸手轻轻一拽,熟悉的图案显露出来,只是白灰堆积在上面,脏了精致的绣品。

卯日心里一落,认出那是什么画。

百苗图。

“细崽,你去翻一下傩面下面,还有没有相同的画。”

细崽应了一声,蹲在地上扒开了傩面,一面噗噗地吹灰,眯着眼睛拍灰,隔了一会,果不其然从厚厚的灰尘下,翻找出破损的百苗图,他惊奇地说。

“这也有!这也有!好多!”

卯日找到了最大的那幅百苗图,就在供桌背后的墙上,前面挂了许多傩面,所以两人都没注意。那张百苗图的井字型中心,一面积灰的圆形镜子挂在上面。

卯日举着蜡烛,火光在蒙着灰的铜镜上跳跃、闪烁,他伸手轻轻抚开上面的灰尘,镜面被照亮,刺目的光束顷刻间传递到了室内其他角落。

“细崽,你来举着蜡烛。”

细崽便过去接替了卯日的位置,在圆形镜前高高举着蜡烛。

卯日顺着光束走过去,擦干净镜面,等光束反射出来,便顺势找到另一个镜子。

那根蜡烛在细崽掌中缓缓燃烧,淌在的烛油滚烫,少年大气也不敢喘,仔仔细细观察着他的举动。

等到屋内最后一面镜子被找出来。室内恍如白昼,细崽手里那根蜡烛突突跳动了两下。

所有的光束都汇聚到骨灰盒上,将那只宫殿样的盒子照射得华光流转,卯日走回原地,打量着那只盒子,突然伸手左右转动了一下盒子。

往左旋转的时候,他听见咔哒一声响。

铺着百苗图的桌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打开了。

卯日撤掉了百苗图,细崽弯下腰。

“哥哥,有个通道。”

细崽从通道里爬了出去,卯日在等候他的时候,将在百色寨中所见所闻全部梳理了一遍,却不想原本被放在圆镜前的蜡烛油尽灯枯,火光闪烁了一下,彻底熄灭了。

房中恢复了黑暗。

卯日后知后觉,自己遗漏了什么。

那根蜡烛。

细崽第一次进来的时候很快熄灭了,骨灰房内的空气根本不足以支撑他蜡烛燃烧完。

但现在蜡烛一直持续燃烧到了最后,这说明屋内有充足的空气。

可细崽反复强调过,这是间密室,没人能进来,若是有了足够的氧气,那只能说明,有人在细崽之后再一次进来过,并且他没有将门窗封好,以至于留有缝隙。

卯日猛地抬头,想要去追回爬进地下室的少年,但是少年早已消失在黑暗里,他的声音回荡着空荡荡的地下室中,久久不能传回来。

他放下东西,冲出房间,见姬青翰坐在树下,阮次山已经不知所踪。

姬青翰:“怎么了?”

卯日摸了摸他的脸,是温热的,心里便稳重些:“阮次山呢?细崽进入了地下室,我怕他出意外,我先带你回去,再来救他。”

他背起姬青翰:“青翰,那间屋子是阿摩尼长老的,你小心他。”

“他看得见我,却装作看不见。”

姬青翰没有回复,卯日背着他顺着来时的路走,只觉得背上的人越来越沉重,压得几乎喘不过气,他正想打趣太子爷变重了,却不想转过一段树桩后,发现自己在原地打转。

卯日困惑不已,当他走到树下时,他看见那里坐着一个人。

看不清脸。

但衣着与太子爷一模一样。

他背的是谁?

卯日心头打起了鼓,想转头去看自己背上的人是谁,但他顿在原地,疑惑地望着树下的姬青翰。

姬青翰:“怎么了?”

卯日走过去,仔细地打量他,并摸了摸他的脸,是温热的,悬着的心脏便平稳落了地,他问:“阮次山呢?细崽进入了地下室,我怕他出意外,我先带你回去,再来救他。”

他背起姬青翰,专注地说。

“青翰,那间屋子是阿摩尼长老的,你小心他。”

“他看得见我,却装作看不见。”

姬青翰没有回复,卯日背着他顺着来时的路走,只觉得背上的人越来越沉重,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卯日正想打趣太子爷变得更重了,却不想转过一段树桩后,又遇上了同样的一株树,仍旧有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那。

他走过去。

姬青翰转过头来。

看不清的脸便变得分毫不差,他慢吞吞又满腔疑惑地抚上对方的脸。

好温暖,是幽精没有的体温。

他总是眷恋这种属于人的体温,在和姬青翰欢好时,也忍不住待在对方怀里,靠着太子爷的胸膛,贴着对方汗淋淋的皮肉,凭着对方湿热的呼吸起伏,那一刻钟,仿佛一人一鬼的呼吸合二为一。

他听见姬青翰的心脏在有力跳动。

咚、咚、咚。

平稳、沉重。

他放进去的蛊虫在嘶嘶低鸣,连带着自己身体里的母蛊也在吟叫。

姬青翰转过脸,目光定定地注视着他。

“怎么了?”

卯日的动作很小心,他背上托着两样沉重的东西,他不知道是什么,只是让他伸出的手越来越慢,身体似乎被裹进泥石浇筑的甬道中,他瞟着姬青翰,见到他那张脸,只觉得莫名的心安。

于是道。

“阮次山呢?细崽进入了地下室,我怕他出意外,我先带你回去,再来救他。”

让我背你回去。

他在姬青翰面前蹲下身,捞起对方的两条胳膊绕过自己的颈项,让姬青翰的身体趴在自己的背上。

卯日缓缓吐出一口气。

这一次,他竟然没能顺利站起身,姬青翰的体重远远超过他的承受范围,他不光不能起身,反而被压弯了脊背,垂着脑袋,长发逶迤滑落,卯日伸手支撑着泥地,喘.息了片刻。

半晌后,才努力勾起一个笑容,偏过头。

“弟弟,怎么又变重了?”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巫礼的背上压着三颗头,看不清脸,只是一个比一个重,当卯日转过头来的时候,那三颗头颅突然有了模样,鬼精毕现,夸张得似三张青红白的傩面。

树林里扭动着阴森的光影,苍黄的天下散发着黑黝黝的色泽。

野草似传染病一般在土地上疯长,凄惶的风声中,卯日身上的首饰与环珮再也不响动了。

巫礼的身体被三颗头压得弯曲,他几乎难以起身,当筇竹杖出现在掌中时,他伸出一条胳膊支撑在地上,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地背起姬青翰。

他重复道,“他看得见我,却装作看不见。”

他看得见我,却装作看不见。

他站在窗下的时候就看见我了。

他摆了四只茶杯,却撒谎说百色不用单数迎客。

他看得见我,他装作看不见。

他看得见鬼,为什么装作看不见?

除非他心里有鬼,他在心虚。

巫礼脚下的黄土地变得凹凸不平,他垂下头,瞧见自己踩在一张褐黄的傩面上,倏然一凛,当脚步落到另一块地面时,那寸土地又变成了白面长眼的傩面,他的腿脚踩进了傩神大张的口中,像是陷进了涡旋中,越使劲越无法拔出来。

他开始焦躁。

母蛊在体内翻滚。

卯日摇了摇头,发现原处有人正唱歌,歌声先是很轻,似乎蛰伏在草木之下,后来,慢慢便壮大了,影影绰绰的树枝丫叉间,有一个人穿着红衣长袍,戴着天青色的红眼傩面在跳跃。

他的声音喑哑苍桑。

“开坛发功曹,催旗迎傩神。

开山要打路,扎寨必请神。

神若出土地,点猖扫台迎。

抱卦收阴兵,问卦勾巫巾。”

那巫师桀桀大笑。

“一镇麒麟,二镇凤阳,三镇魁星。

四镇封侯,五镇紫薇,六镇邪神!”

他跳跃着,逼近卯日与压住他的三颗头颅,掌中两把弯月镰刀磨得唰唰作响,倒比卯日这位祭司还要装神弄鬼。

又像是阴曹地府来的勾魂使者。

卯日体倦乏力,被压得难以移动,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越来越近,两片刀锋在舞动时闪烁着寒光,在对方眼皮抖动时,悄无声息地架在了卯日脖颈上。

他背上的三颗头颅猖狂大笑,颤动的翎子似是魁丝。

这是,专门镇压他的蛊局!

***

树林间死一般寂静,就连乌鸦也不知所踪,阮次山绕着那木屋打转,又时不时蹲在洞穴口,努力探头去看里面,但他没有细崽那般纤细的少年体型,根本进不去,自然也瞧不到里面的情况。

“怎么还不出来?”

阮次山站起身,敲了敲门窗,但是木板发出沉闷的响声,后面的泥石阻挡了声音。

他试探着喊了几声:“细崽?细崽!”

无人应答。

他爬起身,却被姬青翰吓了一跳。

那张脸其实并不吓人,骇人的是他的面色,静得像死水潭,白得像死人面上罩着的白纱。

阮次山大惊失色,连忙走过去,抓起姬青翰的手腕,他越诊脉脸色越严肃,甚至不用去拨姬青翰的眼皮,就见他的瞳仁开始涣散。

姬青翰有些恍惚,喃喃问了一句。

“什么声音?”

阮次山:“没有声音,你是不是情蛊发作了?”

姬青翰歪着头,没有回答他,他的眼前没有了阮次山这个人,也听不见他焦急的声音了。

姬青翰只听见轰然的鼓声,那声音似乎从远方传来,宏大无比,大概是祭祀大典上的祭司敲响了夔牛战鼓。

随后,姬青翰耳畔又出现了卯日身上的银饰声。

一声、一声。

回荡着,漂浮着。

不是情蛊发作,是什么?

是什么在牵动他的心神?

他恍惚瞥见巫礼穿着那身华贵的长礼服,手持筇竹杖从山野中缓步而来,窥见巫礼冷白的面庞,狭长的双目,眼尾的青黛孔雀翎似要振翅而起。

巫礼散落在四周的长发如云般轻轻飘开,那些繁复的银制首饰发出清脆的响声,一声一声,像是敲在了姬青翰心上。

他凝视着对方。

卯日转瞬来到姬青翰面前。

在下一次鼓声响起,他看见,卯日的双目汩汩流下了血泪。

巫礼不说话,也不喊疼,就像是一件精美的瓷器,突然被人举着锤子砸了个稀巴烂,卯日的脸上生出了龟裂的痕迹,那些蛛网般的痕迹顺着巫礼的咽喉生长,逐渐覆盖住卯日的全部肌肤。

最后,他在姬青翰面前碎裂了。

碎片散落了一地,巫礼趴在地上,是一具人形的破烂。

姬青翰的额上滑下了冷汗,心脏处的蛊虫突突跳动起来,似要顶破薄薄的血肉,钻出他的身体,回到母蛊那里。

他伸手掐住心脏,五指紧紧嵌入胸膛。

那道阴魂不散的鬼魂趴在地上,露出一个虚弱又悲戚的笑容,面上的血越涌越多,他支撑着身体,从地上匍匐过来,攥住姬青翰的衣袍下摆,一条毫无血色的胳膊攀在他的腿上。

他就那样顶着一张满是鲜血的脸,一点一点爬到了姬青翰腿上,并将自己的头颅乖顺地贴在姬青翰膝盖上。

乌黑的长发如同一摊墨水散开。

血液在姬青翰的衣袍上洇出了一片猩红的湿痕。

情蛊在体腔内咆哮。

姬青翰一时间难以辨认那是沉重的钝痛还是钻心的剧痛,不适感压迫着他的神经,让他艰难掀起眼帘,不确定地望着巫礼那张脸。

是鬼吗?

还是人呀?

他的神经被绷成一条线,时而倾斜,时而猛然剧颤。

是艳鬼吗?

还是活人啊?

窒息感与恐惧感笼罩着他,仿佛蚁穴里涌出的大批蚁虫,啃噬掉他的神志,将他的理智蚕食得一干二净。

是卯日吗?

还是幻觉?

他的性命与卯日联系在一起,子蛊在他这里,母蛊在卯日身上。卯日活着,他便活着。卯日死了,他也会去陪葬。

所以,巫礼发生什么事了?

只是隔着一堵墙,却仿佛隔着天堑鸿沟,他茫然失措,不知道卯日在里面发生了什么,竟然让他体内的蛊虫暴.乱,他产生了幻觉,听不见声音,感官随之消失。

他明明只想着做一夜神佛,可变故来势汹汹,他还没来得及继续做神佛,便被情蛊拖下了地狱。

什么都没有了,所有一切都消失了,生生死死,起起落落,他好像在一瞬间看见了自己的一生,又仿佛看到了卯日的一生,看见卯日就站在初见的悬崖下,手持着筇竹杖,从仰着头,到垂下头。

似是神偶尔垂眼,落寞地眷顾到人间。

姬青翰突然不再动了,唇角渗出了乌血,膝盖上的恶鬼露出森然的笑容,属于姬青翰的那根弦啪的一声崩断,被他袭击的太子爷双目一闭,彻底晕厥过去。

他被噩梦拉入了深渊。

不过是活色生香的噩梦。

阮次山不知道屋内两人的情况,但是眼下姬青翰气息微弱,岌岌可危,他一刻也不敢耽搁,只能将姬青翰背起身,赶忙跑回自己屋中。

月万松在屋里等他们的消息,见到阮次山背着面色惨淡的太子爷回来,连忙迎上前。

“怎么了!巫礼和细崽呢!”

“快去端水来!”

他听见姬青翰徒然发出凄惨的叫喊声,浑身震颤着,时不时抽搐,昏睡中的青年似乎见到了令人惊惧的东西,他的双臂在空中摆动,活像溺水的人在寻找着救命的藤蔓。

阮次山的脸色难看得似要拧出水,屋内的鹦哥在上窜下跳。

他知道那是什么。

月万松刚刚跟他说了卯日的事,他没能看见巫礼,但是却知道姬青翰身体有蛊虫,子母连心,姬青翰忽然半死不活,那很有可能就是承载母蛊的卯日出了问题。

那间屋子里有问题。

阮次山抱来瓦罐,急匆匆地命令端水进来的月万松。

“按住他的手,别让他伤害自己!”

他一把撕开姬青翰的胸膛的衣服,见到上面的痕迹时脸不红心不跳,四平八稳地找来绳索,将姬青翰捆在床上,随后挑起一根蛊虫放在他的心脏处。

蛊虫吸出了乌红的血,但也未能缓解姬青翰的阵痛,他迷失在了噩梦中。

月万松心急如焚:“到底怎么了呀?怎么会弄成这样?”

“巫礼出了事。”

月万松不可置信地瞪大眼:“不不,怎么会?怎么会,那可是巫礼大人!”

姬青翰却又在此时哀嚎起来,双目流下了泪,他似乎很难过,难过到真情实感地在哭泣,又仿佛只是因为蛊虫被支配了神识,让他以为自己会垂爱一道鬼魂,会将目光凝聚在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上,会把自己的性命交给一个虚假的艳鬼。

他成为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了。

好惨,但没人可怜他。

于是他在梦里,又遇上了艳鬼。

让他迷惘,让他剧痛,让他沉沦。

上一章作话太狂野被抓获了,已老实。文案第二段的噩梦要开始了,会一直缠小姬到第三卷。

蜡烛会熄灭是因为没氧气,需要及时离开。房子封成灵堂为了风水是我胡说八道的。大家相信科学。

本章参考资料:《傩面》《中华傩巫文明》

第39章 得鹿梦鱼(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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