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过一番兵荒马乱之后，李衍终于在钱鑫师兄的带领下找到了自己的宿舍，过程还算顺利。

——忽略掉师兄为了带别人办卡而突然消失的三四次的话。

“3区1栋，就是这里了！”钱鑫师兄看了看他的入学信息道。

李衍看着眼前的建筑。这是一座十层高的公寓，红砖式的墙体，窗台错落排列而不显杂乱，颇有设计感。

师兄拿着他一卡通帮他在宿管那里登了记，又领了宿舍钥匙，就带着李衍走了进去。

公寓楼内要比外面清凉不少。一楼大厅是很宽敞的，还划分出休息区，几张小圆桌错落有致地摆放着，一侧的吧台有自助咖啡机和微波炉等，供学生使用。

进门一侧有电梯。李衍的宿舍在302，从电梯出来，可以看到一层被分为两个厅和一个活动室，每个厅又被分成三个宿舍，配一个盥洗室，环境还不错。

打开宿舍门，每个宿舍里有四个床位，上床下桌，桌子旁还有个双开门的小衣柜。朝南的阳台采光很好，落地窗搭配亚麻色的窗帘，微风吹来，窗帘随风轻轻摆动。

其他室友应该还没来，房间里空荡荡地。钱鑫师兄是个热心肠，热心地帮他把行李跟小提琴安置好，又带他看浴室在哪里，厕所在哪里，空调怎么用，水费怎么交，电费怎么交……等等等等。

末了，师兄问他：“你带这么少的行李，那你被子啊床垫啊什么的有没有？晚上总得睡觉吧。”

这也是李衍所忧愁的。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说：“等一下我找个超市采购吧。”

师兄一挥手：“嗨，咱们学校那个小超市，也就卖点零食文具小型日用品。你要买被子床垫，得出了校门再走五里地呢！”

这么远。李衍更忧愁了。

“不过巧了嘛不是！”师兄高兴地说，“我正好认识一个卖这些床上用品的，也是咱们学校的同学！他那边的东西都是现成的一整套，我帮你问问他还有没有，有就给你留一套。”

钱鑫师兄走到旁边打了个电话，然后回来高兴地拍着李衍的肩膀说：“刚好还剩一套！你要不要，要就给你带过来。”

李衍道：“不用了师兄，这样太麻烦你们了，我自己就……”

他还没说完就被师兄打断：“不麻烦不麻烦，大家都是同学嘛！就是我那个同学吧，他是勤工俭学，卖点同学们需要的东西，顺便赚一点零花钱。所以这个是要收费的，你懂吧，哈哈。”

李衍：“……那，要多少钱呢？”

师兄哈哈一笑，手搭上他的肩膀，微微压低声音：“师弟你先听我说啊。就是这一套床上的东西，既包括了被子、床垫、枕头，也包括床单被罩，你买这一套，就不用再买其它的了，我们还会给你免费送到宿舍……”

李衍点头：“好的。那需要多少钱呢？”

师兄：“你先听我说完。我们不单会给你免费配送，而且还会送一个洗脸盆跟蚊帐！你也不用再去买脸盆蚊帐了，省时省力安全放心，怎么样是不是很全面，很划算，很方便？”

李衍点点头：“那到底需要多少钱呢？”

师兄的目光在他破旧的衣服与小提琴盒之间逡巡片刻，然后清了清嗓子，严肃道：“600。最好是现金。”

600……李衍捏了捏瘪瘪的钱包，犹豫着看向对方。

他一抬眼就看见钱鑫师兄正殷切地盯着他，目光炯炯，两颊的小雀斑都更明显了点，看起来是一片热心让人不忍拒绝，搞得他有点紧张了。

他不知道，对面的钱鑫师兄比他更紧张。钱鑫发现，这个不苟言笑的小师弟抬眼看人时，是有点冷淡的压迫感在身上的。

果然是要价太夸张了？钱鑫的手心里逐渐渗出点汗来，想着要不要把价格打个对折？就听见对面的人低声问：“便宜50，行不行？”

钱鑫心里一喜，面上却做出为难的样子，犹豫半天才道：“唉……这个……唉……用的是蚕丝被，进价就很贵……运送也费时间……唉！可你是我师弟啊……行吧！便宜50就50，收你550！”

一脸忍痛割爱，为了同袍之谊血亏的表情。

李衍心里松了一口气。他是不太擅长讲价的。

不过师兄人还怪好嘞。

“好就这么定了！我一会儿给你拿过来。你可以先去买一些其它东西，小超市里都有，什么香皂洗衣液毛巾洗发水什么的都能在那里买。有不懂的问我，千万不要不好意思。这样吧我给你留个电话，我也留个你的好联系。”师兄看起来很高兴，语速都成了二倍速。

他们交换了号码。李衍拿出钱包：“那我是现在付钱吗？”得看看现金够不够。

师兄表示可以先付个100块的定金，等送过来时再把剩下的付了。

收下李衍的定金后，师兄眉开眼笑给他写收据，又想起了什么，收起笑容叮嘱道：“那什么……师弟啊，要是有别的人给你推销这些床上用品，你可千万别买啊。刚开学，骗子很多的！有的都不是咱们学校的，就卖些便宜的劣质品，说什么两三百块一套，其实质量差得很，专坑你们这些大一的萌新。而且师兄们送过来一趟，搬运挺不容易……你懂吧……”

得到李衍的再三保证不会改买别人的，钱鑫这才放心向他告别。

“好兄弟，有事跟我联系哈！”师兄又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喜滋滋地走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就剩李衍一人。他脱下被汗水浸湿的外套，赶紧先去盥洗室简单洗了个澡。他有点小洁癖，这一路走来满身风尘和汗水，已经忍了很久。

洗完澡出来后，他换上干净衣服，拿着脏衣服想要清洗，又没有洗衣服的生活用品。他想把脏衣服找个地方先放起来去买生活用品，可角角落落都是积了一个暑假的灰尘。

李衍有些无法忍耐了。他环顾四周，开始做些粗略的整理。先用纸巾和抹布清理了下桌椅和床板，又用拖布把地给仔细拖了一遍。

做完这些已经是大汗淋漓。他又去盥洗室洗了个澡，重新换了身干净衣服，这才拿起钱包，出门采购日用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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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的路对新生来说确实不太友好。整个校区占地面积约八百公顷，足可以见面积有多大。再加上校区的整体形状是个圆形，学院又多，内部很多路也不是横平竖直的，弯弯绕绕，更显复杂了。

李衍努力回忆着师兄介绍的路线，结合发的新生导图，七拐八拐，终于找到了小超市。他手头并不宽裕，拿着购物篮仔细比较价格挑选生活用品，结果不知不觉就挑了一个小时。

就这样吧。他在心里说，拿去结账，然后提着购物袋走出了门。

走了一段路后，他遇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他记不得回去的路了。

百年老校，建筑修修补补地扩建，导致路根本不平直，很多地方都是不起眼的小路连接起来的，造成了一种类似迷宫的效果。再加上古木参天，更让路线显得复杂。

李衍只记得来时穿过了一片小树林，结果再次走过去，却发现自己来到了一片完全陌生的草地。

此时太阳西斜，人声渐消，蝉鸣倒是愈发刺耳。他尴尬地提着两袋东西，有点不知所措。

路口处倒是有校园平面图，但是面对错综复杂的地形，对学校不熟悉的，即使看了地图也搞不清方向。

没办法，只能边问路边走了。奈何问一个是新生，不清楚他的宿舍在哪里；再问一个，只模模糊糊地指了一个方向。他没头苍蝇似地提着购物袋转过来转过去，不一会儿就气喘吁吁，满身大汗。

下午三四点，天气依旧燥热。

李衍站在路边，喘了口气。汗水渗了出来，打湿衣服，贴在后背，很不舒服。但比起这点不舒服，浑身的无力感更无法忽略。为了来学校报到，他一早就起床，只吃了个包子，中午也还没来得及吃什么东西。

闷热的空气几乎让人无法呼吸。他必须赶快回到宿舍，然后找地方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这样想着，他观察了下路边的行人，看到一个年长的教授模样的人，看起来很可靠。于是他走过去问：“老师您好，请问您知道星海公寓在哪吗？”

“星海公寓？那可有点远啊，直接说有点讲不明白。”教授说着，打量了他一下，问，“你是新生吗？”

李衍点头。教授便说：“我有点事儿，不能带你去。等等我找个人带你。”

说着她回头：“小程啊，你不是要去宿舍区送材料，正好带新同学认认路。”

“行啊没问题。”身后一个声音响起。

李衍突然感觉心跳漏了一拍。冥冥中他有某种预感。

他转过身。

穿白衬衫的女生推着自行车走过来，洁净如霜雪，挺拔如松柏。

是她。

程之遥。

教授说：“小程啊，你直接带新同学过去吧，老师有急事就先走了。”

“没问题老师，您先忙，我带他过去就行。”程之遥爽快答应下来。

目送着老师离去，程之遥转过头来看向他。

“同学是去哪个公寓？”她很和气地问。

李衍只呆愣愣地望着她。

见他没有回答，她又问了一遍：“去哪里？要是顺路可以带你一程。”

李衍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程之遥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表情变得有点严肃：“你脸色不太好，没事吧？”

李衍无法说出“没事”两个字。他的心脏的跳动越来越快，已经是不受控制了。太阳、热气、行人、人声……周围的一切都离他越来越远，触觉嗅觉听觉味觉，全部麻痹失灵。

时间仿佛一会儿拉长一会儿缩短，让周围的一切都有种失真的感觉。

他揪住胸口的衣服，扶住路边的树，眨眨眼，努力呼吸，想克服这可怕的感觉，却完全无济于事。

我要死了。他想。

地球的引力突然变得如此大。他能感觉到自己变成了软绵绵的一滩泥，从树干往下滑落，落到地上。

完全没有预想中硬邦邦的感觉。或者说，完全没有感觉。

他就这样软绵绵地倒在地上，眼前开始出现一片片黑影，将他最后一丝感官层层遮蔽起来。

在被黑影完全吞没之前，视野中最后的画面，是她惊讶的脸。

好丢人啊。他绝望地想着，彻底陷入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