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旧事的时候，林衫开始常做噩梦。

告诉叶末的只是一部分，很多具体的细节还藏在内心深处，梦里循环重复最多的，是她和母亲的争执。

当年她因为“早恋”的事惹母亲生气，又因为青春期的叛逆心理坚持不肯认错，互相吵了很多次。一开始大家都瞒着她，后来知道母亲病情加重，才想到和这些事有很大的关系。所以那些自责和不舍，就会掺杂在记忆中，一旦回想起曾经发生过的事，就会更加心痛。

第一次争执是在初三学业最紧张的时候。

一次家长会后，母亲把林衫叫到房间里严肃提问。

“老师说你最近学习成绩不太稳定，是什么原因？”

林衫感觉气氛有些凝重，小心地回答，“我在练习画画……”

母亲点了点头，“那也不能荒废其他，否则你文化课成绩不够也一样考不上高中。”

“知道了……”

“就只有这个原因吗？”

“啊？”

林衫在脑内寻找其他说辞，对方已经给出了新的答案。

“听说你最近和男同学走得很近。”

“我……我和他们闹着玩儿的，以后不会了，我会认真学习的。”

“闹着玩儿……？”母亲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本子，“你现在真的还有心思学习吗？”

林衫看到那个本子变了脸色，“你偷看我日记？！你怎么可以这样！”

母亲表情比较平静，“我知道不应该看，我向你道歉。但是我已经看了，你现在应该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没跟你说过不可以早恋吗？”

事已至此，林衫只能争辩，“我没早恋……”

母亲并不相信，林衫自己也知道这句话没有可信度，因为她在日记里写得真的很夸张，她很郁闷为什么不是看信，至少信里面内容还比较单纯。

“不想解释了是吧，那下个问题，你打算怎么解决？”

林衫悲伤地问，“应该怎么解决？”

“以后禁止再和那个男生来往，能做到吗？”

“……”

林衫不想答应，于是二人只能对峙着。

接下来又是说情又是讲理，林衫越是争论对方是个很好的人，母亲就越是生气反对，就好像女儿已经着了魔，不听劝告。那些夸赞的话在日记里已经看了很多，一个初中男生再优秀能有多好，被她夸得上了天，还要跟人家一起上大学，还是个那么遥远的地方。如果这是她自己的理想也就算了，把别人的理想当成自己的，就因为一副漂亮的外表，身为母亲绝不可能放任，无论如何都要把女儿的想法转变过来。

“这本来也是我的理想啊，我从小就喜欢画画你都知道的。”

“我知道，可是以前我想送你去画室你还不同意，现在这么热忱地想考艺术高中，以后的路能坚持下来吗？”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她以前的确是想单纯的当成一样爱好，不想发展成职业，总感觉会被束缚，但后来听说，把爱好当成工作，总比做不爱的工作要好。

母亲又提醒她以前她想考的大学和专业，与此并不一样，断定她是受了蛊惑。

“听说这个学校教学资源很好，这个专业也名列前茅。”

“听谁说的？”

“……”

“什么都是别人说得好，你自己认真看了吗？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了吗？”

这次的谈话最后以两败俱伤的结果告终，谁都说服不了对方，之后几天都不能好好相处。

母亲正在气头上，林衫虽然不想妥协和朋友绝交，但也暂时没有心力再去联络对方。又因为自己的暗恋心思被公开之后，不知道如何自处，为了避免尴尬一直不敢见面。

然而同样受到训诫的方良，已经做好了决定。

最后一封绝笔信送到林衫手上。

信上简简单单地表述，为了家长的期望，未来的学业，她们暂时别联系了。最后嘱咐好好复习，祝她取得好的成绩。

没有提起有关恋爱的字句，从始至终都完全没有。他应该是一点旖旎情思都没有，林衫很失望，又觉得庆幸，从未得到就不用谈如何放弃，就当是表白被拒绝了，因此失去一个朋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信中只有短短几行字，和以前长篇大论不一样。不过没变的是，仍附了一张画。

是一丛紫色的丁香花……

教学楼下有几棵丁香树，最近正要开放。林衫从窗边往下看，已经零星点点地开了，味道也很香。以前林衫送他画时，总会避免画各种花卉，感觉就像直接送花一样，担心他多想，但是方良送来的画却没有什么顾虑，一开始林衫还会从中联想到一些特殊信息，但每一次都会被证明是自己多想，慢慢地也就不再奢望。

林衫把画单独拿出来放在一个文件夹内，又从头欣赏了一遍，准备将其压在箱底，断情绝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