罚雷有二十一道，但到最后只劈了三道，一道劈叶声藐视天道，妄顾机缘，不识好歹，一道劈她不知变通，只遵己心，最后一道劈她戕害人命，欲杀凡人。

后面的是柳乾雨在一旁跪地恳求才撤下的，但虽有那么多人在护着叶声，叶声还是承受不住了，四周尚未平静，她已经晕倒在了徐行北的怀里。

众人不顾自己受了伤散开来，听封乾逸道：“回去吧，下次再来此地，就是另外一场大战了，你们柳师叔方才传信来说找到攻克红池的方法了。”

“弟子这就带人回去做准备！”叶霄声拱手退开，向徐行北道，“你抱得动吗，不行我来。”

徐行北将叶声抱得更紧，径直往前走了几步跃到剑上，白乾宁紧追他们而去，其余弟子也都相互搀扶着纷纷追上，飞往常清山，到了最后这里就只剩下封乾逸和柳乾雨还有江雅兮和封霄寒两人了，妖王早不知去哪里了。

“师妹，我们也回了。”封乾逸看向还盯着结界的柳乾雨，见她还和结界后旁观了许久的天魔对视着，无奈叹罢一口气。

柳乾雨收回视线点了点头道：“我们回去听师弟仔细说说他找到的是什么办法罢。”

路过封霄寒，封乾逸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说任何话，柳乾雨还是放心不下他们道：“寒儿仔细和雅兮说，说清楚说开了才好，不要吵起来斗起来了。”

“雅兮也是，不要与你二师兄闹起来，心里有什么事尽数都说开了，为师好歹也算过来人，就先提一句，你们莫谈身份，莫管立场，只谈谈各自的心意，往后便只看你二人的缘分了。”柳乾雨一手拉住江雅兮，一手拉住封霄寒，只两相一握，并未把他们的手拉到一起，“为师还有事，这就先和你父亲回去了。”

“是师尊。”封霄寒点了点头说道。

柳乾雨放下他们的手，才往前走了两步，就听得江雅兮叫了她，她回过头去，只见江雅兮泪流满面地走到她面前跪下，郑重其事地叫了一声：“师尊，弟子不忠不义——”

“如何能这样说，天下众人各有各苦，众人中近半数为女子，众女中唯你最身不由己，”柳乾雨将江雅兮拉起来道，“任何人都没资格指责于你，连你自己也不要自苦，做你该做的事就好。”

说着柳乾雨走到封乾逸身边，和他一起去追叶声他们去了，乱世之中的儿女情长不是不合时宜，更不是拖累，是助长有情人心里的勇气，只愿他们都能得偿所愿。

“弟子恭送师尊、师伯。”江雅兮流着眼泪，朝二人的背影拜下，心里万千滋味，自沦落妖界，她原本以为自己再也得不到爱了。

可现在，在她都长那么大了的时候，终于感受到了真心实意的母亲之爱，叶声声对她的理解之情和朋友之谊，叶声给予她的知己相待，还有封霄寒的男女之爱……她居然是一个容易满足的人，这些足够她回味无穷了。

“你……你近来还好？”封霄寒看着她的侧脸问道，之前他时时刻刻都在想她念她，却一直逼迫自己绝不能再想，可方才见到她，他险些就压抑不住自己的情感，是拼命了半条命才忍住的……

江雅兮擦了擦眼泪回过头来看他，从额头到眉眼再到嘴巴鼻子，沉默半晌才道：“我还好，”她顿了一顿，璨然一笑道，“你呢，听说你改修他道，可还顺利。”

不知在什么时候，封霄寒也蓄了一眼眶的泪，只是不曾让其落下来：“顺利，”他低头一笑，眼泪被他挤出来眼眶，滑落进风中，暗自希望江雅兮没有看见，“不过，你大概没想到，我如今拜入了谁的门下？”

叶声声说过他如今改修医道，江雅兮顺着猜下去道：“白长老？”

封霄寒摇头笑起来：“单论母亲门下，我如今算是母亲的徒孙，死去的白师妹才是我师尊，我承了白师妹的衣钵，方才知她曾孜孜不倦求上进，更经今日一遭，是该让天下世俗男子，都知女子不是他们身边玩物，若让天下女儿家都有机会和老师，她们未必会比男子差。”

“是啊，所以我之前颇羡慕和嫉妒声声，”江雅兮笑笑，将内心中曾有过的想法吐出，“我想，若是将天下女子排一排，顺一顺，声声算是顶顶有福之人，上有师长教导，下有众同门爱护……如何能不叫人艳羡。”

封霄寒本还想再说，却发现怎么说都很是无力，因为江雅兮经历的与声声经历的就是两个极端，过去已经发生的事，他如今怎么安慰都无济于事，只希望她往后都能幸福快乐，那过去的便彻底放下让它过去了。

于是两人都沉默下来，并肩慢步走离天涯海角。

好一会儿，江雅兮才道：“对不住，先前未当面与你辞别。”

“幸好没有面对面，否则那时候我怎么可能轻易让你走呢，”那时候算是他人生的最低谷，勤学苦练二十几载，最后成了竹篮打水，他特别希望自己所爱之人陪在身边，所以若那时江雅兮是亲自到他面前说要走，要去妖界当她的护法大人，他肯定会发疯不让她走的，“如今只要你觉得自己选择了对的路，我就替你高兴。”

“只是，江雅兮，”他叫了她的全名，非常的正式道，“我从未了解全部的你，真真正正的你。”

“我……”江雅兮滞声，“是我对不住你——”

封霄寒打断她的话道：“你没有对不起我，是对不起你自己，你也觉得痛苦和不舍，你心不得安定，忧虑过多，伤的都是你自己，你之前接近我带了目的，却也带了真心，草草了断，只问你舒心吗？”

“甘心吗？”

不舒心也不甘心，可能怎么办呢？情与爱不是她生命中的唯一，没法相守就不相守，有什么关系……江雅兮从来没有迷茫成这样，可真的没关系吗？怎么觉得自己的心如空了一块？

“那我现在说还来得及吗？”江雅兮犹豫了好一会才说出口，“现在你还愿意了解我吗？”

说这话的时候她就没敢看他，她头一次在感情中感觉到自己的怯懦和忐忑，因为情与爱不止是两个人的事，更是两个灵魂的事，灵魂最是真实。

封霄寒不答，直接将江雅兮揽进了怀中，一点一点地搂紧：“来得及，只是你不要说，全部的你，真真实实的你，就在我心里好好盛着呢，若是说了势必会揭开伤疤，露出骨血来，我不想见你这样。”

方才揽过来的动作，吓了江雅兮一跳，此时此刻她已经缓过神来，同样紧紧地抱住了封霄寒，因为个子比他稍矮些，两人这么搂紧了，她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你难道不觉得我欺骗了你，蓄意接近，意图不轨？”

“没有，一点也没有，”封霄寒道，“你的眼睛告诉我，你没有欺骗我，没有对我意图不轨。”

两人舍不得放开，但抱着实在不好说话，还是得分开，封霄寒放开她人却未曾放开江雅兮的手，两人十指相扣，又继续往前走。

封霄寒道：“我不想说假话，先前我是怨过你甚至还恨你，觉得你怎么就那么狠心地抛下我了，之后细想，又经过叶声的点拨，易地而处，设身处地，我才知你是多么不容易。”

“也是我没给你足了信任，让你觉得我定会怪你，与你决裂……是我的不是，”封霄寒握紧了江雅兮的手道，“我现在就告诉你，我一点也不怪你，不会与你决裂，我心悦你！你什么都不要说，不要把你的伤痛再揭开来，你多等等我就行，等我多朝你走几步。”

“师尊叫我俩只谈你我之情，莫论身份与立场，这怎么可能呢，身份与立场也是我们自己的一部分，”江雅兮道，“封霄寒，你是人，我是妖，人、妖殊途，我如何等你？”

近些时候她心里已经快速明确且坚定了要做的事，先前想的也未更改即脱胎换骨化人为妖是必须要做的。

“是殊途，却也同归，你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你就够了！”

“哪怕就此次分离，日后相见刀剑相向，是生死仇敌呢？”

“这又何妨，”封霄寒帮江雅兮擦去眼泪道，“你做好你想做之事，我担好我该担之责，你我都将大义置于私情之上，只心中有情，绝不碍着谁拖累谁 ，足矣。”

“人间有诗言：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封霄寒从未觉得像今时今日一般明了自己的感情，也从未觉得如此满足过，“你我皆在这天地之间，能共赏一轮月，同拂一阵风，就当我们彼此相伴了。”

江雅兮泪如雨下，都是高兴喜悦的泪：“好，我答应你，我等你，你也等等我。”

说话间两人居然走到一处岔路口上，也是巧了，一道通常清山方向，一道与妖界在一个方向上。

乱世之中许人有情，却没办法将时间都耗在诉衷肠上，封霄寒拉过江雅兮只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道：“回去罢，千万记得我们今日之约，你要是遇到难事，只要不违背原则，记得传讯于我，我如果帮不了你，好歹能替你想想别的办法，你不要一个人硬撑。”

“好，我记下了。”今从此时此刻起，江雅兮的心算是彻底定了，往后她再也不必为与他的感情烦忧和忐忑不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