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沛的头颅没带在身边，叶声本来打算祭拜完祈宁村的村民们就离开去浪迹天涯，可看着在风霜雨雪侵蚀下墓已不成墓，碑也不成碑的一座座小土堆，她就觉得需好好给祈宁村的村民们扫一次墓再走。

赵大夫二十年前垒起石堆作墓，叶声这一回想用稀泥把石头砌起来，再去伐木劈板借墨重新写墓碑，只是祈宁村的人她也不熟，届时“张冠李戴”实在不妥。

他们是在七星塔试炼中看见过赵大夫为村民们树墓碑没错，可时间过去就快一年了，叶声和907都完全不记得了。

“叶声。”

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叶声杵着铁锹转身看过去，并没有感到多惊讶，她甚至走到他面前去，朝他伸出了手道：“907说我的东西在你那，可以还给我吗？”

相处那么长时间培养起来的默契让徐行北很快反应过来，他从自己的乾坤袋中取出用黑布包裹起来的头颅递过去，顺便接过她的铁锹道：“我帮你。”

接过那东西之前，叶声还是有些后怕的，她还记得血喷溅在脸上时的感觉，比水更重、更粘稠，气味直逼脑际……幸好徐行北把它给裹了起来，幸好。

叶声掂了掂，它一点也不重，但她也实在无法忽视它的存在，它昭示着她之前做了一件什么事，不过她不后悔斩杀杨沛，甚至还坚定了内心的选择。

当公刑无法维护公平与正义，私刑就会勃发，现在她所处的世界，没有尽职尽责的警察、没有健全的法律制度，想要正义就只能靠人自己动手，叶声觉得自己没有做错。

她把黑布包着的头颅忍在一旁的树下，让907去看护好，便又用好感度想要再兑换出一把铁锹：“嗯，之前没有注意，我现在才发现封霄寒他们对我的好感度居然恢复了，甚至比之前还高一些。”

907知道这背后的原因，可它不打算解释，看着正在搬石头的徐行北，转移话题道：“徐行北对你的好感度都高达95了，你对他还没有想法吗？”

叶声看着他的背影点了点头：“确实有点想法，人生苦短，及时行乐，谈恋爱或许会是不错的体验，不过还是顺其自然吧。”

“你是要等徐行北主动吗？”907飞到她眼前问道。

叶声往907的脑袋上弹了一下道：“不是。他对我的好感度是很高了不错，可好感等于爱吗？这也就罢了，他对我的好我也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主要还是我没有做好准备。”

“可你现在已经和叶声声分开了，你是独立的个体，你可以谈恋爱。”907道。

“我没有谈过恋爱，不清楚该如何与确定关系的对方相处，不可以因为他喜欢我我就该喜欢他，我愿意谈恋爱，不代表我可以马上找一个人去确定关系，所以我说顺其自然，或许明天，或许后天……总之，别为我的感情问题忧心了。”

叶声提着铁锹走进阳光里，选了一个土堆就开始打理起来，期间难免挖到些白骨，吓得她连忙跪地求原谅，死者为大，她同样希望自己的遗体在原来的世界也得到很好的对待。

打理好坟墓花了两日之久，用稀泥砌墓则更费时间一些，整整三日才完全砌好，于是问题又回归到他们的墓碑上，徐行北也记不清哪一座是谁谁的墓。

“不如就造一座整碑吧，”徐行北看向身侧正躺在地上和名叫907的使者一起看星星的叶声道，“上面就刻祈宁村村民之墓，也不用木板，我们去山里找块石头来，石碑不易损坏。”

叶声猛地转过头看向他，而后从草地上弹了起来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那我们明天就去山里找石头。”

说完她终于心满意足地舒展了眉头，躺回到草地上，又看了一阵后侧目看向徐行北道：“这几天辛苦你了。”

因为已经没有了血肉之躯，没有生理物质需求，叶声一点都没有感到劳累，反倒是徐行北，这几天他要吃饭、要睡觉，还要打理坟墓，忙得团团转。

徐行北摇了摇头：“我不累，你做的比我多。”他看着叶声半张脸颊的裂痕道，“以后你想要做什么呢？”之前顶着叶声声的身份，自然是叶声声要做什么，叶声就该去做什么，现在既然已经分开，就得为自己考虑。

“我也不知。”叶声面露迷茫，她一直以来的目标是重获身躯，再活一次，但她觉得现在也不错，重获身躯能让她变成活生生的人，可到时候就得为生存问题而紧张，会生病，要吃东西睡觉……最重要的是，要达成这个目标，她得回到封霄寒他们身边，直到她积累够积分。

只是她亏欠叶声声在先，不知他们还会不会接纳她为朋友。

叶声回过神反问回去：“那么你呢？”然不等他回答，她便自顾自地说起来，“哦对了，你是浮光派弟子，不会没有去处的。”

“跟我去浮光派吧，”徐行北真诚地建议道，“你一人在外，若是遇到其他门派的修士，或是专吸食魂魄的恶鬼，实在太危险了。”

确实，成了鬼也不是一帆风顺，一物降一物，她可以吞噬别的魂魄，别人也可能吞噬她的，可去浮光派，叶声还真没有想过，浮光派她认识的人就是之前来参加七星塔试炼的十多人，然她认识他们，他们不认识她，在他们看来她或许会是那个缠着他们小师弟的野鬼，应该被驱逐，即便没有被驱逐，她也只能依靠乃至依附徐行北才能在浮光派停留，这会让她很不舒服的。

现在虽然是无根飘萍，却很是自由，四海无家便可四海为家，有危险她会努力避开的，只是该如何拒绝他好呢？

徐行北等着她的回答，可见她已经阖起了眼睛，便也不再出声，今夜星光灿烂，微风拂面，是可偷闲一赏，而非不合时宜，忽视美景费心琢磨往后去来。

次日等徐行北简单吃了一些东西，两人就准备进山，那颗头颅因为墓碑还未立好，被叶声暂时埋于树下，等他们回来之后再取出来，正式地祭奠众村民。

叶声扎着麻花辫，和907一边飞一打闹，竟然让这一路都充满了欢声笑语，徐行北恍然觉得能和她这样一起也不错。

可以做墓碑的石头不能随便，需要其质地坚硬，够刻足上面的字，其实还挺不好找的，这山上符合条件的还真不多，不过山里的环境美得犹如画卷，日光倾照下的森里中水汽氤氲，花草树木混杂的芳香四溢，小溪蜿蜒曲折，溪水清澈见底……

907率先撩起溪水朝叶声泼了过来，叶声片刻都没有犹豫就泼了回去，走在他们之间的徐行北横遭牵连，被水浇了半身，于是不知什么时候他也加入了“战局”，不过一番嬉闹结束，他是湿得最彻底的一个，叶声甚至可以看见他湿透衣贴在身体上显露的紧实肌肉。

“哇哦~”什么男女大防的对叶声影响不深，她平静地欣赏了片刻，直接笑着飞过去，从徐行北身后往他肩膀上拍了一下，“少侠练得不错。”话毕，她就往前飘远了，留下徐行北面红耳赤，手足无措。

907飞到他面前，朝他眨了一下眼睛，靠近些道：“少年，知道雄孔雀吗？英俊的外表是可以吸引到伴侣的哟，加油！”

“诶……”两人又在面前闹起来，徐行北立刻捏起净衣决驱除身上的水气，孔雀他自然知道，不过叶声方才看他的眼神分明和平日里看到一朵好看的花差不多，只是单纯的欣赏而非爱‖欲。

不过——徐行北在确定叶声不会回头时，蹲在溪岸边借水的倒影好好地观察了自己一番，他向来没怎么关注过自己的外貌，只觉得不丑，但对比众门派中长得不错的人，他不像大师兄有开朗淡泊的气质，不像谢霄云那样温润如玉，不像封霄寒那样英俊得所过之处均有人向他侧目，自己是有些冷冰冰之感，一双眼睛也不同常人深邃黑亮，而是浅灰冷淡，叶声她会喜欢这个样子的吗？

“喂，帅哥，”徐行北陷入沉思，叶声飘在空中，脑袋伸向他的头边，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水面上他的倒影，声音幽幽道，“看自己看入迷了？”

徐行北不知因为她的声音，还是因为她凑得有些近，被吓了一大跳，想站起身来却脚下一滑就要倒向溪里去，叶声连忙伸手拉住他，奈何徐行北颇有些分量，最后两人一起跌在了水里，激起米高的水浪来。

才弄干的衣服现在湿得彻底，叶声倒一点影响也没有，不过感受着徐行北身上传来的热量，她莫名地心跳加速。

两人都坐在水中面面相觑，最后一起大笑开来，笑完他们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彼此，四周也仿佛都安静下来，就连时不时叫唤两声的鸟兽在此刻都不由自主地噤了声，907早就飞到一棵大树后，伸出个脑袋来看着他们，嘴角上扬怎么压都压不住。

徐行北先顶不住了，正要移开目光，却被叶声捧住了脸回正，叶声看着他眼里的自己喃喃道：“原来我成了这个样子……”成了魂体之后，无论是镜子还是水面都照不出她自己，先前只听叶声声和907他们说自己脸上有裂痕，现在她才真正看清楚了。

她的语气里透着落寞，徐行北心头一紧，刚想开口安慰，叶声自己就调整好了情绪：“不过，看着还挺酷的哈。”

徐行北把自己的手按在叶声捧着他脸的手上，语气变得温柔：“嗯，很好看。”

先前和徐行北对视带来的局促被她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带来的惊讶盖了过去，此刻因为徐行北的一句话又给引了回来，她迅速缩回了自己的手，避开他的目光道：“那……那个，起来了，泡在水里会着凉的。”

话音刚落，她先挣脱水面，飞到岸上站在岸边，徐行北随之起身上岸，流畅的肌肉线条在衣服下若隐若现，不过这是其次，最让叶声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的是他那红透了的脸，让叶声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