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搜屋

繁体版 简体版
笔搜屋 > 我宅斗而已,不想当官啊! > 第15章 相逢(前世)

第15章 相逢(前世)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或许当他当年决定去干涉另外一个人的死活的那一瞬,便决定了,他们之间的缘分绝不会止步与此。

……

*

前世。

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

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杏花疏影,红绸交织。

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众宾客起坐喧哗。祁阳王坐在首位,抱臂接受众位的奉承。

一位长须圆脸中年男子举起酒樽,朝着祁阳王楚靖一鞠,笑容满面。

他声音洪亮如钟,响在众人耳侧:“王爷,老臣敬您一杯。金杯盛美酒,玉盘传芳香。臣愿王爷福寿绵绵,千秋万代。”

他伸出手,宽大的衣袖挡住圆脸。旋即,那中年男子将酒樽里的酒一饮而尽。

场中众臣脸色各异,都只是默不作声地喝酒。

无一人应答,只留下场中丝竹声不绝。

方才向祁阳王敬酒的正是明威将军郭庆,跟随他征战多年,自然是唯祁阳王马首是瞻。

可剩下的宾客,却无一人是祁阳王麾下的,却都是未曾表态的言官武官。

只是主座上的祁阳王楚靖,看着极为高兴,又邀着诸位喝酒吃菜。

“诸位只管尽兴!不醉……不归!”

崔彦林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接着同众位宾客一般抬起手臂,用宽袖掩住脸,又将樽中清酒倒入喉中。

千秋万代?

世上担得上千秋万代的,岂会是一个被困于京城的异姓王?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罢了。

他并无心关注这些,却也感受到场面凝重了几分。

话说这祁阳王楚靖,乃是与当今的异姓兄弟,战功赫赫。少年时惊才绝艳,貌若潘安,守己复礼,及冠之前曾是京中所有未嫁少女的春闺梦里人。

只是那楚靖及冠之后,脾气愈发暴戾乖张,更是流连秦楼楚馆乐不思蜀,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谁要是上半句说了惹他不快的话,下半句便永远没机会再说出口了。

此时朝中忙于站队,却分为三队。

一队仍旧支持那愚笨无知的年幼太子,乃为保守派。另外一队却以为不能因循守旧,长公主虽为女儿身,可却是皇室血脉中最能继承大统之人。

第三队,从来为朝臣不耻,被视为乱臣贼子之辈,冒天下之大不韪。祁阳王虽为异姓王,可追寻祖上,倒也算是萧氏王朝子弟。只因外祖姓萧,可连宗室都算不上。

崔家不在三队任何一队之列。

他今日前来赴宴,不过是因为父亲曾对他言。

“彦林。你兄长已入朝为官,为父又是朝中左相,你姊姊即将入宫。你二堂兄已被外放,三堂兄更是今年受到举荐,入了朝廷。彦林,为父曾经为你取下这个名,为的就是崔家彦士如林。可惜如今彦林满矣,你又是家中幼子,无需入朝,更不必做官。”

“诚此多事之秋,我崔家唯能指望你从中斡旋。”

……

他沉默地灌着酒,始重觉得心中有口浊气堵在心底上下难安。

佳肴美酒前是身姿婀娜的舞姬翩翩起舞,丝竹之声绕梁不绝于耳,可他只视若无睹,恍若未闻。

楚靖喝得脸颊飞红,眯着迷离的双眼扫视着在场的各位宾客。忽地,他视线在边上一位身着月白色刻丝锦袍的少年身上停留一瞬。

“崔小公子,怎么一个人在此喝闷酒?实在是不痛快!”

崔彦林倒酒的动作停滞片刻,眼看着楚靖喝昏了头指了指石台上前边正在弹曲的乐伎。

那女子一身酡红色杭绸月华裙,上边绣着缠枝纹,裙边垂着流苏,衬得她肤白如雪。脸上的轻纱被人用风吹起,交杂着杏花,人面花面交相映。

“折枝娘子!”

“方才琴曲竟是折枝娘子所奏!难怪如此动听!”

折枝娘子只是抿了抿唇,一双秋水似的多情眸子看了看祁阳王,声音婉转,宛若黄莺啼叫。

“妾身献丑了。”

她盈盈蹲下身,如同弱柳扶风,缓缓施了一礼。

崔彦林循着众人的目光一同看向她,莫名想起杜子美的那首《江南逢李龟年》。折枝娘子名动京师,京中权贵趋之若鹜,因此在各种玩乐的宴席当中,总能寻觅到她的身影。

朝中风波渐起,如今三足鼎立,诡谲难测。朝中的人也是人来人往矣,几年光景下来,京中格局大改,唯一不变的便是这位折枝娘子了。

楚靖哈哈大笑,布满疤痕老茧的掌在梨花木矮桌上狠狠一拍,又道。

“折枝娘子一曲,哪里能算做献丑!”

他话音一落,又看向崔彦林,眼中带上几分戏谑之色。

“折枝娘子,这位是左相崔闫家中的幼子,可是有京中第一公子的美名,你可曾在乐坊里见过这个第一公子前去寻欢作乐?”

众宾客闻言,神情也逐渐松懈下来。

想来是开始为难崔彦林了,便不会轻易为难他们。

不过还是有人替崔彦林说话。

“王爷,崔小公子年少,哪里懂得这些?”

楚靖不悦地皱起眉头,手才一抬起,那个替崔彦林说话的小官早已头冒冷汗,双唇上下打颤,什么也不敢多说了。

崔彦林举起酒杯,悬过头顶,轻描淡写地应了楚靖的为难之言:“在下自是担不上什么第一公子的名头的,王爷谬赞了。”

楚靖冷哼一声,“那既然如此,”楚靖顿了顿,笑得有些扭曲,“今日我就让荀可包下折枝娘子三月,全数留给你。还望崔小公子不要辜负本王一片心意。”

众人只当是楚靖是想要为难这个崔小公子,顺带也让折枝娘子受了折辱。

不想乐坊雅间红绸缎中,红鸾帐前。折枝坐在杌子上,面前摆着一张古琴,就这样淡淡看着眼前走进雅间就红了耳朵的少年。

“崔郎,你想听一曲什么?”

她纤长的手指扫在琴弦之上,朱唇轻启:“是凤求凰,雨霖铃,还是蝶恋花?”

崔彦林坐在一侧,正襟危坐。

“崔某不通音律,娘子不必为我演奏。”

他抬眼扫过折枝指腹的薄茧和指尖带着的护甲,又问:“方才娘子朝我道谢,为的是什么?”

他并不记得自己何时动过恻隐之心。他一向算无遗策,故而在面对所有人与事时常心中有数,甚至冷漠到见死不救。

“崔小公子可还记得从前的工部尚书秦佩?妾身曾是秦家的洒扫丫鬟,犯了错本来要被打死,但被公子出言劝诫救下了。”

折枝起身,离了杌子,朝地上郑重一跪,又道:“妾身一直寻不到感谢的机会,也想公子并不需要妾身这样卑贱之人的报恩。妾身发觉公子似是在祁阳王府寻什么东西,又险些被巡查的护卫遇见,便当众道谢。”

当众道谢是为了让别人以为是她约崔彦林私会,他才会四处乱走。

而崔彦林乱走之事,惹得祁阳王不快,便借醉酒故意为难崔彦林。胡乱点了鸳鸯谱,是为了证实他和折枝娘子的确有染。

崔彦林清高亮节,必定不愿以这种人为伍,他若认了,他便不配再做这京城第一公子。他若不认,他便有了崔彦林擅闯王府禁地的罪证。

崔彦林伸出手,宽大的袖袍下掩住他青筋凸起的手,面上仍然冷若冰霜。

“娘子多礼,还请起来。”

他又道:“娘子,今日该是彦林谢你。”

“祁阳王并非想为难某,”他眼神定定看向折枝,“他心中有大意。原先不懂得他究竟为何如此,现在彦林明白了。他曾经也有京城第一公子的名号,只是如今却变为了大乾第一浪荡子,你觉得其中是否有蹊跷?”

“我幼时见过祁阳王,那时他还是世子,坐拥神武军兵符,北上大辽捷报不断。我曾不相信他就此堕落,便一直在追寻他改变的契机。”

红烛摇晃,支起的窗子前边有风飘动。

折枝前去床边关上了窗,随即撩起裙摆又坐在杌子上,手划在弦上,为他弹了一段《阳关三叠》。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故而祁阳王特地在宴席上向崔彦林发难,是为了让别人相信,他与崔彦林实在不合。

崔彦林端起一壶酒,给折枝斟了一杯,又替自己斟了一杯。

他说不通音律,那么折枝这曲便不是为他而弹的,可却又是为他而弹的。

一曲作罢,折枝停住手,笑意盈盈从崔彦林手边拿过他为她斟的酒,一饮而尽。

接着便摆动着步子,走至红鸾帐之上。

崔彦林仍旧坐在离红鸾帐极远的矮桌前,低垂着眼睛看杯中的酒。

折枝开始娇笑,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崔郎,你怎是柳下惠?”

酒杯被掷于地下,碎瓷溅了一地。

折枝伸出一双手,一把扯回帘子,发出刺啦一声。

“崔郎啊……看来你也不是个好人呀。”

“崔郎……”

崔彦林红着脸,不知道是被烈酒熏红,还是被眼前的红纱照得通红,却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遥遥与坐在床上的折枝眼神相望。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默默看着她。

看她红帐锁朱颜,听她琴音生莺啼。

他莫名觉得那双眼睛很悲。

她明明只是做戏,怎么像是真的受了折辱?还是因为在悲哀,乱世当中像她这样渺小的人甚至连身不由己的安排都无从拒绝?

天露曦光,折枝睁眼便看见附在柱子旁睡着的崔彦林,却没有喊醒他。

可他睡眠极浅,发现身上被折枝盖着的褥子,又起身道谢:“多谢娘子。娘子,崔某还未曾问过你姓名?”

折枝福了一身,道:“妾身折枝。”

崔彦林摇头,“折枝是娘子的名,可崔某斗胆想知道娘子的姓。”

折枝那时候才知道,原来她一个贱籍之人也能有名有姓地活着。

她凄然一笑:“妾身姓沈,沈折枝。”

崔彦林附身,将薄衾捡起,规规矩矩放至了红鸾帐边。他忽然朝着折枝又鞠了一躬,表情莫名慎重。

说了话本子里所有穷书生都会说的那句话。

“崔某感激沈姑娘今日搭救之恩。待我事成,必将还沈姑娘一份安定。”

她那时候心中只有一句诗,敬她们之间的两相狼狈。

同为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1234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