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光的木屋内,腐朽混着浓厚的铁锈气又带着几分酸臭,充斥在这密闭的小屋中。在木屋的正中央,紫黑的光落在地上,形成扭曲的线纹,那是铺满整个地面的魔法阵纹。
于是灵魂的紫、世界的蓝、混沌的黑,相互融合,互相排斥,最终达成了平衡。
【成了。】
那个人欣喜若狂,将手中早已干枯的人往边上一甩。
【这次一定可以。】
而在尸体滚动处,堆积的扭曲的躯体掩藏在阴影中。能够看到每一具上面都带着惊悚,像是难以置信,又像是在挣扎。
可男人毫无所觉,只是盯着地面上的魔法阵纹,用可以说是嘶哑的嗓音,说着。
【等口口口了,就口口口口口口。】
【我们一定能口口。】
一定能什么?
那个人是怎么说的?
姆巴恩抬手,脑袋有些疼。那些记忆实在太过遥远,遥远到就算是他,在回想起也会感到陌生。
他明明亲眼目睹,也见证过对方亵渎神明的这一过程,可当此刻记忆回笼,他竟有些无措——这是年幼无知时所埋下的,那个男人刻在他骨髓中的控制。
“额嗯…”
带着旖旎的轻哼唤回了姆巴恩的神思。他抬了眸,见到的是白皙皮肤与泛红的脖颈。他听见来自水下的声音,细微的噗叽与水声,明明该是让虫热血沸腾的声音,却在此刻起不到一点作用。姆巴恩甚至觉得有些冷。
这里实在是太冷了。
姆巴恩眼眸微动,终归还是握上了衣角。
-
亚瓦迪醒来时,只觉得浑身不太对劲。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既清爽又舒适,精神力也得到了恢复。
只不过还没等他细想,身旁的动静吸引了他。
“沙沙…”
那是书页翻动声。在人类与虫族的融合进化历史中,纸质书早已被替代,在每家每户甚至是店铺大厦中,所有的信息都采用的投影与智脑。这种方式既方便修改,又好携带,甚至还可以根据不同虫视觉功能进行调整,怎么想也比传统的纸质书要好上许多。
但这并不代表纸质书完全消失。
亚瓦迪望去,不远处的长卧上,有着红色长发的青年坐于其上。对方一手撑着脑袋,另一手搭在怀中的书上,翘起的腿形成天然的桌,又带着难以忽视的优雅与随意,任谁来看都会感慨这青年所接受的良好的礼仪。
自然而然的,亚瓦迪有一瞬的恍惚。
“醒了?”懒洋洋的嗓音,带着几分困倦,“睡得可好,兹拉奇克上将。”
亚瓦迪坐起身,发现自己在床上:“我睡着了?”
“当然。”姆巴恩抬头,似笑非笑,“上将可是睡了好久。”
亚瓦迪似是想起了什么,有些懊恼:“我…不曾饮过酒精。”
这显然逗乐了姆巴恩。他轻笑一声,将手中的书合上,转而将视线落在亚瓦迪身上:“看出来了。”
“亚兹起码喝完了一杯,上将却是一口就倒,这要是传出去,怕是得成为上将的一个弱点。”姆巴恩戏谑。
不曾想亚瓦迪轻笑:“是啊,所以你要传出去吗?”
“那就看上将的诚意了。”姆巴恩笑。
诚意?亚瓦迪有点奇怪。
只不过在下一刻,他注意到了自己的着装,松松垮垮的长袍虚掩身躯,空荡的内里带着显而易见的不安全感,在过去百年的虫生中,亚瓦迪还没有如此长时间的不合规矩,更别说同一屋下还有另一个雄虫。
这着实有点太坦诚相待了。
亚瓦迪红了脸:“我的衣服…”
“我带你洗了个澡。”姆巴恩微笑,“毕竟身上酒气那么足,泡一泡加快分解。”
“不然上将醒来,可是会比现在要头疼得多。”
亚瓦迪有些尴尬,他扯了扯被子,将自己稍微遮掩:“谢谢,是我失礼了,不过,可否请你回避一下,好让我穿上制服。”
“哦?”姆巴恩歪了歪头,“没事,你直接换就是。”
“反正洗澡的时候该看过的也都见过了,没有什么不能看的。”
起初亚瓦迪没什么反应,只是呆愣地坐在那,然而在片刻,他陡然抬眸,抖着唇道:“什么?”
姆巴恩瞧虫反应有趣:“我说我们坦诚相待过了,你可以随便换。”
亚瓦迪整个人直接红透,头也难得地埋在了被子中。柔顺的长发耷拉在肩侧,虽说并没有遮挡多少,却是在床铺上散开,仿佛盛绽的花。
姆巴恩欣赏着,毕竟人都是喜欢漂亮的事物,只不过对于他来说,强大可能得排在漂亮之前。
“不用害羞,这在我的那个世界很正常。”姆巴恩安慰着。
可亚瓦迪却并不觉得好一些,只是将头埋得更深。
见状姆巴恩挠了挠头,从长卧上站起,来到了床边坐下。
“好啦,实在不行赔你一个?”
赔?
亚瓦迪听到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抬了头,见到的却是更为白皙纤细的身体。
“?!”
亚瓦迪顾不得什么,直接捞起被子就把青年一裹。
“请…自重。”亚瓦迪扭着头。
猝不及防被包裹,姆巴恩还觉得有些有趣:“噢我忘记了,在那个航舰车刚见面没多久,咱们就坦诚相待过了。”
“怎么,这么久没见,就突然害羞了?”姆巴恩调侃。
亚瓦迪抿紧了嘴,脸色虽然还有些红,但显然更多的是不赞同。
“在联邦,这种行为是能上军事法庭的。”
姆巴恩不以为然:“哦?所以你要把我送上去?”
然而亚瓦迪却道:“不,是我。”
姆巴恩挑了眉。他见亚瓦迪一脸严肃,想了想:“好吧,那不开玩笑了,问你个正事。”
亚瓦迪无奈:“能不能,先让我换身衣服?”
“别急,”姆巴恩偏头,赤红的眼眸盯着面前的军雌,“现在也刚好。”
“你背上的纹身怎么来的?”姆巴恩问。
沉默在房间内弥漫,像是将空气凝滞。蓝发的军雌似乎顿住,如同卡住的机器,僵在原地。
好在姆巴恩也不急,只是好整以暇地等待着。
这个过程并未持续太久,军雌便开了口。
“看来,也是该坦白的时候。”
姆巴恩微诧,并未开口。
亚瓦迪松了手,稍微往后退了退。
“我曾遇到过一个人类,那是在一个荒星上。”
亚瓦迪缓慢地讲述着。
而从他的讲述中,姆巴恩算是知道了一切。有个人类打破了世界屏障来到了这个世界,并且以亚瓦迪的身体为载体,放了一个能够继续链接两个世界的魔法阵纹。
只要亚瓦迪在,这副躯体在,两个世界的通道就不会关闭,也就会有这边的虫或那边的人类,以不同的方式或巧合,来到另外一边。
“怪不得你知道我不是这个世界的虫后,反应还挺平淡。”姆巴恩看着亚瓦迪,后者只是无奈轻笑,“不,我还是惊讶的。”
“因为你虽然从那个世界过来,但是变成了雄虫。”
这一点姆巴恩也很在意:“而且,我似乎和那个所谓的利斯克少爷长得一样。”
“这个我并不知晓。”亚瓦迪说道,“关于利斯克少爷的事情,虫脑上几乎没有,甚至有很多虫不知道浦利迪西亚家族还有这么一个雄虫。”
“这样啊。”姆巴恩思索着,不知怎的脑海中冒出一个想法,“你说,两边可以互通,也就是说只要有能力,就可以随便在两边来回?”
“只是保持链接,但是很难真的穿过,”亚瓦迪摇摇头,“那个人离开前是这么说的。”
“离开?”姆巴恩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亚瓦迪点头:“我们在荒星上待了三年,在我修好航舰,准备回联邦时,那个人也打算回原来的世界。”
姆巴恩听了觉得有些荒诞:“那个人说穿过世界很困难,结果自己穿了一次不成,又要穿第二次回去?”
亚瓦迪无奈:“虽然听起来是有问题,但是,那确实是他的想法。”
姆巴恩忍不住拍拍手:“那我只能说,他真是一个疯狂的人。”
就和他记忆中的一样,只不过这个尝试的结局,姆巴恩显然已经知晓——自那一天后,他再也没有见过那个人。
看来,是失败了啊。
姆巴恩微微眯眼,脸上的表情也有那么一瞬间的凝重。
亚瓦迪察觉到了他的转变,却没有开口,而是静静地等待着。他点开元智虫脑,在上面触碰了下,赤裸的身体瞬间被制服包裹,也让他从那个有些羞赧的军雌,变为了联邦最为出色的S级军雌团长。
不曾想就在这时,姆巴恩突然道:“现在是第二天。”
“嗯?”亚瓦迪不解。
姆巴恩推开四周的被子,整理着装:“按照行程,我们该去见帝国的王虫。”
所以这个事情结束了?
亚瓦迪下意识想,待见到红发的青年脸上冷淡的表情,又明白了些。
看来,是暂时结束了。
只希望日后这位知道真相,不会太怪他。
亚瓦迪勾了下唇,随即又敛去。他将团长外袍披上,下了床。
“走吧。”
两虫离开了休息的房间,只不过刚出门没多久,就碰上了拽着涅迩利的卡夫列和站在一旁的亚兹。
姆巴恩能看到卡夫列虽然虚握着涅迩利的衣袖,但不容置疑的力道倒是带着极强的压迫感,让后者被迫顺从。
大抵是没想到姆巴恩会在此刻出现,卡夫列下意识松手。
“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卡夫列调笑着,这一次他没有使出友好地拥抱,而是很普通的打着招呼,“不过原来两位还真的是在一个房间休息啊。”
“虽然我们房间足够,不过对于有需求的,当然也可以假装不够。”卡夫列这样说着,明明没有什么特别的挤兑意味,但听起来却是让虫无语。
而姆巴恩当然是一点也不惯着他:“怎么,难不成你也想挤挤?”
卡夫列还没说什么呢,身上顿时落下了直勾勾的视线。他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免了免了,既然是有雌之雄,那我们还是暂且告辞。”
“比如说短暂的绝交一下,等你什么时候单了,再…”强大的精神力直接压下,卡夫列一顿,连忙改口,“呸呸呸,当我没说。”
“要不我去也去契约一个,我想想,这位先生看起来就很不错。”说着卡夫列竟捏起了涅迩利的下巴。
涅迩利本就因为被卡夫列缠上很不爽,被这么一折腾,直接甩开:“抱歉,我要拒绝你。”
涅迩利摸着自己的长卷发的发梢,毫不客气:“因为你不符合我的择虫观。”
不曾想卡夫列并不恼,而是装模作样地抬起头,捂住:“天呐,我失恋了。”
姆巴恩:……
好吧,算他的错,这位哪和查尔斯恩诺一样。
简直是比那家伙更作。
姆巴恩抽着嘴角,岔开话题:“好了,既然我们准备好了,是否可以出发?”
卡夫列一顿:“出发?去哪里?”又恍然:“噢,对,去见我们的薇尔殿下。”
他欠了欠身,像是因为如此夸张的表演引得他的兴致,眼角边显露出了几分虫化特征。
“想必我们的殿下会非常乐意见到诸位。”
……
在联邦没有所谓的王虫,有的只是联邦大厦以及议会十虫。
因此当坐着航舰车,来到那巍峨的将科技与复古艺术结合的建筑后,姆巴恩倒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像教廷的风格,但是悬浮的机械和自动升降的平台,以及那明显机械化的外观,无不显露着这确实是另一个世界。
可事实是,这个设计风格的即视感实在是太强了。
姆巴恩暗自记下,越在这个世界去了解,越能发现世界里一些细枝末节的好像与前世有关联的地方。
可惜他已经无法联系上系统,只能凭借着自身在这个世界打拼。
幸运的是,这对姆巴恩来说并不算难事。
姆巴恩刚这么想着,和其他几虫一起进入了有着侍从夹道欢迎的殿门,突兀的一记利刃飞驰而出,就那样直挺挺地朝姆巴恩袭来。
亚瓦迪眼眸微动,直接手握水刃想要将其挡下,不曾想那利刃却陡然消失。
“——”
亚瓦迪回过头,见到的便是抬着手,以火焰墙阻挡着手握匕首之虫的奋力一击——那是一位身材纤细的男子,齐肩的金发耷拉在肩侧,后方又扎着小辫,可握着的利刃紫黑一片,随着火焰的灼烧源源不断散发着滋啦声响。
姆巴恩搞不明白,但也不代表他会这么简单就放过偷袭者。
于是精神力驱动,脚下顿时有火丝升起,直勾勾地朝着男子袭去。
可在即将困住男子时,另一道利爪突然落下,直接将那些火丝斩断。
“你要对我们殿下做什么?”
袭击者被虫带着后撤,在与姆巴恩维持一段距离后停止。金发的男子握着匕首,怒气冲冲地瞪着姆巴恩,倒是另一边的阻挡者却是位矮小的军雌,几乎没什么威慑力。
可浑厚的声音没有其他军雌那般温和,也与清秀的外表完全不同,以至于手臂虫体化成二足刺爪后,也只是给虫带上了诡异的狰狞。
“我?”
姆巴恩正准备开口,身前却是突然被虫挡住。
“是你们要对我的雄虫做什么?”
亚瓦迪冷声道,手中的水刃直接伸化长,变成了战斗的形态。
可那位金发男子一急,指着亚瓦迪就道:“这就是你这么多年不来找我的原因?!”
“亏我还那么努力保存你那破东西!”
“你这个渣虫!”
姆巴恩懵了下,而亚瓦迪,甚至是另一边的卡夫列都惊呆了。
“厉害了,竟然联邦帝国两不误…”
姆巴恩沉默了下,直接朝着卡夫列抬手——一个火球对着他袭去。
卡夫列控诉:“喂喂,我这是夸你!”
姆巴恩不想理会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在这么一个警告过去后,便审视起这个金发的雌虫。
他看了半天,在记忆中比对半天,最终想起了虫脑记录中的信息。
“你难道是芙卡利德·薇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