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靳希的冷漠是骨子里透出来的。他身上幽凉的薄荷烟味不仔细分辨，很容易被误会是信息素的味道。A大校园里流传，说他的信息素是苦艾酒味的，却没什么人真的闻见过。
s级Alpha当作奢侈品炫耀的信息素却被他藏得这么好，无端更添了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
楚伊扬循着脚步声追到电梯厅的时候，正巧看见他随手将一捧百合扔进了垃圾桶，不带一丝情绪。
黑色花纸包裹着鲜嫩的绿白两色，清透纯白的花瓣卷着边，层层叠叠，像月光荡开在了楚伊扬的心尖上。
楚伊扬想冲过去掏垃圾桶，为了自己的形象，忍住了，准备等没人了再动手。
“药水。”
“啊？”楚伊扬回神，见程靳希眉尾一挑，瞥了眼自己幸存的右手，循着他的视线低下头，才发现输液管早就回成了红色。
“哦，这……”楚伊扬原地打了个转，脑子混沌得像是泡在水里，还在思考着垃圾桶里那束花该着么处理。
程靳希向前走了半步，想了想，没再往前，只淡淡说了一句：“右边有树。”
楚伊扬这才看见一旁的尤加利，二话没说将自己的药水袋挂在了瘦弱的枝桠上，心里暗自嘀咕，为了他的爱情，只能牺牲一下弱小无辜了。
想着想着，唇边又不自觉挂上了笑。
程靳希眸色很淡，随意瞥了眼电梯跳动的楼层显示屏，漫不经心地说：“今天早上的事……下次别这样了，如果是为了我。”
“就是为了你。”楚伊扬大方承认，单眼一眨，湛蓝的眸子里映着晚霞，鲜亮鲜亮的，像绽着一片姹紫嫣红，“我喜欢你，在追求你，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
过于直白的表达让程靳希有些意外，锋利的喉结一滚，像是噎了一块冰，半晌也没说出一个字。
楚伊扬也怕吓着人家，一歪头，笑着补充道：“如果连累你，我可是会心痛得睡不着觉的。”
程靳希笑了一声：“放心，不会。”
“叮——”电梯门开。
程靳希无意多留，提步而入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眼，提醒说：“有哮喘不能养狗。”
楚伊扬一愣，还想垂死狡辩，电梯门没给他这个机会。手上着急一扯，药水袋勾着一节断枝，“啪”一声拍在了地上。
候在走道里的医务人员一窝蜂涌上前。小楚少爷恋爱还没谈成，已经弄得周围人一片兵荒马乱。
当天晚上，楚亦安把色鬼教授的所有犯罪证据一股脑全扔了出去，学术造假，金融诈骗……涉猎范围之广令人咋舌。倒是苦了大半夜去接他的警队，还得想尽办法护住过街老鼠的小命。
而希和医院顶层，那株无辜遭殃的尤加利，很不幸，没能活过那年秋天。
之后五年，电梯厅里的绿植换过橄榄树、柠檬树、南天竹……再没人敢往那上头挂过药水，也没人再为程靳希捧出过那样一颗滚烫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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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他人呢？怎么样了？”
黎安神色匆匆，在飓风登陆前的最后一刻，赶到了楚家的希和医院，一迈出电梯，就见程靳希独自靠立在电梯厅一角。
落地窗外风雨大作，私家医院顶层几乎没怎么开灯，昏沉中依旧看不清他的表情。
“不太好。”程靳希说。
“废话，我也看得出不太好！”黎安心说他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哪个Omega的发l情期能搞成这样，尤其还是个s级Omega。
“特效抑制剂用多了。信息素紊乱。”
“什么？！”黎安听着那人冷冷淡淡的几个字，心里的火气噌的一下窜的老高。这货要是他队里的人，他现在、立刻、马上，能一脚飞踢踹在他胸口上。
黎安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心情问：“你是他什么人？老公？男朋友？”
“差不多。”程靳希说，有些烦躁地捏了捏外套口袋里的烟盒，松开手，又百无聊赖地转起了手里的打火机，一开一合间，手边发出有节奏的清脆声响。
“什么叫差不多啊……”
黎安实在看不惯这人事不关己的模样，就算感情破裂，好歹人一大美人也是为他进了医院，真是的，连他家的佣人都比他上心。
黎安轻哼了一声，故意刺激他说：“我要追他。”
“随便。”
“你他妈还是人吗？”黎安拳头握得咯咯响，强忍着拎起这人衣领扔到大街上的冲动。外面风这么大，铁定一秒就能被卷进海里，渣都看不见。
这时，走道上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程靳希往兜里一揣打火机，提步向声源处走去，跟黎安擦肩而过的时候，还不忘送上一句温馨提示：“他有哮喘，送花的时候记得挑一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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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的隔音效果很好，隐约还是能听到一些窗外的风雨声，越来越响。时间应该才过去没多久。
楚伊扬缓缓睁开双眼，全身的血液仿佛已经被镇定剂稀释得很淡，每一寸骨头，每一个细胞都酥酥麻麻的，很迟钝。
眼前黑雾散去，病房里空无一人。
他转头去看手机，屏幕上一闪一闪的，都是未接来电提醒。
楚亦安那里现在几点？半夜三四点？他肯定急疯了……
楚伊扬眼眶红了一圈，眸中氤氲着水汽，又似浮着层死水一般。他认认真真地喘了两口气，手肘用力勉强支撑着坐起来，才清清嗓子，给楚亦安拨了回去。
电话接通的瞬间，喉间一痒，又火速按了挂断，改发信息说：刚醒，说话不方便。别担心。
对面秒回：有哥在，别怕。
泪水在眼眶打着转，啪嗒一滴地落在了屏幕上。楚伊扬随手往被单上一擦，回了个“嗯”，便埋头在双膝间努力平复起情绪。
他最讨厌Omega动不动就哭鼻子的生理机能，尤其对他这种有生理情绪反应的人，更是要命。
可偏偏越紧张，呼吸越急乱。
楚伊扬一手按着胸口，有节奏地提醒自己一呼一吸，另一手摸向呼唤铃，避免猝不及防的高度窒息会随时要了他的小命。
对于飓风还在为他加班的医护人员，他只能在心里多说几句对不起，转头让他哥多包几个红包当补偿了。
程靳希走进病房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不舒服？”
按向呼叫铃的手被楚伊扬轻轻握住。
楚伊扬闭着眼睛摇了摇头，双唇微微开合，没有发出声音。
他想说，就这样待一会儿，别吵。
他想说，他马上就好，别麻烦人家。
窗外电闪雷鸣，狂风肆虐不停拍打着玻璃，搅着树枝发出拧碎骨头般的咔哧脆响。
楚伊扬面色苍白得有些病态，像清透的白玉，一磕就碎。双睫跟着惊雷声轻轻颤动，仿佛带起了一阵风，直吹进程靳希的心口。
程靳希没说话，凝了他良久，鬼使神差地抬手摸上了他精致的唇角。那里原本总是弯弯的，勾着月牙，不知从何时起，多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破碎。
啧，他不喜欢。
“怎么回来了？”楚伊扬问。
“晚点再说。”程靳希垂眸捻了捻手指，一开口倦意十足。
“说吧。”楚伊扬睁开双眼，勾唇惨然一笑，“我还不至于要你同情吧？”说出的话故作骄傲，落在程靳希眼里反而露了怯。
程靳希也懒得拆穿，默了默，顺手转发了邮件直接说明来意：“需要你签点东西……备用声明、澄清、离婚协议什么的。”
“这么多？王室要求的？准备公开你的身份了？”
”嗯。”
楚伊扬手指飞快地划拉着，在翻到离婚协议时突然手上一顿，问道：“什么时候发现的？”
什么时候发现，那张小教堂的纪念品结婚证书，是真的？
“重要么？”程靳希问。
楚伊扬自嘲一笑：“呵，不重要。”
是啊，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在程靳希眼里，那只能是一张旅游纪念品。
可能是药物的影响，此刻的楚伊扬有些恍惚，连身体也轻飘飘的，都用不着窗外的飓风，冷气的细风口就能把他吹起来。
“你公司的股权……”楚伊扬问。
“那10%给你留着。”
“半山的房子呢？”
程靳希懒洋洋地笑了一声：“该是你的，都留着。”
那房子从盯设计到建成，再加上天南海北到处拍回来的藏品，都是楚伊扬一手包办，程靳希除了把它当酒店，每次回来住上几天，没费过半点心神。
楚伊扬气不过，两年前拿着份银行估价，狠狠敲了他一笔。
“你还真是大方。”楚伊扬苦笑一声，“协议的细节，我需要点时间慢慢看。”
“好啊。”
“对了”，楚伊扬双眸一眯，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件事想找你帮个忙。”
程靳希淡淡一摊手，示意他继续。
“听说楚氏在帝国战后区会有个活动？”
”嗯，慈善。”
“你也会去吗？”
程靳希垂着眼皮看他，唇角渐渐勾起笑意：“你想要我去么？”
“我有个同事想去看看你那儿的研究基地。“楚伊扬佯作轻松，又无奈地扁了扁嘴，”你方便的话……”
“你有需要，我带他们也可以啊。”
程靳希事事答应的态度让楚伊扬没来由地烦躁：一副讨好小情儿的作派，哄谁呢？
他摸不清程靳希这是什么意思，一边是与他划清界限的文件，通篇措辞冷得没有一点人情味，一边又是这该死的勾人模样。
帝国不比A城，就算这次能拿到通行证，就算他是楚家人，Omega的身份恐怕也会带来不少麻烦。
叛逆之魂顷刻间被点燃。免费的人形招子不用白不用……
楚伊扬一脸讥诮地说：“好啊，到时候在外人面前给我借个势，可以么？”
程靳希答应得爽快：”可以。”
“我住不惯酒店，住你那儿。”
演戏演全套，楚伊扬还有点想报复他，虽然还没想好怎么行动，深入虎穴才能找出对方的弱点。
“……”
程靳希敛了眸，一双眼睛寒凉似刀，在心里淡淡剐了他一千遍：哦，还想住酒店……
“就两个星期，你他妈还犹豫？”楚伊扬被他气笑。
程靳希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晌，突然眉梢一挑，冷笑道：“好啊。不过偶尔需要你配合……回避一下。”
“有情况啊？”楚伊扬没心没肺地笑道，“放心，你要是有新欢，我第一个鼓掌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