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使用白泽系统，慈明阐明，混俗通真】

【您已进入私人群聊】

【陈云海：到底有没有人管管这个半仙，我真的受不了了。】

叮咚一声，悬浮屏立马跳出回复。

【王富贵：干嘛，你不是去武装交易卧底吗？一回生二回熟，任务应该蛮简单啊。】

【李想：别这么说，我怪害怕的，万一半仙能看见怎么办？】

一片漆黑的卡车里，光线从车厢缝隙露出，陈云海抱紧了身上的枪，眼睛被遮挡在厚重圆框镜片后，只能看见白泽悬浮屏在他镜片上的倒影。

【陈云海：他看得见什么，私人通讯，队长也没权力调看。而且，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们应该也不至于胳膊肘往外拐，向着他一个外来的吧？】

【王富贵：话虽是这么说……】

【陈云海：你们不觉得他管得太宽了吗？】

此话一出，白泽频道内半晌都没人说话。卡车晃得厉害，外头滴答刺耳的喇叭隔着车厢沉闷传来，陈云海垂着脸，心跳一声一声敲在胸口。

在他觉得呼吸艰涩时，白泽频道内终于传来怯怯懦懦的一句：

【李想：觉得。】

陈云海猛地松了口气。

有了第一个赞同的，剩下的人再开口就顺畅了很多，眼见着一条接一条消息蹦出来，陈云海继续在频道里说：

【陈云海：你们看，他来之前，我们跟煌城寨的帮派相安无事，煌城寨民生也跟我们没多大关系，我们就是混一口饭吃的俗人，日子平平常常就行。但他来第一天，我们就得罪了野火帮，现在又要因为地下二层的窟窿，去得罪龙虎堂。】

【陈云海：说什么抢劫、成为煌城寨最大帮派，那半仙简直想一出是一出，根本不考虑我们这些凡人的处境！】

【王富贵：赞同。他是上面派来的，总有一天要走，等他走了以后，帮派要是合伙来报复我们，我们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李尔：其实让称霸煌城寨的时候我就想说了，他跟萧周两个半仙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时刻能一走了之，可我们在煌城寨扎根的该怎么办？这怎么陪他们胡闹？】

【孙桉：欸，楼半仙特别像我妹妹那个老师。天天想着让煌城寨小孩出人头地，根本不切实际……】

【李想：怎么说，他也不是个坏人……】

【陈云海：怎么不是坏人？】

【陈云海：给人不切实际的幻想，难道不残忍不坏吗？反正要是有人告诉我……】

白泽悬浮屏莹蓝的光中，陈云海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

【陈云海：有个不自量力的半仙要来管煌城寨千千万万挣扎求生的凡人。】

【陈云海：我会觉得恶心。】

“陈云海！”

卡车摇晃响动之中，愠怒的喊声忽然将陈云海从虚拟世界扯出，他推了推眼镜，隔着被软布包裹的武装木箱，跟自己面前的治安员对上视线。

光线从车厢中心切出，泛着灰尘的线好似将整个车厢一分为二，陈云海坐在边缘黑暗里，看不太清对面人的脸，只看得见他身旁悬浮的白泽屏幕。

私人群聊的内容一字一句陈列在冷质的蓝屏上，“恶心”两个字分外显眼。

“平安，”陈云海舔了舔唇，朝黄平安露出一个无辜的笑，“怎么不在群聊里说话？”

“你怎么能这么说楼半仙？”黄平安质问，看向他的眼神震惊且不可置信，仿佛不能相信这是他会说出口的话。

这样的眼神比斥骂更伤人，陈云海的笑容缓缓拉平，他坐直了身子，关了白泽屏幕，镜片失去反光源，露出后面漆黑无光的瞳仁来。

“黄平安，我把你拉进这个群，是看着十年同事情分，想跟你说真心话。”陈云海声音很淡，“而且大家都是说着玩玩，你干嘛这么认真。”

“既然是真心话，又怎么是说着玩玩！”黄平安脸上凝重不改，“你……”

他盯着陈云海，“你以前……你从世家自愿下来的时候，不是这样。”

车厢内忽然沉寂，陈云海面孔隐在昏暗里，神情莫变。

过了许久，黄平安才在卡车噪音里辨别出他的声音，轻得好像一把散去的灰尘。

他说：“你有资格谴责我吗。”

仿佛一记耳光重重地打了上来，黄平安霎时脑袋一空，哑口无言。

“……都已经腐烂了，这个时候来当救世主，”陈云海低下头，“我不能觉得恶心吗？我连觉得恶心的资格都没吗？”

“……”黄平安没有说话。

运装武装设备的卡车在这时刹车，外头传来喧嚷人声，白泽跳出悬浮任务屏。卡车厢门被缓缓打开，刺目且尖锐的光束扩散成大片暖白，一直投射到车厢最里的陈云海脚下。

黄平安终于看清了他的脸，那是一张落寞且麻木的面孔，十余载岁月积攒的无尽失望在他周身叠成高墙。

“喂！干什么呢！还不下来？！”

外面传来催促，黄平安叹了口气，抱起枪下车。

*

黎瑶手抖。

治安队一共就两个程序员，一个消瘦胆小的赵里，一个柔弱可欺的黎瑶。

现下赵里不在，就只能是黎瑶来承担外出任务，而技术岗位太容易被人检索信号，所以身边必须得跟一个武装队员。

黎瑶使劲搜罗着治安员外勤准则，确定技术岗位身边必须要跟的是武装队员，而不是——

她僵硬地朝旁边瞥了一眼，黑衣，美人，银发。

为什么……

为什么楼半仙会在这里啊——！！！

她放在虚拟键盘上的十指都在抖，怕楼寻察觉，她只敢看一眼，随后紧紧盯着屏幕，神经绷到极致。

本以为什么都不会发生，岂料下一刻，她耳畔传来一句冷淡且平静的——

【你很紧张吗？】

“啊！”黎瑶整个人都蹦起来，差点从房梁上掉下去，眼疾手快抱住柱子才堪堪维持住平稳。察觉自己出声，黎瑶赶紧捂住嘴，朝楼半仙咧开一个笑容——即使楼半仙看不见。

【黎瑶：抱歉、抱歉半仙，我不是故意的、我这就把嘴封上……】

【李七金：……】

楼寻神色似乎有不解，但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扫了黎瑶一眼，随后往旁边撤了一些距离。

他们此时坐在龙虎堂明堂的房梁上，龙虎堂歇山顶呈三角状，空间狭窄，楼寻撤到边上就只能曲着一条腿，然后把另一条腿放下去。

这是个些微蜷缩的姿势，他那么高挑的人，这样的姿势肯定不舒服。

黎瑶一愣，眨了眨眼。

害怕从她五官褪去，黎瑶表情逐渐空白，她抱着柱子的手臂缓缓放开，挠了挠脸颊。

【黎瑶：半仙，您要不要，过来点？】

她鼓起毕生勇气问。

楼半仙扫了她一眼。

【李七金：不用，谢谢。】

被很有礼貌地拒绝了。

黎瑶偏过头，跟白泽屏幕面面相觑。

沉默在房梁上逐渐蔓延，黎瑶紧张倒是没那么紧张了，就是尴尬得坐立不安。

楼半仙貌似比想象中好相处很多，

但她刚刚是不是吓到楼半仙了？

说起来，萧周说过，楼半仙今年才二十多一点……比她小好多呢……要是自己这个年纪被人这么对待……

乱七八糟的思绪挤进黎瑶的脑海，她刚开始怕自己惹楼寻生气，现在怕自己惹楼寻伤心，于是又鼓足勇气，朝楼寻悄悄瞥了一眼，却见楼寻嘴角微微弯起。

弧度很小，但绝对在笑。

黎瑶脑海顿时刷新了，像是缓冲的网路，她延时了好一会才从震惊中拽出自己理智，检索出了最佳答案：

【黎瑶：半仙？你是在跟萧周私人通讯吗？】

楼寻貌似完全没察觉自己在笑，双眼微微张大，像在问她怎么知道。

好淡好可爱的表情。

好漂亮的脸。

黎瑶心里最后那点紧张感也散去，她终于从这位清清泠泠、宛若遗世独立的仙人身上找到了鲜活的人气，横亘的距离感消散，她好像突然就能平常看待楼寻了。

【黎瑶：您、您和萧周感情很好。】

黎瑶朝他露出一个生疏却友好的微笑。

【黎瑶：希望我和子安也能跟你们一样。】

似乎是没想到黎瑶会这么说，楼寻有些不知所措，他手指无意识搭在一起，长睫下眸光细碎。

【李七金：关系一般般。】

黎瑶噗呲一笑，声音很轻。

【黎瑶：我和子安关系也一般般。】

【李七金：……子安是谁？】

【黎瑶：是我心上人，一个月之后就要结亲。】

她垂下眼，眉梢眼角都是温柔和期许。

【黎瑶：到时候半仙要是不嫌弃，可以来看看。】

【李七金：什么？】

【黎瑶：我和子安的婚仪，我请半仙吃喜糖。】

楼寻没说话。

黎瑶紧张地等待着，正当她以为楼寻会拒绝，尴尬到恨不得再去撞墙时，频道里传来一声轻巧却郑重的“好”。

黎瑶一怔，茫然转头。

楼寻看着她，眼神认真。

【李七金：我会按时到的。】

“……”黎瑶心底忽而一动，她想说些什么，耳边却滴的一声，左眼义眼亮起，身侧白泽屏幕代码如海浪般刷下来，全在她瞳孔中汹涌而过。

【黄平安：数据人员注意！武装交易已经成功潜入！数据覆盖仪已成功安装！】

任务弹窗从屏幕里闪现，黎瑶迅速回神，全神贯注于眼前。

【黎瑶：收到。】

说罢，她扫开键盘，指尖几乎快出残影，不过须臾，在白泽辅助之下，海量数据全部篡改完毕。黎瑶敲下回车键，海啸般刷新的白色字符霎时停滞，随后鲜红染上底层代码，眨眼红色巨浪反推了回去，像病毒一般挤占整个信息世界！

【黎瑶：数据覆盖完毕，数据屏蔽完成，准备数据入侵。头领定位获取，正朝明堂来，武装人员准备。】

她身侧人应声起身，黎瑶瞥了一眼，方才那块温和的白玉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瞬间就能冰封千里的通天半仙，腰背弓起，如同一把蓄势待发的冰刃。

只等着头领出现那刻，一击定音。

然而人影走入明堂，

楼寻却没动。

*

【李七金：武装待命。】

楼寻言简意赅，说完后就关了神识，警惕地看向明堂。

只见明堂里走进来一个五大三粗的黑衣大汉，以及一个穿着嫁衣的老人。

那老人浓妆艳抹，装扮哪怕在煌城寨也显得特立独行，两人交头接耳，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说什么。

见状，楼寻悄无声息开启神识外放，一切声响顿时事无巨细落在五感之中。

“关于仿生人……那个消息是真的？”

老人的声音尖细沙哑，带着犹疑。

“三层那边传来的，说有人包庇，前些天她死了查探资料才发现。”

“……这怎么可能呢？”老人不可置信，负手踱步，“那可是仿生人啊。”

“不排除基因突变的可能性……三年……”黑衣人声音越压越低，“三年前的事情，现在查起来也无从下手，我们根本不知道那个仿生人逃去哪了。”

黑衣人说着，义眼一闪，楼寻朝身旁黎瑶眼神示意，黎瑶立刻截获到了信息文件，朝他比了个手势。

底下对话还在继续。

“一个仿生人，就算如此能掀起什么风浪？”老人似乎完全没察觉黑衣人话语中的凝重，“说不定早就死了，有必要耗费这么大力气去找她吗？地下城几千万人口，得找到什么时候。”

“得找到她，死了也得见到尸体。”黑衣人不容置疑道，“龙虎堂必须帮我们。”

“我们只是生意关系。”老人神色冷了下去，“而且我已经不从你们那进仿生人了，‘必须’从何而来？”

“……”黑衣人沉默了一会，“你知道她消失意味着什么吗？”

“能意味什么，我看你们就是大惊小怪，”老人满不在乎，“反正龙虎堂不会出钱。”

“……万一她被别人先找到，或者被上面人知道，整个地下城都会被血洗！”黑衣人逼近老人，“届时血流漂橹尸山遍野，所有人活都活不下去！你居然还在想龙虎堂的钱？”

“呵，你这什么意思？威胁恐吓？”

“……我没想过你这般见识短浅。”黑衣人重重叹了口气，“看在龙虎堂对我有恩的份上，我奉劝你，你和野火帮进仿生人那个地方，最好别掺和了。他们的仿生人可能都有自我意识，总有一天会出事。”

老人冷笑，“慢走不送。”

眼见对话走向尾声，楼寻眼神顿深，他手背灵光微闪，刚要起阵动手，却在下一瞬——

尖厉警报声乍然刺入所有人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