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凝再次看到那个早上早点铺遇到的年轻女人是傍晚十七中放学的时候。

校门口的人越涌越多，烧烤摊奋力地向前挪着位置，在人群中巨大的黑色字体标识骤然醒目，公交站台前站着亮三层学生叽叽喳喳地聊天。十七中的晚自习不是留给差班的。

方凝从校门口挤出来，正好赶上前一辆公交车刚刚走，站台上的人顿时少了大半。方凝沿着公交站台后面的一片小路走回去，掏出耳机戴上。没走几步路，看到方国成蹲在小巷子边的树丛里和一群男的混着打牌，光秃秃的脑门发亮地淌着汗，耳朵后别着劣质香烟，无数烟头掉落在草丛里，浓重的酒精味被蒸热的青草香盖去了一点。

方凝脚步顿住，神色变得冷了起来，她猛地拽下书包，朝着方国成那走过去，重重地把书包砸在他们中间搭的小桌板上，咔嚓一声，木制小桌板断裂了。

“草！”

方国成抬起混浊的眼睛操着一口南方方言骂了句，方凝一脚蹬了断裂的板子。

“方凝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啊？我和你叔叔伯伯在这里你有没有个好的态度啊？”方国成恼火得很，那几个跟他一起打牌的人见到情况不好直接溜了。

方凝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牌：“在这里赌钱我要什么态度？”

方国成站起来要扇她巴掌，身后冷不丁响起了一声清亮冰冷的女声：“方先生您好，麻烦您先冷静一下，我是律师，今天想和您来谈一谈有关您债务的情况。”

方国成手停顿在空中几秒，他有点僵硬地转头看到身后站了一个穿着修长黑色风衣白色衬衫内搭的长发女人，手上捧着一叠封住的文件。方凝也怔了怔。

方国成支支吾吾地开口：“你认错人了……”他说完迅速转身头也不回地朝着小路的另一边跑了。

黑色风衣的女人微微地怔了怔，转瞬间视线和方凝交错，细碎的一缕发在眉间掠过，她收起文件，打量了一下方凝，神色微微地柔了一些：“你是方国成的女儿方凝吧。”

方凝盯着她，眼神不自觉带上了抗拒的防备神色。

这时身后又传来了几阵匆忙的脚步声，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跑过来：“陈姐，怎么样了?”

陈凌眷转头淡淡地回了句：“他跑了。”

“跑了？”她瞪大了眼睛。陈凌眷收回眼神，转身朝路口走去，“走吧。”

晚霞碎了一地。

方国成赌钱，把钱堵完后就到处借钱，借了再堵，拖欠着不还。这次是其中一家债主忍不了了和几个债主商量着要起诉他。

方凝到家的时候方国成在卧室里呼呼大睡，桌上凌乱地摆放着一堆空酒瓶，垃圾袋胡乱地丢在地上，隔了好几个夜的外卖袋子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

方凝一脚踢开滚落在地上的易拉罐，厨房里的碗筷还是前天晚上放的，油渍堆砌在碗沿上，水龙头滴滴答答地淌着水珠。她扫了一圈没有什么可以吃的，又下楼去了。

天色暗下来，室外的温度也降了不少。她一个人走出居民楼，街边的小吃摊一路开了过去，夜风吹得烧烤的味道一阵一阵弥漫开去，小小的白炽灯在树荫地下亮作一团，方凝徘徊了一会儿，买了盒炒米粉，蹲在路边埋头吃起来。

路灯灯光投影的影子一晃，她看着面前的地面出现了一双黑色精致的高跟鞋，轻轻地发出声响朝她这边走了几步然后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