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刘家媳妇，拜神回来啦！”

苗蛮蛮看到一张涂得花里胡哨的脸朝自己小步颠来。

这谄媚的语调，下巴上巨大的痦子，怎么看怎么熟悉。

“啊。”苗蛮蛮点了点头，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

大概看出了苗蛮蛮眼中的芥蒂，那人也不在乎，用蒲扇捂着嘴笑，任由他上下打量。

“我是新搬来的，以后咱们可就是邻居了，要多多关照啊！”那人一副自来熟的模样。

绛紫色的衣服，贴着“囍”字的蒲扇，还有裹着的小脚。

苗蛮蛮终于想起眼前这位“邻居”是谁了。

她，不正是送他进土楼的那媒婆吗？

苗蛮蛮：……

“不是？你不认得我啦？咱们之前可是见过的……哎呀呀，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哈哈哈……”

苗蛮蛮心里也跟着哈哈哈，心想，咱们何止只是见过，杀身颠屁股之仇，忘了谁也不能忘了您呀。

其实之前苗蛮蛮有猜测同他们一起进来的轿夫和媒婆会怎样。只是怎么想，都是凶多吉少。却没有想到还能看到全乎个的媒婆。

真真神奇。

看媒婆的神色不像是作假，苗蛮蛮想她大概被篡改了记忆，认为自己就是这个土楼的一员。

“没有，怎么会？”苗蛮蛮也跟着客气。

他正试图从媒婆嘴里探听点什么。刚才一头扎进屋里的“婆婆”挎着个篮子急匆匆迈步出来。

看到木桩似站在门外的苗蛮蛮，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你还不赶紧砍柴生火？愣着干嘛？一会儿宝儿回来了，你让他冷着身子吃饭吗？”

生火？回来？冷着身子？苗蛮蛮抓住“婆婆”口中几个字眼，暗自琢磨。

他想到刚进土楼时，半夜三更，每家每户门口燃着的火焰。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这里特有的风俗，现在想来，大概是祭鬼的一环。因为只有招来的鬼魂才会浑身冰冷，需要火来暖身。

家家户户都在招魂——

鬼知道招来的是什么？

事情好像更有意思了呢。苗蛮蛮露出一点小虎牙。

见苗蛮蛮埋着头不动弹，“婆婆”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他一眼，但似乎又忌讳着什么，不敢话说的太狠，嘴里嘟嘟囔囔：“真的是，木头木脑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烧烧坏了脑袋，会不会影响孩子的智商啊——”

苗蛮蛮：“……”

反而是一旁的媒婆打岔道：“哎呀呀，刘家婆婆，这不怪她，是我缠着她说话的……刘家婆婆，你这是要忙着去干嘛呀？”

“婆婆”看了她媒婆一眼，看起来对这“新邻居”并不友好，硬邦邦道：“去办祭品。”

“哦哦哦，祭品呀。那可是件大事，你一个去啊？要不然我和你一起？……毕竟，之前麻烦您那么多——”媒婆一脸讨好。

“婆婆”眼神微动，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行色匆匆的挎着篮子走了。临走前，警告苗蛮蛮赶快干活，哪里都不准去，等她回来。

“是。”苗蛮蛮乖巧答应。

在“婆婆”身后，媒婆掂着小脚，匆匆跟上。她还试图帮“婆婆”拎篮子，但被“婆婆”断然拒绝。

“哎呀呀，刘家婆婆，不要不好意思嘛。”媒婆非常热情。

两人拉扯间，苗蛮蛮看到盖在篮子上的靛蓝色花布下，露出一点刀刃，闪出森森白光。

“婆婆”大抵是害怕被人看到，慌忙捂住，还回头忌讳的看了苗蛮蛮一眼。

苗蛮蛮忙摆出一副什么都没有看到的无辜表情。

“阿娘，要早点回来哦。”苗蛮蛮乖巧挥手。

砍柴生火，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苗蛮蛮的视线追随着两人的背影，直到两人消失不见，才默念咒语，招来一只瓢虫。

“好了，北斗七星，麻烦你带我去找她们吧。”

瓢虫扇了扇小小的翅膀，并没有对自己的新名字表示质疑。

这里的时间大概同外面不一样，不过一会，天就阴了下来。

怪不得“婆婆”急匆匆的，还警告他麻利点。

一路跟着瓢虫，苗蛮蛮有意避开其他人。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要到夜晚的原因，家家户户都关门闭户，不晓得在忙些什么。

只隐隐听到砍刀一下下的剁肉声。

走廊上，到处都是血腥夹杂着腐臭味。

他们究竟在做什么？

路过一家门没有关严的，苗蛮蛮扒着门试图往里窥，却不小心弄出点声音。

门“嘎吱”一声。

屋里一片晦暗，只有一人血红着眼，转过身来。

“谁？”

苗蛮蛮哪敢停留，忙跟着瓢虫飞速逃跑。

一人一虫，直到二楼的一间屋子外才停止。

“好啦，谢谢你啦，七星君。”苗蛮蛮解开了瓢虫身上的咒。

那瓢虫在空中停顿了一下，大概是没搞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但它的脑容量不足以支撑它思考太过复杂的东西，很快消失不见。

苗蛮蛮上下打量眼前的屋子。

同“婆婆”家不一样，眼前的这家看起来未住人很久，应该和媒婆一样是“新搬来的”。

不是办祭品吗？她们来别人家做什么？

苗蛮蛮正思索，听到里面有声音传来。

“绑紧了。”是“婆婆”生硬冷淡的声音。

“我，我们真要这么做？哎呀呀，怪吓人的！”媒婆颤颤巍巍。

“那要不然呢？拿你上供吗？”“婆婆”道。

媒婆大概被吓到了，慌忙拒绝，“别别别，我这老胳膊老腿的，肉都是柴的，哪敢往圣母娘娘面前送啊。”

然后，只听见“噗嗤”一声，一道血溅在窗棂上。

吓得苗蛮蛮急退两步。

满心满脑都是——

杀人了！

但是转念一想，自己怕个什么劲儿？说的好像谁没见过死人似的。

这么想着，苗蛮蛮鼓足勇气，贴着墙根来到门边，就是血润开的地方，偷偷捅了个洞。

往里望去，只见黑兮兮的房间里，一个人被绑着手脚高高吊起，“婆婆”一手操着刀，贪婪的盯着那吊着人的腹部。

然后在那人腹腔里一阵捣鼓，捧出一颗红彤彤的心脏来。

“你以为我和你们一样？若不是没有办法，我儿的贡品，我会用其他人的血肉上供？”“婆婆”语气中掩盖不住的嫌弃。

苗蛮蛮这才注意到，“婆婆”宽袖的掩盖下，露出发黄的骨架。

她娴熟的将那心脏放入竹篮中，小心盖好。

那心脏，还似乎散发着跳动的热气。

原来这就是祭品的真相！苗蛮蛮心惊胆战。

“其实，我看你家儿媳那副好皮肉也不是不能——”

媒婆还没说完，就被“婆婆”狠狠横了一眼。

那眼神大概太过吓人，对方又是一手一脸的血，媒婆忙换了副嘴脸，“哎呀呀，知道了，知道了，你最是宠她，宁愿伤害自己也不动她。可是，也得人家领你的情啊？……毕竟不是亲儿女。”见气氛不对，声音越来越小。

“你懂个屁。”“婆婆”没理睬她，自顾自的擦着手。“只要她生下孩子，我们一家三口就可以团聚了。”

这是苗蛮蛮第二次听到“婆婆”这么说了。

只是怎么想这一家三口都觉得怪异。

刨去他是个男的不能生这个前提。哪怕他能生，那么是“婆婆”、他、孩子一家三口，还是“婆婆”、孩子、刘元宝一家三口，亦或者是他、孩子、刘元宝一家三口。

“婆婆”用了“我们一家三口”中的“我们”，那么最后一种可能去除，在有他没他之间，显然没有他的第二种可能最大。

只是，招魂招魂，招来刘元宝的魂就好了，附身也好，借尸还魂也罢，为什么一定执着于要一个孩子呢？

苗蛮蛮怎么想都觉得不通。

“不过，你怎么确定这一次你家儿媳能怀上呢？听说都三年了——”

媒婆显然又犯了“婆婆”的大忌。

“你闭嘴！圣母娘娘说了能怀上，就一定能怀上！”“婆婆”忽然像是被刺激到，大吼道。

“能怀上，一定怀上。看我这张嘴！”媒婆被吓得不清，作势打了自己一嘴巴，“婆婆”这才喘着粗气，慢慢平静下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其实是想说，不是还有晚一点搬进来那傻小子吗？他皮白肉嫩的，做贡品最合适了……都怪老李家那老婆子，争着抢着给他家那嫁不出去的丑闺女做上门女婿……”

傻小子？还皮白肉嫩？还刚搬进来。苗蛮蛮心里一沉。

这说的不就是金满堂金小少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