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被套麻袋了。

身体倒在积水的地面上时，宁羡原本有些昏胀的脑袋瞬间清醒，几乎是下一秒，他就释放精神力，使用自己精神控制的能力。

这给了他行动的空隙，掀开身上的袋子站起来。

他被扔到了离大排档不远的巷子里，后方是狭窄逼仄的死胡同，只有一盏微弱路灯照明，细密的雨丝又开始飘了下来。

前方是三个壮实的男人，动作表情皆凝固住。

他们看样子是接受过训练的物理觉醒者，腕上却没有佩戴警示器。宁羡借着昏暗的黄色光线打量，发现他们耳垂后方开始频繁闪烁红光。

那是针对精神体的屏蔽器。

宁羡心中一惊，果然很快其中一个人就开始面部扭曲起来。那是在挣脱精神控制的预兆，于是宁羡不得不加重精神力释放的力度。

这条巷子只有一个方向通往外面，宁羡一错不错地观察被凝固住的三个人，同时靠近他们，最终从他们的身边擦肩而过。

屏蔽器的作用很强，短短十几秒，宁羡已经冒出一层冷汗，心跳过速，手脚发颤。

越过三个男人，宁羡加快脚步朝巷子外跑。

或许就是那一瞬间的松懈，身后的人摆脱了他的控制，大骂一声，急促密集的脚步声传来。

宁羡紧紧握着拳，不多浪费一点时间地狂奔。然而体能测试总是在及格线飘过的宁羡，在短距离内要摆脱体能素质超群的觉醒者，还是太困难了。

不出几米，宁羡肩头骤然被抓住，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叫声，整个人又被捂着嘴拖入巷子深处。

如果是抢劫还有商量的余地，可这些人不出声威胁，不警告也不发出诉求，只是捉人。这令宁羡更战兢。

在很慌乱的一瞬余光里，宁羡似乎看到一道熟悉的，高大笔挺的背影。忍不住睁大了眼，似乎这样就能提醒对方一样。

“把档位调高，这小子精神力很强。”身后有人低声说。

宁羡调整呼吸，准备再次释放精神力的时候，意图被发现了。

他被桎梏着，看不见身后的人，只听见对方骂了句脏的，零碎的声响过后，有什么东西抵在他的脖颈。

冰凉尖锐的触感令宁羡心头震颤。

一种关乎生死的惊悚感油然而生，宁羡发狠般张口咬了捂住自己的那只手，扯开嗓子吼了一声：“周祁——唔！”

其实根本不确定能不能被听到，因为下一秒他就重新被捂上。这回是胶带。

也许是脑子昏了，他应该喊救命，这样别人才会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叫周祁算怎么回事，路过的听到了还以为在找人呢。

宁羡开始后悔。

“妈的这么不消停，赶快弄晕了给老板带过去！”

针头扎入了皮肤，宁羡还在挣扎，那人扎不准，在皮肤上留下几道泛血珠的伤口。

视线模糊，男人狰狞的面容逐渐变成一团黑影，宁羡快挣不动了。

他听见自己粗重混乱的呼吸和过重的心跳，身体变得很软，不听使唤。

在巨大而嘈杂的喘气声里，还夹杂着拳脚相撞、□□撞在地面以及痛呼的声音。

伤口被摁了一下，疼痛激起了几分清明。

宁羡眨巴几下眼睛，视线才重新清晰起来，然后愣住。

周祁居高临下俯视他，还是那张熟悉的冷淡表情，见人醒了，第一句话是：“蠢的。”

“？”宁羡现在没有办法思考为什么自己遭害了还要被骂蠢，他只是遵从求生本能和对强大力量的信赖，伸手拉住了周祁的衣摆。

他看见周祁盯着自己的手一动不动，很想说能不能送我去医院，但是他没力气开口。

很糟糕，眼前又开始变暗了。

周祁抱着人站起来，垂眼扫了一圈歪七扭八呻.吟的人，最终落在地上被踩碎的针管，眉头轻皱。

林斯奇弯腰把针管捡起来，打量几眼，哼笑：“剩一半剂量，没事儿，睡一觉就差不多了。你这便宜弟弟是个硬茬啊。”

他眼力好，这么暗的环境里也能瞧清针头上的血迹。

周祁顿了顿，托着宁羡脑袋的手扫开不算短的发梢，看见脖侧一块斑驳的血迹。

“我带去处理一下，这边麻烦你解决。”周祁抱着人转身离开。

“行啊。”林斯奇随口应了。

如果宁羡醒着，他会发现周祁绕了点路，从偏僻的后门进了那家大排档对面的酒馆。

酒馆里光线不比那条巷子亮多少，周祁上二楼进了包间，把人往沙发上摊平，自己离开了一会儿，回来时拎着个药箱。

在明晃晃的白炽灯下，那块伤口清晰了然地反应了宁羡面对已经扎入皮肤的针头还做了怎样剧烈的挣扎。甚至血珠还在外渗。

时隔不久再次替人处理脖颈，倒是处理得很干净。

林斯奇哼着小曲儿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他兄弟杵在沙发边，手上仔细地替人上纱布，表情不太对劲。

这么说有点夸张，但周祁这个人向来表情欠奉，对什么都是冷冷淡淡的态度，连发火的时候都不见得有多丰富的面部体现。

所以，这个看起来像沉思但又嘴角微抿的样子已经算得上是不爽了。

不爽啥呢？

“南城拳场的人，说他们老板要替自己侄子出气。”林斯奇抽了张湿巾擦手，在对面沙发上坐下。

周祁把酒精棉球扔掉，脱了一次性医用手套，指尖抵着宁羡的眼皮，翻开一点，检查瞳孔。

“那药我熟，没什么副作用，也晕不久，就是一会儿醒来可能…虚…”林斯奇闭嘴措了措辞，说：“脆弱一点。”

“他惹谁了？”林斯奇好奇问。

“不知道，不关心。”周祁说。

不关心还这样那样。林斯奇心里吐槽，抬腕看了看表，起身，“门禁快到了，我先走了。”

林斯奇离开后，宁羡醒了。

睁眼那一刻被头顶的射灯晃了一下，眼睛立刻刺激出一层水雾。很慢地眨了眨眼，才转动眼珠，在陌生的房间里看到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望着自己的周祁。

侧颈上有一片火辣肿胀的感觉，宁羡想开口，但不知道为什么，泪珠先于话语从眼眶坠落。

泪腺的匣子一旦打开就不可收拾，于是宁羡躺在沙发上，和冷眼看着自己的周祁对视，泪流满面。

很诡异的画面。宁羡觉得自己并不想哭，可他控制不住。

终于，在对方哭得有些抽噎的时候，周祁绷直的唇角一扯，语气漠然中带点不耐：“哭什么。”

“痛……”宁羡也搞不清楚，只能归结于身体的糟糕感受。

想到宁羡被注射的药剂，周祁沉默几息，明白了什么，胸口微微起伏一下，起身来到宁羡身边，将人扶起来。

“今天妈妈在家，你想回去吗？”

是很委婉的询问。但宁羡明白了他的意思。

透过对面墙上设计感十足的镜子，他看见了自己脖子顶着纱布的模样。

他这个样子回家，一定会被方曼怡发现。怎么解释呢？虽然并不是做错事，但总归像是闯了祸。

而且宁羡不希望给方曼怡一种，有了自己的交际之后就惹麻烦的印象。

心里感激于周祁这样体贴的考虑，他摇摇头，红着眼皮去看对方，“如果我不回家，你是可以帮我解释吗？”

宁羡太上道了。周祁还以为会等到对方一句呆呆的“什么”，然后自己再花费口舌解释。

他看着那双湿润可怜的眼睛，一副认真严肃的样子：“你不回家想去哪。”

宁羡这回真的呆住了，以为自己理解错了，好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问：“你不会帮我吗？那也没关系，我有零花钱，可以自己找酒店，但还是想麻烦你帮我……解释一下。”

好像在撺掇别人家小孩撒谎，宁羡心虚地降低了声音。

他移开视线，眼眶又开始发热。

静了片刻，头顶传来声音，“可以。”

宁羡点点头，准备起身，“那我去酒店了。谢谢你今晚的帮助。”

但是没等站直胳膊就被抓住了。

有力而宽大的手掌很轻易就抓住了自己，宁羡被拽得一懵，有些诧异地侧脸看过去。

周祁很快就松开手，揣进裤兜里，还是那副冷冷酷酷的样子，看宁羡的眼神写着五个字“果然是傻的”。

宁羡心里啊了一声，想，居然看懂他的眼神了。虽然又是在乱骂。

“这个酒馆是我和朋友合作开的，三楼有我的房间，不常用，你住一晚。”周祁说。

宁羡盯着对方走向门口的背影，眉头紧锁又解开，慢步跟上去。

三楼的布局显然更具隐私性，周祁带他进入的房间非常干净整洁，确实是个不常住人的样子。

周祁开灯之后就打开衣柜翻找，掏出两件吊牌都没剪的衣裤来，扔到床上，说：“洗漱用品都是新的，可以直接用。”

“谢谢。”宁羡摸摸鼻子，忍住了又一轮鼻酸眼热的冲动，说：“那，你准备怎么和姑姑说？”

“不关你事。”周祁说，“多住几天，周一晚上再回去，那时候纱布差不多能摘了。”

“啊？”宁羡：“可是我的作业没做完。”

“我给你带。”周祁目光落在宁羡被蹭脏的衣服裤子上，催促：“去洗澡换衣服。”

周祁很快离开了，宁羡磨蹭了一会儿，拿着干净的衣裤进浴室。

洗完澡，拿吹风机吹干了洗好的内裤，又顾忌着伤口囫囵吹了吹头发，折腾了许久才从浴室出来，整个人都被热气蒸的泛红。

结果出门险些被房间里忽然多出来的人吓死。

周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等久了，脸色有点不好看，一个眼神过来，让宁羡想起在周家的第一次晚餐上看到的周祁。

宁羡脚步急刹，人就立在那不动了。

衣服对宁羡而言太宽大了，当睡衣刚好。那是周祁买来后又不满意的，但现在穿在对方身上，似乎也还可以。

周祁抬手朝对方招了招。

“……”宁羡觉得这个手势有点熟悉，像他招呼小猫吃饭时候会用的。

但还是趿拉着拖鞋乖乖走过去了。

周祁拿起桌上的喷雾，来到宁羡身侧，说：“每三个小时喷一次，伤会好得快点。”

他撕开有些潮湿的纱布，喷了两下，换了新的纱布贴好。

宁羡再次惊叹于周祁对于伤口处理的老道，接过递来的喷雾，说出今晚第三次谢谢。

“听腻了，下次换别的说。”周祁很不客气。

宁羡老脸一红。他没有别的办法报答对方的帮助。

突然，衣领子被轻轻扯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