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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花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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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突然回归大地,巨大的落地窗外洒着落日金黄的余晖,烘得屋子里暖暖的。这层楼很高,足可以见到金黄欲坠的梧桐叶的顶端,这里的梧桐树有些不一样,也许是年头久了,中间分着巨大的枝杈。长且宽、一坐便塌陷的懒人沙发能将整个人都包裹住,周季果竟然很留恋这种感觉。

“舟舟……”好多人叫她,声音好吵,周季果好想醒来,她不知梦里是何处,也从没见过那间屋子,也没见过那样高大的梧桐树,她只见过树叶旁会垂着几根类似豆角的梧桐树。

冰凉的液体输入手背时有好强烈的存在感,意识回归的时候就像是一举从那间屋子里跳下,失重带来的脑袋发胀却被她从梦里带到了现实,三年前的历史忽然回溯,她又经历这一淋雨,一受潮就莫名昏厥的诡异事件。

左面站着爸爸妈妈,右边站着一个凌鹤影,将她围得好似不通一丝空隙,“舟舟醒了?”

周季果没有力气说话,只阖了一下眼睛表示她还能有思考的能力。

过了许久,周季果粗哑的嗓子像是嚎哭了许久,艰难从嗓子里挤出春和的名字,时间应该过去了很久了,应该有个结果了吧……

妈妈没说话,她又偏头去看凌鹤影,他也不说话。周季果有点着急了,难道还没有找到春和?难道又出了什么事情?

她扭着身子要坐起来,这又让他们阵脚大乱,凌鹤影赶忙帮她把病床摇起来,这么半靠着让她也能舒服一些。

妈妈帮她理了理脸前的碎发,好热的掌心抚摸她的脸,妈妈好似要落泪。

周季果实在没有力气,抬手捏了捏妈妈的胳膊,手腕上的粉水晶手链折射着医院的白光,泛着碎亮。“舟舟要不要吃点东西?爸爸买了皮蛋瘦肉粥,还热乎呢。”

周季果点点头,上高中了因为身体素质低下还在病床上让人喂饭才能饱腹,一滴米顺着嘴角滑下去了,凌鹤影抽纸给她擦去了,动作自然又连贯。

“季春和找到了?”周季果是一定要知道春和哪去了的,他们三个人面露难色,她又强调自己现在恢复了意识,她想听到答案。

爸妈还是犹豫着不想说,便示意让凌鹤影跟周季果说,毕竟是朋友,这样的事可能更说的通一些。“那天那个煤屑路上的醉鬼,昨天……”周季果摇摇手打断他。

她知道这个醉鬼,那日中午见过,昨日来学校趁着放学的时间骚扰路过的女同学,周季果不知道为什么还要和自己讲这样的人。

脾气和往常也不同,周季果着急关心春和,她不想听一个醉鬼的故事,“我问的是季春和!”周季果一字一顿,铿锵有力地说,但这话好像依旧很绵软。

凌鹤影圈拢住周季果的手腕,轻轻握住她的手安抚她的情绪。

“听我说,春和趁警卫室没人把校门打开了跑了出去,遇到了那个男人,被他带回了家……”有一瞬间周季果没意识到凌鹤影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呆愣愣地看着凌鹤影试探的眼神。

她的眼泪比她的大脑先意识到凌鹤影的话是什么意思,訇然落下的泪水不多时就浸润了满脸,心里觉察着好似有股什么力量在狠狠揪着她的心,凌鹤影用纸巾用手背忙不迭为她擦去眼泪,她在他的眼睛里,在他的表情中看到了双倍的心痛。

周季果颤颤巍巍问后来的事情,他支支吾吾也跟着爸妈一并犹豫了。周季果点点头,不强迫他们了,结局自己会知道的,会知道的……

“舟舟,你得先让…自己好…起来。”

“你得…先让自己…好起来……”

凌鹤影哽咽地说着,周季果惨燃一笑,其实不过是脸上的微表情向上扬了一下,其实惨兮兮的,和这被单上的惨白是一样的,她猜。

最近总是梦到医院,她最讨厌迷信的说法,但这些梦总像是真事,像是在预告什么……“回家吧,我讨厌医院。”

周季果真的讨厌医院……

体力也恢复了很多,谁看谁都觉得奇怪。病来毫无预告,且一来便抽筋剔骨剥去所有力气,一旦恢复过来又像是感冒,但现在不仅是大拇指,一整只手都会无缘无故地抖动,持续时间也逐渐拉长。

回家后周季果点开春和的聊天框,对面暗灰着的头像也没阻止她给她发消息的欲望。

“春和你在哪?”

“春和,我今天又像三年前那样晕倒了。”

“春和,你跟我讲的那个小说还没讲完,男女主误会解开了吗?”

……太多了,直到我筋疲力竭,连手机都没来得及放下,还握在手心里就睡过去了,后来的一切周季果都没有感知了。

没有梦了,也没有雨声。

**

他们其实还打算瞒着她,怕她精神崩溃再一次晕厥。终于见到真的阳光了,真的阳光,如假包换的阳光,奇怪的秋天。

写艺社团像是忽然中止了一样,季春和还有汪莎莎成谜似的消失了,但偶尔还有人说在中心街那边见到了汪莎莎,还有人谈论她,那怎么不讨论春和……

“舟舟,你好了吗?”周季果有许久都没跟凌鹤影说过话了,也很少和别人说话。

因为季春和这件事他爸爸还有化学老师、那日的巡逻老师一并被叫走谈话了,就连这样班级里还是没有人讨论季春和,就像是季春和与他们是陌生人,那日之事只有周季果经历了一样。

“舟舟你别不说话……”凌鹤影近乎哀求看着她,周季果倒觉得有意思,“就连汪莎莎的那个男友都有人讨论,怎么你们出奇地不说季春和?你当我感觉不到吗?”

周季果知道她这样做,说这样的话无厘头,甚至脾气发得很不对,但是这几天里她感觉得到周围是精心为她布置了一个隔离带,凡是有关季春和都不能让她知道。

他的头又低下了,周季果的手背受一烫物所刺,一滴晶莹的泪滴在她的手背上,又洇到她的手链里去了。眼泪是人们最直白的坦诚相见,周季果给他拂去泪花,转身枯坐在座椅上。

就这样相对无言地静坐了没几分钟,姜彤就在门外轻轻呼唤她,她没有像以前那样立刻就去到姜彤面前,她又转头去看凌鹤影,看了一会儿,看他没什么动作才去的。

“舟舟,该吃午饭了,怎么这么不积极。”

“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周季果轻轻笑了笑,今天食堂档口有盖浇饭,汤汁淋在了一整份饭上。背后忽然嘈杂起来,周季果见大家的视线都朝她投来,她焦急望着姜彤,姜彤将她拉走后,她才发现刚才的视线大都是朝周季果身后的那个人去的,只有三三两两的视线在看她。

周季果好奇是谁有这样的能力吸引所有人的视线,转身过去一看是方思晴,这其实有些令周季果吃惊,往常好像很少在食堂里遇到她,为数不多遇到她后周围人又围着脑袋在讨论她。

“姜姜,为什么他们看见方思晴的反应那么大啊……”周季果把饭放到桌上后,有个人走到方思晴身边主动揽着她的肩膀。是楚羽裳。

她们打完饭,楚羽裳拉着方思晴,其实更准确来说是生拽着她直奔周季果这边要来和她们一桌吃饭,周季果倒觉得没什么,姜彤就像是过敏一样如临大敌,大喊周季果的名字就要她跟着自己一起换位置。

“怎么了姜姜。”周季果这样接连问了姜彤好多遍,她也不回答,就是一门心思要拉着她离开。

所有人都对周季果的疑问讳莫如深的模样实在让她受够了,她将姜彤拉着自己的胳膊狠狠甩了下去。

“我问为什么?是发生了什么让你这么做,你是不喜欢她们还是怎么样!”周季果崩溃咆哮,压垮她情绪的最后一根草也折了它的茎。

周季果胸口大力地起伏着,“能不能告诉我!”她沉着声音问,眼角轰然滑落一滴泪,话语不如刚才情绪爆发时的崩溃的尖锐了。姜彤冲上来抱住周季果,姜彤在颤抖。

姜彤又没有周季果的情绪起伏的大,她在颤抖什么?

周季果推开她,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姜彤就那样在人群的视线里站了一会儿,她环顾四周还是选择默默坐了下来。

“都不敢跟你说,怕你身体不好承受不住。”倒是楚羽裳开口了,极为冷静的声音,没有过多的感情。

周季果打断她,“还有什么是我接受不了的?那样的事我都知道了,还有什么事是我接受不了的?”

“季春和不在了,那天雨下的太大,那人发现她要跑,醉醺醺地开车,雨雾遮挡视线加之那个人喝了酒,她们…她们就在学校对面那座桥上撞到了一起。”

周季果看着她,她极其认真地回望她。那边方思晴的脑袋要低到饭碗里了。周季果不相信楚羽裳说的话,是不相信还是不想信她自己拿不准。

“我知道你接受不了,你也不愿意相信,但是事实就是如此。灾难是随机的,人就连和自己都是有缘分的。”楚羽裳就像是机器评书,周季果丝毫没有吃饭的欲望了,她起身便走,桌上的饭一口未动。

姜彤起身追上来,周季果淡漠开口:“她说的是真的。”陈述句,她们不敢告诉真相时她就已经隐隐感觉到了,她心底悲痛又和谁说?身边的她们甫一提起都潸然落泪,她何苦再去提,她们都是为了自己的身体着想。

“为什么。”这是周季果最后的一点疑问,为什么春和忽然跑出学校。

姜彤摇摇头,表示她也不清楚具体原因,大家目前只当这件事是意外。“春和给你留了一封信,最后落款时间是那日你们班的化学课。这封信不知道被谁带走了。”原来那日春和是在写信。

“遗书。”

姜彤一愣,就像那夜雨,永缄默。

“你觉得这只是一场意外吗?”

往回走的路是一场沉默的花调,沉醉飘零的花瓣就那么一撒空,但全世界的水都会汇聚在一起,今日花调河会在北太平洋上的上空汇聚成云,在北极点,在赤道,在一切能相遇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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