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两天就要周六了，大家现在满怀着期待一节课一节课数着过，离骚也终于讲完了。
小时候过端午知道屈原，周季果长大后学他的文章倒有一种格外熟悉的感觉，像是爸妈从小说着的一个人今日终于得以一见，且相处时间还不短，直至今日几乎日夜相闻，这对内容知识记得更深了即便离骚比别的古文稍微难记一些。
一中傍水，这条河流是将隔壁城市一分为二的江水的一条分支，最后这一段纵深穿过青城在山脚下踩着河床就注入到青城江里了。
一中门口这一段斜有一座桥，对面正正对着山绵延的尽头，正是留出了一大片空地供养人们生息，地势起伏之间河水也激荡奔流，对岸有着一段时间悠久的小脏煤屑路像是桥和山脚的一个过渡，路面上窄的不能再窄，时常有人走过，顺着小“发电厂”的横梁走过，鞋上的煤屑一并都被冲刷了。
不过下午放学时候总有一个光着上半身走路颤颤巍巍的男人在那段并不短的煤屑路上反反复复走，一脚深一脚浅，不知道下一步他又能踩哪里去，今中午周季果她们几个从食堂打包出来午饭在河边杨柳红褐木椅上听水奔流的声音，和着水汽一并吃饭时，她们又看见了这个男人，他的每一步都有一种要踩空的架势让人看得胆战心惊，像是杂技演员，几人隔岸观演。
“疯疯癫癫的呢。”于安康最先表露他的想法，他又接着说“这个男的我之前也见过，总在咱们放学的时间来，应该是哪个同学的父亲。”
那个男人忽然爆发出响亮的，一顿一顿的笑声，荡彻这山间河底，传过来平教这个秋老虎似的中午有一种下一秒酒气扑鼻的威胁。饭吃的有些仓促，饭里的食物味道也没仔细深尝，她们被这阵笑声击打到，不敢多在这边过久地呆着了。本意是在大自然山野水边，来一个简单的野餐。
起身将饭盒扔到不远处的垃圾桶里，塑料盒击打到空的垃圾桶底同时隔岸爆发了一声尖锐的女声，暴躁得像是发了疯的牛，声音却跟牛鼻子上的响环似的。
尖尖得刺耳，听到的人们不免又被吸引去了目光，本就不应该多看，但是总是有一股好奇的力量生拽着大家的目光到那边。
“一天到晚就知道喝酒……”
“喝了酒就出来丢人现眼……”
“成天守着个酒缸子过这酒气熏天的日子……”
“还不快回家！给这个社会都添乱……”
女人成珠似炮的话一咕嘟全都跑出来了，在这个河边像是河水给冲出来的似的，声音本就大，经过一山一山无情的传递倒是一遍又一遍将这话送耳朵里。
大家一心只想快走，桥洞底下一个巨大的凹陷，使得不得不下坡又再爬上去。那声音也远绝了。
在校门口遇到了方思晴，她是高二年级的本应很少来高一楼这边，她好像在等着什么，见面不免得打声招呼。
“社长。”她将眼神重新落在周季果身上，从遥远的不知哪一边投回来，发现是熟人又艰难想开口，又像是很久都没说话了，先清了清嗓才说出来话来：“这次这个文案活动你不参加了吗？”
“不了，社长。最近我有点快写不完作业了，等这段时间过去我找好节奏再参加。”周季果把握了一下内容，觉得回答不出问题时才说出来，方思晴这次倒不像上把得知她不去的时候那么震惊了，临别时也就单单点头就没多说了，她的视线和思绪又飘远了。
姜彤拉着周季果问最近写艺社团要做什么，冯希人快嘴快介绍学校要拍纪录片，名字叫《你我》。姜彤也飞速地白了冯希一眼，“我听说去你们班拍你和老凌？”这些天都没见姜彤，偶尔凌鹤影和于安康打完球回来跟周季果说姜彤现在发誓要搞好学习，要进实验班。
“对啊。”
“谁拍你们的？微电影社团有个可帅可帅的社员了，早知道当时报名这个社团了，近水楼台先得月，现在别说月了，月影都捞不着咯！”姜彤说着说着，话题就偏了，周季果还以为她怎么也会问都拍了点什么内容，或者怎么拍的呢。
“就怕近水楼台也得不了月，那可就不好了！”平日里姜彤就爱怼冯希，冯希也愿意上赶着让姜彤怼，一边说一边快溜溜地朝远跑了，看姜彤追不上了又站在原地叉着腰喘着气。
“你不还要进实验班吗？怎么又要看帅哥？”姜彤走回来，凌鹤影问她，他们之间也不避讳，也不担心姜彤害羞什么的。
“我这个人喜欢活在当下，快意当下，要进实验班也是因为有你们，有你们才有动力。”姜彤气还没喘匀，一个字两个字的顿着说。
周季果忽然感觉氛围不太对，就听姜彤也学着方思晴清嗓子那样咳嗽两声，岔了个话，“季春和一天到晚地玩神秘，看舟舟容易看她太难。”
“她爸妈很严格，据说上了高中又制定了一套什么新方案，奖罚分明得很。”周季果知道这些都是和春和一同上厕所的时候听她说的，一天也就那么几次去上厕所，所以周季果才意识到春和就连吐槽的机会也少得可怜。
“怎么罚怎么奖啊？”姜彤小声问。
“不知道这个没细问，我觉得也就是奖罚零花钱吧。”
“对了，姜彤。来我们班一趟，我家楼下的蛋糕店出了新品，抹茶红豆贝果，我一人买了一个。”凌老板发话哪有馋虫小弟不从，她们一溜烟回班级去了，就等这个美味贝果呢。
“我说你今早上怎么拿着个这么大的袋子进来。”他从那个口袋里拿出来一人一个分着，袋子里还有一个袋子，不过只有周季果能看到。
每个人欣喜地接过来，甜品如今价格是节节攀升，最为直观的就是平日里平价的面包现在的价格都有些令人肉痛，冯越洲的店开得又火又兴盛，现在更是走不出店里了，着装打扮较之前更是文艺潮流了。
“就得是凌老板大方。”姜彤直接拆开袋子掰下来一点，里面的红豆酱颤颤巍巍要往下掉，周季果紧忙抽了张纸给她，她嘿嘿一笑接过去了。
“没有，我妈回来了，她买的。”凌鹤影妈妈今年暑假的时候带着凌鹤影出国玩了一趟之后又在香港逗留了几日，从香港一家分两个方向走，凌鹤影和他爸爸飞回来，妈妈则留在了香港的分公司，平时她便在公司本部和分部来回飞，据凌鹤影说她也不觉得累，在一个地方呆久了就想换个地方呆呆。
得知他妈妈回来了，周季果很吃惊，一般他妈妈一次离家至少也得小半年，这一次倒只出去了两三个月。
姜彤和于安康回去了，张露又来了，坐在了刚才姜彤坐过的地方，就在周季果的前桌，中午时间想来人少，这次她后桌不在，不用担心说话声音大惹她不快。
“园丁小屋呀，很贵的。”张露看着桌上的贝果包装袋的标志，笑盈盈地说。
“怎么了？拍的视频不合格吗？”周季果问她，但她手上又没像上次那样拿着个相机。
“我来呢有两件事，第一件事就是希望拍拍上次和你一起走进来教室的那个同学，她叫什么名字啊？”张露手叠在椅背上，下颌轻轻放在手背上，抬眼看周季果。
“她叫季春和，她中午回去吃饭了。”
“那我等哪节课下课来找她吧。”
周季果点头，还在等她的第二件事，此时三个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看她脸上浮上一点奇怪的粉，单手从兜里摸着什么，见大家都在看她也不多动作了，停下来一撇嘴问：“你们干嘛都看我。”
其实不看她才奇怪，但按照她说的看她更奇怪，冯希听她这么一说就和周季果说再见，张露也没想到直接把人赶走了，倒又更不好意思起来。
“什么事啊？”
话是周季果问的，张露却没再看她了，手里攥着什么就如同那天她那么用力地攥着相机一样，好似比那日还用力。
“凌鹤影，这是给你的。”她把一封包装得极用心的信放在凌鹤影的桌角上，看看他又看看周季果，转身就跑了。
情书啊……
果然凌鹤影给人的印象就是不一样，被给情书还是当着别人面。“咱们魅力真是四射。”
周季果调侃他，调侃只是在球场上打个球、只是和张露浅浅认识了一阵，只是……周季果又忽然想到，张露和自己不都一样吗，篮球的传来传去倒是传过春风击中球板。
“吃醋啦？”他没去拆那封信，歪着脑袋凑过来问，正巧后桌同学回来，见他那个动作竟嗤之以鼻冷哼了一声。她看不惯周季果，周季果也知道，但为何看不惯，这不得而知。
周季果拧着眉仰过去和他隔开，手上的笔尖虚虚朝那封信一指，“你不打开看看，万一不是多尴尬。”
他笑着正过身去，看周季果一眼再把信拆开一分，看我一眼拆开一分……
“凌鹤影同学展信佳……”他不继续读了，“我怎么想的一直都没变，她那边我会好好解释。”话里的意思怎么像是在安慰……
她耸肩表示不必，这些事不必和自己多说。他看着周季果这个方向，好久没动弹，周季果都有点忽略他了，因为今天的语文作业留了个阅读套卷，她被其中的小说阅读吸引了注意力。
忽然“哗啦”一声，好似有什么东西放在了周季果的桌面上，她应声看过去。
“这里面有你爱吃的草莓甜心面包，草原蛋糕胚，还有新出的贝果，各个口味我都给你买齐了，有草莓的、抹茶红豆的、杨枝甘露，目前就这三种。”周季果惊讶口味之多……
“这你太破费了，我就要一个抹茶红豆的就行，再要一个草莓甜心……”话里有点俏皮，显得周季果哪个都舍不得似的，事实的确如此，要了这个不舍那个，但她还是觉得他没什么义务总给自己买这个买那个。
话没说完被他打断了，他笑着把这东西往前推了推，“我爸曾经跟我炫耀怎么追到我妈妈的，他说追女生不破费怎么行，再说了你不是爱吃吗……”
瞬间什么信、什么视频拍摄一并被这话模糊到九霄云外去了，不过心跳加快，每一下就如同鼓噪，一下一下的感觉胸腔都震了起来，这一瞬持续了那么久那么长，像是一波快艇从江上急且噪地划过，像是那夜两人轻拢的身影、也像那日凌鹤影与周季果的推心置腹，他向她索要安全感。
她的脑容量迅速缩小，一个字一个字减去自己所听到的内容，到后面的一句话时又就只记住那声“爱吃”了。她也知道自己现在的反应相比张露递信只能有过之而无不及……
“爱吃我自己买就好了。”周季果实在有些太过意不去，声音也不敢放太大，怕有人知道自己此时的羞赧。
他常会给她带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小零食，每次周季果表达要请他喝饮料或者吃饭来感谢他的时候，他又找各种理由推辞掉或者在具体时间里忽然消失，所以次次都不了了之。
“那你请我喝一听可乐吧。”
“一听可乐怎么能够，我请你吃饭吧，晚饭我请你，你可不许再跑了。”周季果和他约好晚饭由我来请，他这次也不推三阻四，扯东扯西地躲去。
到了吃饭点了，下午上了数学和物理课，简直把时间都拉长了好久，虽然下午上课还是那些时间，但是就是觉得变久变长了。路上遇到冯希，他揽过凌鹤影的肩张罗着要去吃食堂新换的一个档口，没说卖什么的，拉着就要走。
“明日再去吃。”
冯希在她们身后大叫着，今日没带上他一起吃，他追上来扯着凌鹤影的手臂抗议着。凌鹤影凑过去和他说了几句不知内容的话，他听完就走了，毅然决然地离开。他挥一挥衣袖……
“你和他说什么了？”
“我说，物理老师找他。”他脸不红心不跳地编这么一句，哪个物理老师会在吃饭的时候找学生，难道是探讨一下食物坠入胃里的地心引力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