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灭的灾难依次降下,人们疲于逃窜,根本不清楚还在面向整个世界直播的清理秀到底在播些什么内容。
但是早就停止发送评论的清理秀直播间,居然还在不断增长着观看人数。
一百三十六亿……一百四十七亿……
已经远远超过了地球上所拥有的人口数量。
现在可以肯定的是,观看清理秀的绝对不是这些身陷囹圄的地球人。
可正在与舒在墨对峙的王浩昌已经分身乏术,无暇顾及这一违和的细节。
牧州阁顶层会议室的天花板是一个巨大的天幕投影,清理秀直播放送的画面就在他的头顶,可是他却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分出去给这些不易察觉的细节。
此时此刻,王浩昌手中正握着秦予义的殖金碎片,正在全神贯注地思考怎么打败舒在墨。
就像卦象上显示的一样,舒在墨能够知晓未来,能够预测一切,可以规避任何对他不利的因素。
面对这样无敌的存在,若是寻常人,便只有束手无策的份。
但是……
思及此处,王浩昌不由得攥紧了有些割手掌的金属片。
这枚金属片,还是在他和秦予义从摩尔甫斯往下坠落的时候,秦予义塞进他的口袋中的。
似乎秦予义早料到自己会变成非人的形态,将指挥交给王浩昌,为这一刻做了充足的准备。
王浩昌握住这枚殖金碎片的时候,可以感知到秦予义微弱的意识。
这也是他与秦予义沟通的“媒介”。
所以当他发现舒在墨想要折断变为“刀”形态的秦予义的第一时间,就指挥秦予义先行撤退,以等待进攻时机。
王浩昌不是一个人在和舒在墨战斗。
他的大脑,加上秦予义的能力,应该就是舒在墨在这个世界中的强劲对手。
只是他没想到,舒在墨竟然还在对着人类说些什么。
他对公布了人类文明的真实水平,公布了人造星系的存在,交代了地球被殖民的过往,也指明了他们所有人类实际上不过是某种生产能量的电池,是供给别人的养料。
最残酷的真相,莫过于所有人类都得知了,他们自己竟然并非真实存在的人。
王浩昌听见对面的舒在墨很冷漠地反问:
“你们过着这样虚假的人生,陷入沉睡不醒的庸常之梦,究竟是在麻痹自己的灵魂,还是在等待终结的到来?”
“越早终结你们这种悲惨的人生,便能越早终结你们身上的虚无。”
“省省挣扎的力气吧。”
“反正你们无意义的人生,终点只有死亡。”
“喂。”王浩昌磨了下牙,停下再度要起课卜卦的手。
“因为是虚假的生命所以生命无意义吗?因为人总会走向死亡所以人生无意义吗?”
“你也太自大了吧?”王浩昌狠咬了一下牙,颈边青筋绷紧,握紧铜钱的左手忽然松开,猛地抬起,向窗外一指。
“他们可不是这样想的。”
霎时间,话音刚落,那把遁形的细刀再次显形,像一道开天辟地的落雷,噼啪一声,竖直贯穿天际。
“他们的意志铸造了这把刀,这把对抗虚无与恐惧的武器!”
“无论为了什么,只要想活着,一千个人就有一千个理由,一万个人有一万个意愿!就算是虚假的世界,他们也从出生开始,用自己的双脚一步步走过来,用自己的眼睛一点点看过来,用自己的心一遍遍体会过来!所有人的人生都独一无二,凭什么要被你一句无意义就给否定!”
“就因为只有你的声音最大是吗?就因为你能降下这招致世界毁灭的灾厄是吗?”
“就因为他们没有定义这个世界的权利,是弱势的,是沉默的,是孤立无援的,就要被你的意见擅作主张,被你的决定裹挟意志是吗?”
舒在墨不予作答,态度却是默认。
“呵……”王浩昌冷笑了一下,双手合拢,在掌心飞快晃动着最后剩余的三枚铜钱。
“可若是我们发自内心地不想屈从于你呢?”
叮铃,叮铃,叮铃……
钱币碰撞在一起,爆出又疾又迅的清脆。
这声音,像是一件可以沟通天地的铜铃法器,晃荡出原始神秘的韵律;
又像一位手脚系铃,狂舞娱神的巫,赤足踩影凌乱,铃铛激烈碰撞摩擦,四溅起飞星似的火花。
王浩昌双目用力睁得通红,又急又狠地对舒在墨压低声音,掷地有声地反驳着:
“我们他妈的就算是根草,也是有感情,有思想,会哭会笑,有自我意识的野草。”
“这三枚命钱……我也不需要算未来了。”
砰的一声,王浩昌手心中三枚铜钱应声而落。
两枚咕噜咕噜滚到了桌沿,可落地的声音没有响起,而是像一滴雨融入海水一样,阒然无声地消失了。
王浩昌面前的桌上只剩一枚钱币,跟随其余两枚铜钱一起消失的,还有他的两条胳膊。
“我……”他吃力地低头,用嘴衔起桌上最后一枚代表着他存在的命钱,用牙齿叼着,衣袖裤管空荡荡,被一阵乍然涌起的狂风鼓动得猎猎作响。
王浩昌黑白分明的眼睛目光灼灼地盯着舒在墨,咬着铜钱币,一字一句从齿间挤出:
“我要让你尝尝野草的怒火。”
“尝尝来自我们的不甘。”
噼啪!
像是一道震天动地的闪电落下,天空那两双悬垂的巨手之间,赫然划开一道如深渊似的裂隙。
虚构的天空像是一道布景的幕布,撕裂出一条巨大的罅隙,透出背后深不见底的幽空。
雾蓝色的天空劈成了两半,蒙蔽视线的天象露出真实的底色。一截比月亮还要亮,还要惨白,还要巨大的细长脖颈,连着赤条条的肩胛,向虚无的黑暗没入。
若是有人仔细观察的话,可以发现,那把细长的刀底部,不知何时黏上了一枚形状普通的铜钱。
像是得到了指挥一般,长刀笔直地向上飞去,刀尖抵上了那脖颈的咽喉,一个横扫,挑断动脉,划开了一道猩红四溅的血口。
巨量的血似天上而来的瀑布,飞流直下,浓血如黑河一样,簌簌滚落。
血浇灌上了东A区的灵流树,晶亮梦幻的灵流树被黑血洗出了原形。
迅速干瘪,枯萎,灰败。
一如这个世界原本的样貌。
-
东A区,王家陵园,幽邃洞窟。
翟宝靠坐在血肉鼓动黏腻的墙壁上,低头看着机械小狗脸上的电子屏,他维持静坐的姿势一动不动,与屏幕中王浩昌那双黑亮得如铸星的眼睛对上视线。
画面中可以看见牧州阁的楼台,牧州阁的木饰纹路……
那个宣扬要抹除他们的舒在墨此刻就在那里,就在他们东A区的地盘——牧州阁。
王家人给他留下的通讯设备弹出一条通知。
这是一条面向东A区全体人民的招募信息。
为了攻下舒在墨所在的牧州阁,需要招募身怀本领,能驱使仙差的自愿者。
翟宝凝着血痂的睫毛掀动两下,他仰着头,用脑袋轻轻撞了撞身后柔软的墙壁。
“妈妈……”
“看来他们不会回来了。”
翟宝拉开肿胀的嘴角,他掌心握着的手机屏幕显示着一份战场请愿书,右下角已经签署了他的姓名。
他拢了拢怀中的两只小狗,倚靠着墙壁,轻轻说:
“我也得走了。”
“该去拯救世界啦。”
叮。
一枚铜钱没入灵流树浸泡根部的黑湖中,死城的水域波动了一下。
紧接着,水面底下飕飕作响,一层叠着一层的黑影骤然浮出水面。
轰隆轰隆。
牧州阁悬挂于走廊檐边的占风铎不住晃动,整个木质结构的建筑也震颤起来。
东A区的自愿反抗者们正在攀爬这座高塔似的牧州阁。
仙差一个托着一个,数量不够就用人来凑。
人死了,就用尸体来垫。
围攻上来的反抗者密密麻麻,前赴后继,如蝼蚁,如火舌,一点点侵蚀着、撼动着高耸入云的牧州阁。
听着外面那震天动地的声音,牧州阁最上方的楼阁内,王浩昌动弹了一下手指。
他疲惫地喘了一口气,咬着最后一枚还没有使用的命钱,感受自己只剩下躯干的身体,面布冷汗,惨白着脸冲舒在墨笑了笑。
舒在墨面无表情地回望他,像是在看一个苦苦挣扎在浮萍上的虫豸。
“既然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这个世界的未来。”
“那这最后一枚,我要成全一个心愿。”
话音落,铜钱落,舒在墨对面的案几前只剩下一堆衣物。
此间再无王浩昌。
但百里之外,却凭空开辟了一块与世界格格不入的空间。
那是一片只有细沙的浅薄水域,无边无际,水面幽幽泛着清透的蓝色,像是晴朗的天空一样澄明。
两道影子飞速短暂地撞在一起,又很快以肉眼难以看清的速度分开。
渐渐的,其中一道影子的速度慢了下来,它倒映在水面上,显现出一把银黑色长刀的模样。
滴答。
那刀停滞在空中,竟然像熔化了一般,滴入了水中。
不溶于水的银黑金属液体缓缓变形,生长,凝成了头颅,挺直的鼻梁,一对漂亮的眼睛,薄却柔软的双唇,最终塑成了一张完美无缺的脸。
皮肤浮出金属表面,覆盖在上,形成皮相。
他缓缓张开眼,他的唇瓣和眼下多了些血色,像是为一具冷冰冰的雕塑注入了生机。
忽然,一道凌厉的拳风向他袭来,秦予义侧头一偏,躲掉了那凶悍的攻击。
唰——
银黑色的金属液体凝出了他的双臂,两把长刀从他手中倏地展开,对准了前方。
前方的浅水中,站着一个身形挺拔,五官精致,不着一物的人。
那人的皮肤被水面粼粼波光反照,亮得像洒落在黑绸上的碎银子一样晃眼。
“为什么。”刀尖所指之人身形未动,只是眼底皮肤泛红,瞪着干涩的眼球问他。
“把我拽进这里来拖延时间没有意义。这个世界该结束了,你该履行我们最初的约定,我们……”
那人艰难地吞咽一下,缓缓对他说。
“我们也该分开了。”
秦予义默了一下,垂眸看了看无法倒映出自己身影的水面,手中的刀尖动了一下。
他沿着自己的手中刀向前看去,刀背泛黑,有微微弯曲的弧度;刀腹则像鱼肚一样白,刀锋锐利。
刀尖坠着一颗水珠,对准了商觉。
是曾经雇佣了他不过仅有五天的雇主。
是十年前给他名字的人。
是他曾经在东C区梦阈里清理掉的BOSS。
是他被这个世界的求生意识锻造出来需要反抗的怪物。
是这个虚构的世界的创造者……
也是他爱的人。
秦予义本是没有机会理解爱这种东西的。
他成为秦予义之前,在解决镇压人类源源不断的恐惧的时候。
每一次战斗中,最难缠的不是多么庞大多么深刻的恐惧,而是那种名为“缺爱”的暗物。
人类有那么多千奇百怪的恐惧,可只有“缺爱”怎么打都杀不干净,十分麻烦。
那东西宛如一滩泥沼,里面伸出千百条残缺不全的手,对他用力地张开指头,极为渴望地说个不停。
有时候阴郁的“缺爱”会喋喋不休地唠叨着诸如“请爱我吧”“请看看我吧”的卑微乞求。
有时候,狂躁的“缺爱”会歇斯底里地冲他发脾气,就连他清理别的怪物都要生出嫉妒,一定要强迫地索求他的关注。
哪怕他本是这种怪物的对立面,是天敌。
后来秦予义在漫长的战斗中得出了对付这种怪物的经验。
其实很简单,“缺爱”是所有人类恐惧中最根深蒂固的,却也最轻易处理的。
它们张开手,是想要带有温度的拥抱。
只要不含任何复杂目的,去抱一下它,让它安心到别无所求的地步,它就会心满意足地消失。
只是通常处理完这种怪物,秦予义会看向自己空空的手。
为什么人类会恐惧失去这种东西。
他对“爱”产生了好奇。
直到他目光所及之处,出现了一颗垂死的星球。
被关在地球中心的男人,悲悯,孤寂,强撑镇定。
守着一颗看不见希望的星球,日夜煎熬于一望无际的虚无。
但那个人爱着人类。
秦是被这样的爱意吸引而来的。
他很好奇地想,如果自己也是人类,能分得这样温柔的人的爱吗?
事实证明,他很轻易地就得到了。
但秦予义染了人的欲念,人性的贪心总想要更多。
比如独一份的,特殊的,唯一的。
不是博爱,而是自私的爱。
是私有,是独吞,是占据,是他们互相为彼此存在的证明。
哗啦——
一望无际的浅水再次晃动不堪,两人身手凌厉地交错在一起。
不知什么缘故,秦予义的力量越来越衰弱,他手中的殖金刀也渐渐稀薄,脆钝。
商觉徒手折断了秦予义的刀,一次,两次……直到秦予义的殖金消耗殆尽,两手空空,再也无法用空竭的殖金做出任何武器。
他只剩下一双掌心柔软,丰盈,掌纹浅淡的,人类的手。
秦予义张开手垂在身侧的手,敞开怀抱,不再摆出防御招架的姿势,拦在商觉前面。
“为什么。”商觉瞬间红了眼眶,眼球潋着薄薄的水光。
“为什么还不肯结束。”
“为什么还不肯离开。”
“为什么还要挽留我……”
……挽留一个一心赴死之人。
秦予义几乎快要维持不住形态。
他似乎越来越接近成为人类之前的那种状态了。
那种来自虚空,却又克制虚空的状态。
他看见曾经长久漫游过的宇宙在他眼前展开。
一如商觉的眼神,明明广袤无垠毫不设限,可你却很难抓住他,攥紧他。
“这次换你来留住我吧。”
秦予义像是预感到什么一样,抬了下眼皮,眼珠朝上看了看,然后对着商觉轻笑了一下。
“人类的未来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你逼自己太狠了。”
“你已经战胜了虚无。”
“因为你唯一能伸手就拥抱的意义,在我身上。”
渐渐地,秦予义的身体化在了水中。
“无论好坏……商觉,无论好坏,不论输赢。”
“我们彼此需要,就是我们所拥有的一切。”
轻叹着,秦予义向前倾了一下,温热的胸膛撞上了商觉冰冷的躯壳。
“想办法困住我吧。”
“作为人类的秦予义不甘心只活十年。”
额头抵着商觉的胸膛,感受底下心脏急促的跳动。
秦予义闭目轻笑低叹,像是自语一样,说给两人听。
“他想和商觉在一起再久一点,久到下一个十年,二十年……超过亿为单位的时间,填补我们曾经各自独守的缺憾。”
“留住我吧,商觉。”
-
“倒!”
“所有梦核都倒在这里!”
夜雀的货车一辆接着一辆来往,它们停在在被摧毁的下城区深坑边缘,将货箱中装载的梦核悉数往下倒去。
巨量的梦核闪烁着流光溢彩的色泽,一颗叠着一颗,渐渐将整个深坑都填满了,冒尖了,堆成一座高出地面不少的小山。
夜雀的成员像是工蚁一样,在倾倒完运输来的全部梦核后,秩序井然地撤离。
天色不知从何时起就凝滞在了将夜未彻的黛青。
货车们沉默地沿路开走,像一座座移走在公路的山影。
第十个小时,货车们抵达安全距离,柏亚攀上其中一辆车顶,站在上面,举着望远镜眺望着面目全非的故乡——下城区。
这种数量的梦核,同时爆炸的威力足够凿开地表,震及西B区底下被修复的裂缝。
这也是秦予义拜托柏亚将梦核都堆往这里的目的。
他要炸开这条陈旧的裂缝。
-
同一时间,无数尸骨仙差堆积出一条几乎可以通天的阶梯。
东A区的反抗者们登上了牧州阁,他们双目憎恨到赤红,双拳愤怒到发抖,将舒在墨团团围住。
“束手就擒!你这个人类的祸害!”
舒在墨只是平静地合上眼前的竹简,挺直脊背,任由那些反抗者们用武器抵着他的身体。
紧接着,他面前掠起一道迅疾的烈风,风中有人伸手,一把攥住了他的脖子,逼他交出剩余的四个模组的载体。
是四个生物机械体的神经连接器,戒指形状,戒面浑浊如雷暴的前兆。
舒在墨没有抵抗,将从楚越文、聂影、双生子身上收集来的东西直接交了出去。
那只手一把攥住它们,随后便消失在了空中。
牧州阁的反抗者们只感觉有一阵古怪的冷冽寒风,兜头而下,穿过他们的身体,直直地往下方坠去。
九个模组已经重回商觉身上了。
可舒在墨却不慌不忙,一点都不急。
似乎这个世界结束后,即将面临死亡的不是他自己一样。
众人围逼之下,只见舒在墨撩起眼皮,向牧州阁的天花板看了一眼,对着那直播间的画面勾起嘴角,露出一个贪生的笑。
“还是我赢了。”
此时此刻,西B区。
梦核爆炸的威力足以撼动整个星球。
地面像炸开的鱼的逆鳞,一片片向周围飞溅。
就算保持足够的距离,安全区也并不安全。
柏亚的望远镜里看见的最后一幕,是一道迅捷的银黑色刀影,如闪电一般,刺破天空中升起的蘑菇云,划开一抹湛蓝的天色,没入深不见底的地缝裂隙。
那是这个虚幻的世界,末日最后一道暗辉。
-
【滴——】
重新回到地心,拿回控制核心的商觉结束了梦中世界的进程。
他闭着眼,听着上空传来不小的动静,等待秦予义来履行约定。
或许是故地重游,他脑海中不由自主回想起初见秦予义的那天。
那时候的秦予义,还不是秦予义。
当时,有一道声音找到在地心孤寂了2.2亿年的商觉,向他讨要了一段属于人类的梦。
商觉温和地反问:“为什么要当人?毕竟当人类是有些痛苦的。”
“很弱,很多时候都会事与愿违,光是活着就足够把脊梁压垮。最沉重的,莫过于负担几十亿个生命的苟延残喘。”
“我不在乎。”
“那你当不好人类。”商觉婉拒了对方。
“但我好奇。而且我想知道你究竟经历了什么,眼神是这样的。”
接着,那道声音带了一些命令的意味,毕竟还不是人类,只会直来直去,不太懂得人情往来的迂回。
那声音对商觉要求道:“替我模拟一场不会孤独的梦境。”
商觉怔了片刻,许久才意识到对方究竟是一种什么存在。
很强大,作为人类恐惧的对立面诞生,有足够的力量。
商觉阻塞了很久的思路豁然开朗。
他想到了一个办法,一个可以把“模”找出来的计划。
“从2059年开始,到2069年我成为控制核心结束。我会交出我自己十年的过往,作为你入梦的蓝本。”
说着说着,商觉停下了。
他有些苦恼地皱起眉。
商觉本来想让他直接杀掉“模”,可是“模”现在没有形体。
他怕对方认不出来。
但商觉很快就想到了解决办法。
“请你记住我的脸。”商觉含笑仰头,注视着那道声音的来源。
反正最后他会和“模”共处一室,只要对方记住自己的长相,那么就不会丢失目标。
这是他最后能为人类做的事。
商觉柔和地微笑道:
“我们约定好,结束之后,你要变成一把向我而来的刀。”
“给我一个痛快。”
噼啪。
旧日的回忆裂成碎片。
重回地心的商觉紧紧阖目,睫毛不住地颤抖,与当时给出约定的时候不同,他此刻的脸上是截然相反的悲伤。
“给我一个痛快。”
不是。
他真正想要的是……
暗无天日的地心中,商觉抿唇,微动,几近无声地叹息着:
“给我一个拥抱。”
第176章 相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