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臂沾染上腐蚀性极强的绿色液体,仅一炷香的时间就从一个小点不断扩散,露出皮肤下的白骨。
相月手起刀落,寒光闪过,大片腐肉就落在地上。
用灵力止血,扯下衣摆的碎布简单包扎后,他翻了翻腰间的乾坤袋,掏出仅剩的一瓶丹药。
一瓶废丹,药性没剩多少,还残留着丹毒,但现在的他没得挑。
若不是习惯了囤物,炼废了的丹药也没舍得丢,他就只能靠自己硬抗了。
一瓶丹药下肚,经脉中流过一阵温暖,受伤的地方泛起轻微的痒意,开始缓慢修复。
不过废丹的用处不大,顶多帮他回复点体力,让他能够继续逃亡。
捏了捏干瘪的乾坤袋,相月扯出一个讽刺的笑。
一群人追着他喊打喊杀,让他交出宝物,可他翻遍全身,最值钱的还是这乾坤袋本身。
至于神龙骨?
早不在他身上了。
可惜追杀他的人不信。
或者说,幕后黑手希望所有人都不信。
一边派人杀他,一边散播消息引诱贪婪的鬣狗围猎他。
该说对方重视他么?
对付他一个金丹初期的穷鬼都要弄出这阵仗。
吐出一口浊气,相月咬破舌尖,沾着血水在乾坤袋上写上一个符咒,低呵一声:“去!”
乾坤袋收到指令,“咻”的一声窜了出去,几秒之后就消失不见。
目送仅剩的财产远离,相月隐匿气息,继续往密林深处遁去。
顶着一身伤口在妖兽的地盘乱晃无异于找死,可他身后的尾巴穷追不舍,若不借着林中驳杂的妖兽气息掩盖自己,同样是个死字。
带有他气息的乾坤袋只能拖延时间,他得趁着这段时间让追击之人丢失他的行踪。
相月将躲藏地选在一只高阶雷龙的领地之内,虽然危险,但他也只能赌那群人不会冒着对上妖兽的风险闯进来。
趁着这段时间养好伤,之后再想办法逃出去。
订下计划,他寻了处隐蔽的山洞,忍着恶心在附近洒下臭臭草难闻的汁水,又布置了个隐匿阵,矮身钻了进去。
山洞的空间又窄又小,他只能蜷缩着身子,壁虎一样贴在岩壁上,动作颇为滑稽。
不过更苦的日子都熬过来了,他也不在乎这点难受,闭眼运转功法疗伤。
相月运气不错,在狭小的洞口里待了十日,既没遇到雷龙,也没被追杀之人找到。
虽然外伤恢复的七七八八,可情况仍不容乐观。
他受了内伤,金丹开裂,隐隐有碎掉的趋势。若不尽早处理,怕是日后修行都成问题。
“妖兽的地盘多有灵草生长。”
低声念叨一句,相月深呼吸,眸光渐渐坚定。
富贵险中求,他现在这种状况也只能拼死一搏了。
只是刚走出隐匿阵,他就察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谁!”
相月迅速寻找掩体,摆出防御的姿势。看清视线源头的时候,他忽然愣住。
视线的主人从未想过隐藏,大大方方地坐在树上,勾过身侧的树枝,从上面摘下一枚饱满的果实。
那人晃了晃手中的果实,微笑着低头与他对视:“你要吃么?”
扑通——
扑通——
相月的心飞速跳动起来。
他强迫自己冷静,身体却不听指挥,四肢发软,面部发烫,曾救了他无数次的警惕心一降再降。
怎么回事?
他中了魅惑技能?
难道这人是合欢宗的?
追杀他的人当中有这位么?
相月再次对上那双笑意盈盈的眼睛,而后迅速挪开。
大概,没有吧…
突然出现的青年气息清正,一双眼睛清澈又干净。衣着简单,除了腰间悬挂的玉佩没有多余的装饰,但只看那衣袍上的暗纹便能知道,这身衣服造价不菲。
并且,相月根本探查不到对方的修为。
不是对方身上有能完全隐藏修为的宝物,就是对方的修为远超他。
无论哪种情况,都是他惹不起的。
他左右环顾,搜寻着逃跑路线,心里却怎么也生不起逃离的迫切感。
“你要走么?”
虽然只是普通的问话,相月却总觉得青年的语气有些委屈,仿佛他逃跑是天大的罪过。
心中天人交战,最终,他卸下防备,问:“你是谁?”
树上的青年静静地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瞳中清晰照应着他的影子,就那样一直看了很久。
久到相月忍不住再度出声询问,对方才轻笑一声,极其认真地说:“余知弦。”
*
余知弦目不斜视,假装看不见身侧打量的视线。
本以为找到相月后能解开所有的疑惑,现在看来,对方似乎没有前两个小世界的记忆。不仅什么都不记得,还把自己搞得惨兮兮的。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手心翻转,上面出现一瓶泛着灵气的玉瓶。
“上品回春丹,对你的伤有好处。”
相月犹豫一番,最终还是伸手拿走了玉瓶。
“谢谢。”
听见青年自报家门后,他就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太玄宗的大名如雷贯耳,门下年轻一辈领头人的名字,便是他一个魔修都有所耳闻。
这等身份害他之人是绝对请不动的。
但这种人为什么会对他一个声名狼藉的魔修态度如此友好?
余知弦能看出相月的疑惑,但对方现没有前两个小世界的记忆,他便也不提,只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对正道弟子来说,这样的理由已然足够,却让相月陷入纠结。
比起正道弟子,魔修的生存环境恶劣许多,优胜劣汰那一套在他们的世界里体现的淋漓尽致。连一同长大的血缘兄弟都能为了利益想要置他于死地,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人纯粹的善意。
“谢谢。”
好像除了这两个字之外,现在的他也做不了更多的事。
“你先治疗伤势,之后与我说说事情的起因经过,如何?”
未免两人陷在“谢谢”、“不用谢”两句话的循环里,余知弦将话题带到了其他地方。
相月没再推辞,服下丹药开始炼化。
不多时身上的伤口全部恢复,面色也红润不少。虽然金丹上的裂痕依旧存在,但也不至于一运转灵力就开始泛疼。
他睁开眼,对上一双关切的眸子。
心跳又开始加速。
移开视线,他轻咳一声,拱手道:“多谢。”
害怕心中的小九九被发现,他主动问:“余…”停顿几秒,他继续道,“前辈,您想问何事?”
余知弦像是不曾见识过黑暗的富贵花,释放出的气息柔和又亲切,道:“叫我名字就好。那群人为何追着你?”
他其实知道原因,但为了塑造偶然路过的形象,又问了一遍。
对方的回答和他打听到的大差不差,还多了些细节补充——除了一群企图杀人夺宝的豺狼,还有一条隐于幕后的毒蛇。
“他是我同母异父的弟弟,我们一同出生在无极宗的万虫窑,被当做药人养大。我运气不错,阴差阳错能够修炼,后来被宗主选上当做侍从,大着胆子求宗主将他一同带走,那个时候我俩勉强算熬出头了吧。”
若故事截止在那个时候,还是个兄弟相互扶持的友爱剧本,可惜事与愿违。
“他天赋不行,这些年我一直在想法子帮他提升修为,这次也是。寻到神龙骨的第一时间就给用了些手段给他送了回去,结果他转头就将消息散播出去,还雇了一批人想杀我。”
余知弦:“你怎么知道是他?”
相月沉默片刻,道:“我结丹时用了些手段,根基不稳,身上有暗伤,这事只有他知晓。”
追杀他的杀手招招往他弱点上招呼,消息是谁透露的不言而喻。
余知弦看着相月,泛起一丝心疼。这个人的亲缘似乎格外浅,似乎每一世都会被血脉亲人背刺。
系统曾多次提及对方实际上并非人类,可在他看来,对方远比大部分人类重情重义。
即便真实身份能与系统之上的存在打擂台,现阶段不过是个遭到亲人背叛的倒霉蛋罢了。
“别伤心,有我在,那些杀手伤不到你。”
“…嗯。谢谢。”
相月浑身发热,身体僵硬得不像话。心里冒出一个念头:大宗门的弟子都这么傻白甜么?
他看着一脸认真的青年,忍不住问:“你就不怕我骗你吗?”
“你不会骗我的。”
笃定的语气让相月的心又颤了颤,想法更加坚定:大宗门的弟子是不是傻白甜不清楚,但眼前这个一定是。
他忽然庆幸,自己遵从内心,与对方所言没有半句假话。
“对了,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说。”
不知怎的,余知弦忽然有点紧张。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手紧了紧,问:“被那群人追杀的时候,你为何不肯改名换姓,遮掩容貌?”
相月下意识摸了摸布满咒痕的左脸,自嘲一笑:“我这模样有什么好遮的?这咒痕寻常手段根本遮不住。”
这不是根本原因。
余知弦的脑海一蹦出这句话。
他并不是刨根问底的性格,更何况这件事触及到旁人的短处,问多了便是不礼貌了。
可他依旧不依不饶:“真的么?”
真的,只是这个原因么?
相月耳边出现幻听,仿若青年委屈又固执的声音。
他确实没说实话,并非是不信任眼前的人,而是理由让他难以启齿。
他想揭过这话题,可察觉对方的视线,怎么都无法忽略。
“其实还有个原因。”
“冥冥之中,我感觉有人会来寻我。”
“若我换了名字相貌,我怕他找不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