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乐园、电影院、海洋馆，作为约会地点来说或许不够新意，但也不会出错。

相月在网上看了许多攻略，打了好几版草稿，最终一个也没用上。因为他和余知弦的见面地点是学校附近一家快要倒闭的猫咖——因为老板过于随意的经营态度和店里难吃到极致的甜点，即便开在学校附近也没能存活下来。

三个月前店铺就贴出闭店通知，店里的猫咪都陆陆续续找到领养人送出去，连桌子都被拉走的七七八八，只剩下角落里的小茶几和猫形懒人沙发垫。

虽然门还开着像是在营业的样子，但已经很久没人来过。

阳光透过玻璃门，穿过门上没来得及取下的树叶装饰，投射到角落里的沙发垫上。容貌昳丽的青年靠在沙发垫上闭目养神，身上落满斑驳的影子。影子时不时抖动一下，不知是门上的装饰被吹动还是天上的白云在随风游走。

相月像是进入安静祥和的乡间小镇，心蓦然安定下来，如同空中飘荡的云朵一般，软乎乎的。

他下意识屏住屏住呼吸，轻手轻脚走了过去。

在距离青年一步之遥时，那双紧闭的眸子忽然睁开，安静地望着他。

尽管什么都没做，但他还是有种被抓包的感觉，干巴巴地打招呼：“你醒了。”

“我其实没睡。”余知弦撑起身子坐起来，拍了拍身边的垫子，“坐。”

相月迟疑了一瞬，下一秒就快速坐下。

余知弦只觉得身下的软垫沉了沉，身边就多了一处热源。像是一团火，紧紧贴在自己身边，想忽视都不行。

“你…”

他顿了顿，想问对方是不是故意的。周围有好几个垫子，为什么偏要和他挤同一个。

可话没出口，贴住他的人就极其自然地问：“怎么了？”

相月长相凌厉，总给人一种不好惹的感觉，但同样也让人觉得——这人一定不屑耍心机手段。

但那是错觉，余知弦知道。

相月其实很会装模作样，尤其是忽悠他的时候。

长期摆烂让余知弦懒得思考，在外界看来显得格外迟钝。直到上个小世界遇到相月之后才慢慢好起来，渐渐不再麻木。可那时他像是被养熟的猫，即便察觉到对方目的不纯也不会深究。

再次遇到熟悉的人，他依旧没法生出警惕和抗拒。

“没什么。”余知弦往内侧挪了挪，像是默认两人挤在一起的亲密模样。

想到人是他约出来的，他主动挑起话题：“林家的事情还顺利么？”

“还好。他们留下的遗产里有林氏集团53％的股份，林文谨说会帮我拿到我应得的那份，希望我之后能站在他那边，要是能把股份卖给他更好。”相月看了眼身边的人，问：“你呢？希望我怎么做？”

“那是你亲生父母的遗产，是属于你的东西，你决定就好。”

相月抿了抿唇，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他低下头，轻声问：“如果我把这些股份转给你呢？”

“给我？”余知弦一愣。

“嗯，给你。”

相月没有停顿，像是嘴里说的股份是什么不值钱的东西。

余知弦的脑海中忽然蹦出一句话——钱在哪，爱在哪。

若是对方没有表白，他还可以用救命之恩、兄弟之情为由搪塞过去。可现在 ，他没法再自欺欺人。

沉默一会儿，他轻声叹息：“一定要把事情挑的这么明吗？万一把我吓跑了怎么办？”

“可你不是没跑么？”把心里的喜欢说出口后，相月反而整个人都松快了，“比起说出来尴尬，我更怕你不知道。”

“就像梦里那样。”

那真是一场噩梦，即便已经过去一个多月，想起来依旧让他遍体生寒。

“我梦到我喜欢的人去世了，就在我以为未来还有无数机会和他相处的时候。你知道我还梦见过什么吗？我梦到了那个人去世之后的事情。”

余知弦心口发紧：“别说了。”

“好，那我不说了。”相月侧身看着身边的人，低声问：“我可以抱一下你么？”

他似乎总能在合适的时候提出合适的请求。

起码在从他口中听到“梦境”一词之后，余知弦无法拒绝这个请求。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相月伸出手，从侧后方缓缓抱住了心心念念的人。

腰很细，身形流畅，一丝赘肉也无；体温偏凉，像是一块成色极好的玉；身上有淡淡的香味，不知是发丝间透出的清香还是对方身上那股令人安心的气息具象化。

他低下头，埋在对方肩膀处蹭了蹭，像是粘人的大狗。

被熟悉的气息包裹，余知弦恍惚间回到了上一个小世界，下意识想要摸摸对方的头发，却在伸手的那一瞬停住。

这姿势过于暧昧，他是不是应该把人推开？但相月的情绪似乎不太好，推开的话对方会不会伤心？

他想起自己约相月出来的目的——说清楚，断掉对方的念想。

可为什么变成现在这样？

轻微的动作被抱住他的人察觉到，对方加重力气，圈在腰间的那双手存在感愈发明显。

“余知弦，你是想推开我吗？”

温热的吐息打在脖子上，余知弦感到一阵痒意，偏了偏脑袋，有些艰难的开口：“相月，你还年轻，见过的人太少了，再加上我曾经救过你，所以你才会产生一些错觉。等你长大了，见识过更加广阔的世界，你会发现世界上有许多优秀的人，他们…”

相月打断：“可他们都不是你。”

余知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没有谁离不开谁。我知道，你是个清醒又独立的人…”

相月：“不，你错了，我是个恋爱脑。”

余知弦：“…”

不是，以前的相月有这么赖皮吗？

这还是他那个成熟稳重、不骄不躁的挚友吗？

以前相月是不敢说这些话的，但回忆几天前两人被关在柜子里的互动，以及复盘过去余知弦对他的态度后，他得出一个结论——

“余知弦，你并非没有一点动心，对吗？”

诡异的沉默，似乎连世界都变的安静。

相月忽然笑起来，声音低沉但愉悦：“你看，你无法否认。”

“如果你真的想拒绝我，再简单不过。说直接说你不喜欢，或者严重一些，骂我，神经病、变态、恶心的家伙，或者再恶劣一些…”

“相月。”

余知弦轻唤一声，制止了画风偏移的对话。

相月不以为意：“你看，这就是原因。余知弦，温柔的拒绝是没法赶走贪婪的野兽的。你这种性格很容易吸引变态的，知道吗？”

余知弦：“你觉得我是连拒绝都不会的傻子吗？”

相月：“那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只是对我温柔？”

余知弦：…

不得不说，虽然相月长了张说一不二的大佬脸，但顺杆子往上爬的能力也很强。

只是这个顺杆爬的某人并没有外表看起来的风轻云淡，余知弦能感觉到，放在自己腰间的双臂肌肉紧绷，和自己说话的声音有些轻微的颤抖，紧紧相贴的肌肤热度不断攀升。

若是他此时转头，或许能欣赏到对方面红耳赤的样子。

他无奈道：“觉得羞耻的话就不要勉强自己说这种话，每次先开口的是你，先受不了的还是你。”

上个小世界的时候相月也是如此，热衷于说暧昧话制造氛围的是他，先受不了溃不成军还是他。

简直自讨苦吃。

被识破外强中干的假面，相月没了声音，头一低又埋在余知弦颈边。

猫咖安静下来，只余下两道浅浅的呼吸声。

可能是环境过于安静，亦或是气温太过舒适，余知弦感到困倦。

他仰起头，望着空荡荡的天花板，视线变得模糊也不肯闭眼，不知是在固执什么。

良久，他终是做出决定。

“相月，对不起，我…”

“嘘。”

有人捂住了他的嘴，让剩下的话说不出来。

“先听我说，可以吗？”虽是问句，但相月并没有停顿，没得到回答就自顾自地说：“我不知道你到底在纠结什么，但我愿意等，等你想清楚的那天。”

“你可以随意定义我，朋友、兄弟、暧昧对象，或者是工具人，都无所谓。但请你不要总想着疏远我，不要忽然就不理我。”

不知何时，相月结束了漫长的拥抱，蹲在余知弦面前，以仰视的姿势看着他。

那双黝黑的眸子静静的与他对视，没有声音，但其中流露出的情绪却让他无法招架。

他别过脸，不敢看对方的眼睛。

“不要像梦里一样，忽然就不见了。”

“毕竟一个人的话，真的很孤独。”

过去余知弦偶尔会想，离开上个小世界后相月怎么样了？

现在他知道了。

他无法不为真挚而纯粹感情动容，却也承受不起如此深沉的爱。

“你可以理解为我有病，随时会死掉的病，我没法承诺未来。或许今天我们才约定了约会地点，明天我就不在了，你能明白吗？”

余知弦试图让相月冷静，不要把感情浪费在他身上。

可相月说：“我可以陪你一起治病，总能找到方法的。”

想起身上的系统，余知弦摇摇头：“治不好的。”

他看着面前表情认真的青年，忽然想起上个小世界离开前的那场车祸。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他能感觉到是系统做的手脚——那场车祸是针对相月的，因为系统判定对方是他重要的人。

“或许还会影响到你。”他看着相月，眼中染上复杂的情绪，“相月，我不想你受伤。”

所以不要再靠近了，好不好？

从那双琥珀色的眼瞳中，相月读出了这层意思。

他搞不懂为什么，可他知道，不能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大脑飞速转动，回忆着最近看过的搞笑段子、八卦消息，思考着哪些内容能让眼前的人开心起来。

“我们寝室最近…”

终于，他从记忆的犄角旮旯想起了几件室友的糗事，刚想以此为话题开头，就听见猫咖外沉重的脚步声。

下意识的，相月拉着余知弦往沙发垫后面一滚，将两人藏了起来。

突然的变故让两人从暧昧又矫情的气氛中脱离出来，对视一眼，将注意力放在了打扰他们私密对话的不速之客身上。

不速之客是个身形瘦削的男人，浑身包裹的严严实实，连脸都用围巾挡住。

他从身后的背包里拿出一节粗长的麻绳，随手将背包丢在地上。

站在原地比划半天，他从兜里掏出手机按下播放键，毫不在意的把手机丢在地上。

【我以为自己无所不能，结果却是无能为力…】

伴随着有些emo的曲调，男人爬上还未拆除的吧台，将绳子绕过房梁，把自己挂在绳子上，然后荡起了秋千。

余知弦&相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