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回去，陈尼在厨房忙活，陆沅沣左手捏着柴叔给的一盒廉价烟，右手把玩着两颗纽扣，征得陈尼同意，他把捡来的衣服用衣架撑起，挂在了晾衣绳上。

付过钱的骆伽心安理得享受饭来张口的日子，支起家伙事安静涂涂画画。

柯英英会喜欢什么风格呢......

再度为别人拿画笔，他心里是有些忐忑的，好像什么东西在心底摇摇欲坠，掉下去可能是棉花云，也可能是荆棘丛。

陆沅沣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他没有电子产品，唯一的手环还摔坏了，一颗纽扣都要看出花了。

“陆先生。”骆伽懒洋洋地喊，“站那别动给我当模特呗？”

陆沅沣不知道他有在打什么主意，“给别人的画，最好不让另一个人当主角。”

骆伽笑了，最后一缕夕阳映在他眼中，像是一颗红色宝石，比他颜料盒里的一格红还要鲜艳，“在本少爷的画里，谁都是主角。”

突如其来的中二，陆沅沣索性转过去不再搭理，骆伽看着他侧身挺拔的站姿，突然就想到下午Alpha帮柴叔推车时露出的小臂肌肉线条。

那天真能说动他，一定要让他做自己的人体模特，必须要全luo。

骆伽的神志一旦飞起来是刹不住的，等陆沅沣再回头时，他已经将整幅画的架构搭好了。

考虑到小孩子会比较喜欢明亮向上的色调，骆伽也不搞什么虚的，直接花了一幅大白图，看到什么就是什么，色彩鲜明但简洁，翠绿与金黄撞色，中间是柯英英和柯阿奶在玉米地比赛时的情形，远处点缀着其他人和物，只模糊几笔带过，却给整幅画的氛围又添几分喜悦。

简单上色后，就算初步完成了，他精神有些紧绷，需要休息，收了画板打算明天再继续。

不知何时陆沅沣已经站在了他后面，没有那种正常路人看到大师炫技虽然看不懂但要“哇塞”几声助兴的表情，微微蹙眉，质问道：“这就是你说的主角？”

他打开那幅画，除了柯英英和柯阿奶，确实是还有很多人，喝水的，背篓的，收秸秆的，还有高高坐在驾驶舱的柴叔，虽然不如柯家祖孙两人费的笔墨多，但也是栩栩如生，几笔传神，以至于能清楚看清柴叔所开的粉碎机一前一后的两个人。

在临摹陆沅沣和良七推车的片段。

从着装来看，后面的就是陆沅沣，龇牙咧嘴，面目狰狞，比例全错，气质全无，别的远景中的人物都没有五官，而他的格外清晰，远看看不出，近看就知道了，那分明是一只猪鼻子！

还有！明明比良七高半头的Alpha在这幅画上，看看到良七的肩膀，连车屁股都摸不到！

骆伽狡黠一笑，装模作样，“没办法哦，陆先生身姿太过百里挑一，本人不来做模子，我才疏学浅，画不好的。”

陆沅沣倒也不生气，拿他无话可说。他觉得自己本不该在意，但不知为何，看到画里的良七比他高出这么多，久违的某种情绪钻出来了。

骆伽早逃了，留下一道得意的背影。

晚饭可以说是全米宴，陈尼种的这个品种的玉米又甜又粘，骆伽啃了半个，手上沾得全是，肥皂搓了好久。

“我还是喜欢吃剥粒的。”他接过陆沅沣递来的毛巾，仔细擦了擦，“行了，你先洗吧。”

晚上陆沅沣依旧睡地铺，骆伽满意安心闭眼，感受着某人忽浓忽淡的信息素。

今天波动这么大吗？

“你信息素到底是什么味道？”骆伽吸了吸鼻子，在黑暗中间，“有点苦，有时候又会酸不拉几的。”

陆沅沣：“苦橙花。”

“橙花？”骆伽之前也买过橙花精油，气味纯洁优雅，清新中带点甜味，有些花香为主，有些带些柑橘味，怎么都不可能是这种信息素味道。

他撇撇嘴，“一点花香味都没有，只有苦味，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陆沅沣失忆归失忆，但记得自己信息素什么味就像记得用腿走路一样，脑袋磕成筛子，这种刻在骨子里的记忆也不至于忘记。

“不需要。”陆沅沣笃定，顿了顿又问：“真正的苦橙花该是什么味？”

骆伽细细想：“活泼明朗的吧，小清新又有点甜，轻盈，仔细闻是能闻到柑橘之类的香气。”

这个解释有点抽象，陆沅沣想了一会，问：“你从哪闻到的？不会有错？”

骆伽翻了个身，侧躺面向陆沅沣，接着薄薄月色，能看到他一只胳膊塞在颈后，Alpha幽静的双眸在反着光。

“香水啊，上次去东洲旅游买的，花了我好几万呢，应该不会错吧，当时那个柜哥还说是什么特级大师调香，我不会被忽悠了吧？”

陆沅沣淡淡道：“不用怀疑，我没有特级大师加持，是十块钱三瓶的劣质香水也说不定。”

骆伽一噎，“你骂自己也不留情哈。”

陆沅沣沉默。

过了一会，骆伽心生不忍，低声说：“不过，你的味道，确实挺让人神清气爽的。”

对于他这个低契合度Omega来说。

这个话题到此结束了，但还在双方脑海里延续。

连着两天，孤O寡A共处一室，在暧昧的夜色中谈论彼此信息素问题，说起来确实很刺激。

骆伽在某方面神经病一样的心理得到满足，加之整个空间充斥着苦·橙花的味道，什么狗屁过敏症，都见鬼去吧！

他美滋滋睡着了，但陆沅沣表面多么平静，内心就多么狂躁。

已经被这脱缰似的信息素折磨得太阳穴突突狂跳，一下一下，难以放松。

他明显感觉到，前些日子轻而易举就能压制的信息素，今天就异常波动，好像体内原本有一条巨大的石头，而这块石头的分量正在开始变轻。

凌晨三点，最大的那房间门虚掩着，二楼连廊壁灯开着，灰白灯光从缝隙挤进，斜斜打在骆伽的脸上，他有些难耐地皱了下眉，不过又很快放松，进入酣眠。

冲了第三次凉水的陆沅沣背窗而站，重重咬着一支烟，眼底情绪汹涌，仿佛马上要冲出来撕碎着寂静祥和的夜。

“咔哒”一声，只三秒，烟尾亮了又灭，随即被彻底死死碾在木桌上。

深棕色的桌角被烫出一个圈，他终于反应过来，看着躺在床上的Omega，长舒一口气——

明天又得多赔一笔。

果不其然，骆伽起床一眼就看到了那圈黑焦印，他不抽烟，罪魁祸首肯定是陆沅沣。

好啊，这家伙竟然背着他在卧室抽烟！他最讨厌二手烟！看着这全黑乎乎的东西，他仿佛已经闻到了烟味。

“陆沅沣！”骆伽冲院子喊：“你赔我桌子！”

让他的私人物品沾上这种东西，像嘴巴沾屎了一样难受。

陆沅沣正帮陈尼剥玉米，听见了，面上不显，但实际心虚。

不一会，骆伽“噔噔噔”下来了，单手叉着腰，质问：“您什么时候抽的？不会是等我睡着的时候吧？你抽了几根？”

一想到自己竟然吸了半夜二手烟，他鼻腔一阵恶心。

陆沅沣自知理亏，放下手中的玉米，态度出奇地好，“凌晨，几秒钟，没抽，抱歉。”

那几十分钟尤其难捱，大脑不清醒，拿着烟点着了，才直觉不妥。

看来他的直觉是对的，骆老师真的很反感。

态度怪好的，骆伽起床气消了一半，“行吧，一会把那块给我拿刀刮干净。”

陆沅沣答应。

这事儿就这样过去了。

骆伽情绪稳定后，也感觉刚才有点激动、失态，不过他是谁啊，只会看对方今天这么好说话，骆少蹬鼻子上脸做派，“以后都别吸了，不是什么好东西。”

陆沅沣不答应也不反驳，从厨房窗台的铁盒里扣了刀片，上楼去了。

骆伽心情舒畅了，一屁股坐在躺椅上。

他现在的睡衣换了长袖长裤，至轻至薄的料子，凉快而且防蚊虫叮咬，他屈着两条腿，眯着眼补个回笼觉。

简单吃了早餐，骆伽招呼陆沅沣：“带着你的手环，今天跟我去县里一趟。”

大路能用了，得去医院给某人看看脑子。

从这儿到县城大概三十公里，加之中途有些山路不好走，开车要近两个小时。

骆伽向柯生借了车，是他阿爸开了十几年的破面包，之前给村里拉货用的。

长年风吹日晒，仪表盘都看不清了，方向盘上贴了厚厚一层陈年老垢，放上去粘手。

骆伽早有准备，从兜里掏出手套，紧紧裹上每寸皮肤。

陆沅沣坐在副驾，他倒是接受程度良好，虽然吃人嘴软的人也没资格提要求。

骆伽车技很烂，不只是因为车太差或者路况不好，他是单纯的，开什么车，走什么路都很烂。

潘青曾在某个游乐场投资项目中专门给他开设了一个项目，就叫“骆少摇摇车”，宣传语还是“不吐不要钱”，气得骆伽连夜把那牌子给砸了，改成了废墟打卡地，做了个潘青等人立牌竖在那，还涂鸦上几个大字“潘少老家，倾情推荐”。

最后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游乐场负责人竟然没拆，由着他们胡来。

骆伽主动说：“你要想吐给我说一声哈，这车够脏了，在有人吐上面我真开不下去。”

好在陆沅沣耐受能力比较强，只是绷着脸。

他这人一看就是死要面子的那种。

骆伽不放心，一路上问了很多次：“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而陆沅沣也回答了很多遍：“良好。”

破旧面包车颤颤巍巍，穿过成片的森林，傍山公路不好走，骆伽倒是自己走过几次，可如今带了个人难免多了些责任感，开得那叫一个小心。

陆沅沣看出他的紧张，欲言又止，几次伸手想要搭上方向盘，“受不了可以换我来。”

因为车窗上都是划痕，太影响视线，所以四面车窗都是开着。

呼啸的风刮在耳边却制造出磨人的安静。

三分钟后，颠簸与寂然之中，骆伽悠悠开口：“你还记得你买没买过保险吗？”

陆沅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