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哟，打扰杨左使了。”风门门主唐幽逸听说纪晓芙也来了，跑到花厅打算接待一下，没想到杨左使已经先行一步！不愧是老房子着火，唐幽逸心中想着，对着杨逍做了做礼，赶紧又跑走了。

甘州已经离光明顶不远，因此明教布置了许多产业，也有很多据点在此处，这赵宅，就是杨逍手下天地风雷四门的天门门主——赵延的一处宅子。

这宅子是赵延买来给一些教众在甘州城歇脚的，平日里也没什么人，只有一两个打扫的小厮经常在。杨逍和唐幽逸已经问过了，确实是有内力的僧人打扮的人用十几辆马车把柳家的人带走，由于一行人安安静静，毫无声息，怕是柳家人一齐中了毒。

纪晓芙被杨逍揽着肩膀，抽抽噎噎地，为什么人生有如此多的身不由己呢，深爱的两个人之间会有各种不相干的冲突，不顺遂的事十之八九，那一二的甜蜜让人飞蛾扑火。

纪晓芙自认为人生的前十八年的理想可能是完成爹爹娘亲的愿望，好好练武，在峨眉派有所学，可如今她开始思考是否能为自己而活。甘州靠近西域，比之风景秀丽的峨眉山自然苍凉得多，可她发觉，却也自由得多。

“杨逍，你这明教光明左使，当得自由么？”纪晓芙悠悠问道。

杨逍诧异地盯着怀中年轻的女孩：“为什么这样问？”

“中原武林大伙儿人人拼命练武，有的为了乱世保全自身家人，有的为了光耀门楣，有的为了活着，还有的为了光复江山。可英雄豪杰那样多，弹指一生过去，能留下什么？我有时听到有的师兄师姐们感慨，你们魔教的魔头们武功高强，行止由心，自由自在，可是我认识了你之后，却并未觉得你哪里自由。”纪晓芙从他怀中出来，盯着花厅中的一副字，轻声说道。

杨逍一时并未回答，他顺着纪晓芙目光看去，只见那副字四角微黄，显然是有些年头，但墨迹清晰，装裱精美，显然是精心保存的。

上面的字是：“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字体劲秀有力，十分潇洒狂放，落款为：杨逍，戊寅年三月初一。

杨逍笑了笑，对纪晓芙道：“没有谁是真正自由的，如果没有约束，也就无所谓自由了是不是？”

“看这字也能知晓了，必定是没那么自由的。你的承诺实现了么？”纪晓芙继续盯着那副字。

“没有。”杨逍沉声回答着。

“好吧，你答应他的十年都没有实现，那么你答应我的呢。。”纪晓芙低下了头去，有些伤感。

杨逍笑道：“你怎么不问我许了什么人诺言？又许了什么样的承诺？”

“定是很难实现的诺言，但是你杨左使可以办到的，否则这人也不会把你这幅字挂在这里这么多年。显然是让大家都看见呢。”纪晓芙道。

杨逍微笑着看着纪晓芙，心中赞叹，灭绝老尼八辈子的福气能有如此悟性的徒弟，真的不枉为师一场。

“晓芙，这幅字所承诺之事是我毕生所求。许你一生亦是我毕生所求，我都会做到。”杨逍正色道。

纪晓芙望着他英俊的面容和坚毅的神色心中一动，接着眼神暗淡了下来，她说道：“什么许我一生，所有人都知道我的一生是殷六侠的了，说到底，他也没做错什么。”

“那我们呢，又可曾做错了什么？你方才说多少英雄豪杰弹指一生过去也没留下些什么，那我们为何不由着自己的心？百年过去，反正也没人知道什么纪晓芙、杨逍。若是有骂名，那骂便骂了，反正你我都死了，也幸福了一辈子。”杨逍道。

纪晓芙默默不作声，她叹了口气：“哪里都能由着自己呢，父母亲人，师傅门派，无一不是牵挂责任。你这重逾五岳的承诺我又如何担待得起，也没资格要。”

杨逍蹙紧了眉头，看着自己年轻时写下的字，一时间竟然觉得，这小小女子的事并不比江山社稷轻多少，他有些央求着道“晓芙，你再好好想想，再看到底要不要我的承诺。”杨逍素日里性格傲气凌然，如今这等语气，这等求人的姿态，是他从未有过的。

纪晓芙闭了闭眼睛，她多么想直接答应他！可是在她之前的17年人生中，父母师门，重逾泰山，纵然她很想很想为自己真实地活一次，这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她对殷梨亭的愧疚时常浮上心头，她太明白如果答应了杨逍，那么已经定亲的殷梨亭将如何在武林群雄面前自处！纪晓芙紧抿嘴唇，实在无法立刻对杨逍点头。

这时，一个仆人端着茶水进来了，将一小卷信交到了杨逍手中。杨逍打开看了一眼，对纪晓芙道：“算了，现在想不出，等等再回答也不迟。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见纪晓芙动也不动，一双妙目看着自己，只得道：“这赵府是我座下天门门主的私宅，关于柳府的事该问的都问过了，猜测是中了秃驴们的毒，我查到任何结果，都会给你一个及时的交待。”

说着，杨逍抬脚就出了门，他听到纪晓芙急匆匆地跟了上来，微微抿唇一笑。

杨逍身法轻盈，纪晓芙哪里追得上，她使出浑身解数，勉力追赶。两人刚出了城门，到了城郊一处密林边缘。纪晓芙气喘吁吁地看着杨逍神色悠然地站在那儿，一脸戏谑地看着自己。

“你把我引到这儿来到底要干嘛？”纪晓芙怒道。

“带纪姑娘看看这大好的湖光山色，自由的江湖风光啊。”杨逍道。

“这一片树林子有什么好看的。”纪晓芙一边用手扇着风，一边气呼呼地说。

“我们穿过去？”杨逍神秘地对她说。

纪晓芙走进树林几步就发现了问题，这些看似自然的树林、石头和溪流，似乎是有阵法排列的，她绕了一会儿，求助地看向杨逍。

杨逍得意地扬了扬了下巴，“奇门遁甲——江湖中会的人不多，杨某有幸，精通于此。”

纪晓芙被他洋洋得意又臭屁的样子逗笑：“那就有请您了，杨大学士。”

杨逍带着她总是在不经意间柳暗花明似的，明明前路是个巨石，却必须得从巨石旁经过，杨逍轻描淡写的带着纪晓芙在林子里绕来绕去，约莫半个时辰后，他们眼前才终于豁然开朗了起来。

这是一个平缓的山谷，中间一条小河流在底部穿过，围绕着弧形的小河有约莫十户人家。纪晓芙望过去，只见屋舍俨然，家家干净雅致，门不闭户，如同世外桃源。中间有一个小广场，上面有梅花桩、长缨枪、佩剑和一些长铳，显然这些人家都是习武的，这些兵器，防身也绰绰有余了。

“杨左使！杨左使来了！”只见一个眉发皆白的老者看到杨逍后，笑吟吟地向他们喊着，这老者声音不是十分洪亮，却以内力吐出，因而小小的村落家家户户都有人出来迎接。一时间，安静的小村落热闹起来。

看来杨逍与此地的居民十分熟悉。

“他们都是我们明教的故旧，是我十分亲近的人，如今你希望我怎样介绍你呢？”杨逍低低地问纪晓芙，一双眼睛十分专注。杨逍心中十分想知道在他再次告白许诺之后纪晓芙到底做了什么决定。

“峨眉派，纪晓芙。”晓芙声如蚊讷。

杨逍神色一凛，明白了她还是选择了她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