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节晚自习，前两节有老师上课，最后一节留给学生自习，由班主任监督。由此可见，班主任的工作起早贪黑的，相当辛苦。

办公室晚上值班的老师大多数只有班主任，等学生第三节晚自习铃声响起时，小刘老师拍拍沈伊桐肩膀：“走吧，我带你去看那些混世魔王。”

借着两节课的时间，小刘老师把班主任的日常工作大概给沈伊桐讲述了一遍。都是些零零碎碎的杂事，虽不如何劳心费力，却很繁琐。

“学校里各科任老师都还是很平易近人的，除了校长骂人超凶外。只要你做好本职工作，行事小心谨慎，不被她抓住把柄就不会挨骂。”

“但话又说回来，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百密都终有一疏的时候，自己注意就行了，我就被骂了好几回，不过我都习惯了，多被骂几次也没什么大不了。对了，曾老师就坐你旁边，我走后有什么问题你也可以问她，她其实人挺好的。同事们都很好相处。就是有些家长难缠了点。”

艺考一班教室在二楼，两人走上楼梯。沈伊桐寻思有两个班，自习课又需要班主任监督，她一个人分身乏术，不免疑惑，“小刘老师，假如一班跟二班同时都上自习怎么办？”

“没事，他们的课都是错开的。比如一班一二节有老师上课，二班就是自习，课表是不一样的，不会出现你说的这种情况。当然不排除有科任老师请假，到时候曾老师肯定会有办法，你不用担心。两个班现在融合得都差不多了，大问题都解决了，你接下来的工作不会太麻烦，比我之前如履薄冰的状况要轻松很多。”

沈伊桐又问：“那二班的英语课也是我上吗？”

小刘老师摇摇头：“二班都是选的日语，所以是小卢给他们上课。”

都已经上课了，两人到教室门口时，见里面只有寥寥几个学生，小刘老师一副早知如此见怪莫怪的神情，压低声音，凑到沈伊桐耳边，“艺考生嘛，学习就比较懒散，要不然也不会去学艺术。这些小孩儿肯定又回宿舍了。你先看着教室里这几个，我去把那些人叫来。”

突然感觉到任务的艰苦性了。沈伊桐点点头，进了教室，目不斜视，径直往讲台走去。教室里原本还两三个凑在一起讲话的学生，纷纷好奇的看向她。

“您就是我们的新班主任吗？”

一打扮很日系的少年问，他戴着眼镜，留着比其他男生长的头发，皮肤很白，人也清瘦，个子比较矮。看过去，视线与一米六一的沈伊桐齐平。

沈伊桐向他微微颔首，不失威严的“嗯”了一声。

坐在中间第三排的人面孔很熟悉，是下午跟沈伊桐交谈的高个女生。而她那个名叫黄翱的好朋友就坐在她斜后方。两人无声地进行眼神交流。

沈伊桐问高个女生：“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生嘻嘻笑了笑，没有立即回答。盯着她朋友似笑非笑，随即假装一本正经，“老师，我叫黄翱。”

好歹沈伊桐是有些过目不忘在身上的，知道她在开玩笑，浑不在意，微微一笑，“如果我没记错，那位女同学才叫黄翱吧，还是你自己亲口告诉我的。”

“是么？”高个女生嘿嘿发笑，“我忘了，那我叫邹剑豪。”

她话音刚落，日系少年就不满意嚷嚷起来了，“喂喂喂，干嘛叫我名字，你叫邹剑豪我叫什么？”

这下沈伊桐记住了，日系少年名字叫邹剑豪。要想尽快融入学生，记住他们各自的姓名是关键。

高个女生跟她朋友嘀嘀咕咕说了几句，两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完全旁若无人，压根没拿沈伊桐当个老师。黄翱扯着高个女生手臂，大声说：“老师，她叫朱籽涵。”

“好的，谢谢。”沈伊桐说。

“黄翱你tm有病是吧，”朱籽涵反手拍了黄翱一巴掌，“谁让你直呼本少爷大名的？简直狗胆包天，小心我叫人拖你出去乱棍打死。”

“切，我怕你？”

“老师，您是哪里人啊？”

声音来自靠近教室门那列最后一排的男生，听上去有气无力的，仿佛没吃饱饭。男生皮肤略显黝黑，露出一颗雪白虎牙笑眯眯的，看着属实有些憨憨的。

黄翱扭头狠狠瞪了他一眼，男生眨巴着眼睛无辜的看着她，黄翱大幅度埋头yue了一声，动作夸张，满是嫌弃，“谁允许你说话的？睡你的觉去，大人们说话跟你有什么关系？还不给我闭嘴！”

“死肥婆，老子说话关你屁事，再说了又没跟你说，少自作多情，我是在问老师，你才闭嘴好不。”

一言不合两人就斗起嘴来了，言辞激烈，都是含爹带妈，相当不文明。沈伊桐生怕两人说着说着打起来，赶紧走到两人视线中间，竖起手掌，“好了好了，都别激动。”

“老师你放心，他们不会打架的。”朱籽涵习以为常说着，看好戏一般，“老师你不知道吧，他们以前是一个学校的，老相好了都，经常都这样，您习惯了就好。”

“你说谁老相好？”黄翱扑到朱籽涵身上，用绝对的体重压力禁锢住了对手。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沈伊桐悄悄叹了口气，只得去拉开两人。

此时教室门口陆陆续续走进来许多学生，男女都有，个个奇装异服，男的都顶着洗剪吹亮瞎眼的蓬松头发，散发着逼人的艺术气息。

走在最后的是小刘老师，拽着一个一米八几的大高个男生，铁青着脸，骂骂咧咧说着，“你们一个个都怎么回事？去宿舍干嘛啊都，还有一节课不知道？特别是你戴奇颖。”

被她拽着的男生梗着脖子，一副不服就打我的狂拽表情，脸上笑嘻嘻的，装的特别委屈，“怎么又是我？我怎么啦？他他他，他们都回宿舍了，又不止我一个，干嘛就抓着我一个人不放？”

小刘老师火气本就大得很，他说完无异于火上浇油，气呼呼瞪他一眼，又无可奈何，“大家都坐好，这位是沈老师，以后她就是你们的新班主任，你们要听她的话。”高个男生被她不情不愿拉到沈伊桐面前，“小沈老师，他是我们艺考一班的班长，叫戴奇颖。长得很帅吧。”

确实很帅，要身高有身高，穿着时髦的衣服，身材很有型，五官立体，是小女生喜欢的那种类型。

“我不是班长，”戴奇颖眼光溜了沈伊桐一眼，兀自狡辩，“又不是我要当班长的。”

“大家都选你当，说明你深得民心，实至名归，你不当谁当？”小刘老师挥手让他回座位。“小沈老师你以后要注意，他们都不爱上自习课，经常回宿舍，你要去把他们揪回来，不然校长在监控里看见教室人那么少，会找你谈话的。”

一男生不满小声抗议：“我们只是回宿舍上厕所，又不是不回来了。”

“一个宿舍的全都回去上厕所？你们排的过来吗？再说教学楼没有厕所吗？非要回宿舍上。”

“教学楼厕所太臭了。”男生说。

“好好，”小刘老师退了一步，“就算你们是回宿舍上厕所，上课铃都响了为啥还不回教室，还要老师去喊。”

“有没有可能，我们是上大号？课间十分钟根本不够用。”

“全部都上大号？”小刘老师气急败坏了都。

班长瞅准机会，带头发言，“我们没听见铃声响，要是听到了肯定回了，像我们这么爱学习的学生，怎么会不来上课，更不至于麻烦班主任，我们都很自觉的。”

小刘老师哼了一声：“最好是。”

没多计较，想必这种情形经常发生。沈伊桐总算知道为啥小刘老师称呼他们为混世魔王了。

“怎么又换班主任了？”有人问。

“就是啊。不是才换没多久嘛，这个学期都换了好几个班主任了。”

“你们管那么多做啥？好好学习就是了。”小刘老师打断几人，“都别说话了，刚刚历史老师不是给你们留作业了嘛，都拿出来做啊。”

说完，用眼神示意沈伊桐。两人来到外面走廊，小刘老师长长叹了口气，“你感觉怎么样？”

“还好，”沈伊桐说，“可能是我才接触他们吧，所以感觉还好。”

“嗯，”小刘老师点头，“他们就是太懒散了，需要班主任时时刻刻督促，没办法，这是我们的工作，有时候还是挺累的。”

一边说一边掏出手机，打开朋友圈指着其中一个人发的，“你看，这个曾经也是艺考班的学生，是个女生，不过前几天转走了，每天不是发微信骂我就是发朋友圈。”

沈伊桐看了内容，都是粗鄙不堪的骂人的话。

“怎么回事？”她问。

小刘老师貌似感到心累，摇摇头：“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女生之间那点小矛盾，她可能是觉得我偏心，怪我没处理好，一气之下就让她父母给她转学了，后面估计心里不得劲，有时间就来骂我发泄。也没什么，习惯了。这里的学生都很娇气的，不是独生子女，就是富二代，都是小姐少爷。你不知道吧，来这里复读学费很贵的，吓死人那种，这也是为啥校长对班主任要求那么高的原因，要抓升学率。”

沈伊桐有想过这里复读费用会比普通高中贵，但没想到几乎等于上了个贵族学校。身边的小刘老师身子骨单薄得惹人怜爱，沈伊桐忍不住轻轻拍了拍她肩膀，以示安慰，“能问个隐私问题吗？希望不会冒犯。”

小刘老师朝她笑笑：“有什么，别见外，你问吧。”

“为什么要辞职？是因为太累了吗？”

“还真不是，”小刘老师摇头，“有些事压在心里，都快半年了，我还是无法释怀，就想给自己放个假，打算全国上下走走。”

似乎猜到什么，同是天涯沦落人，沈伊桐鼻子不禁微微泛酸，她不着痕迹别过头，凝望学校后山，那里是幢幢黑影，什么都看不清。

“小刘老师，你跟我一样。”近乎喃喃自语。

闻言，小刘老师感到吃惊，“小沈老师你……也失恋了？”

沈伊桐黯然点头：“怎样才能尽快走出来呢？”

小刘老师跟她望着同样的方向，语气也跟着黯然，“我也想知道，因为我也还没放下。小沈老师你知道嘛，分开时，他的一句话，让我整整自我怀疑半年，到现在也还在纠结，每次午休时都会难过得惊醒。他说我是他认识的女生当中最差劲的一个。很伤人对吧。没想过这句话会是自他口中说出，但事实就是说了。跟他在一起的那几年，是他最落魄的时候，我什么都不求，甚至不留余力帮助他创业，可最后却得到这样一句话。你说我要如何才能放下呢。”

夜色朦胧又漫长，教学楼灯火通明，不远处就能听到清脆的笑声，身后教室也传来断断续续的窃窃私语。对学生们来说，只是青春最微不足道的一个夜晚。可对两个伤情之人而言，却是绵长且痛苦的。